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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2 / 2)


“什么?!”

大概事情的发展过于出乎意料,廖亦凡一时难掩震惊之色。徐清和他四目相对,倒有点士别三日的意思。廖亦凡很快收回视线,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一声,害得我替你担心一场。”

“毕竟还没正式发布通告,我心里没底,你也知道我争议性很大。”

这话半真半假,有没有数她心里门清,只争议确实不小,为此元惜时与日本总部开了好几次全体会议,和她转述时话也说得很明白:“四世堂在中国还处在开拓初期,非议比较大的设计师,对品牌形象或有不利,关于你的去留,我们确实存在很大分歧,最终选定你主要考虑了两个方面。”

此次竟稿主题是“鹤”,四世堂旗下有条鹤斋系列线,也是他们历年来的主打线。她之前深入研究过鹤斋系列,清楚对方的风格与需求后,实际设计过程并不久,久的反而是前面无数次的否定与推翻。

她有自己惯常的设计思路,以前也一直能从中得利,只蝶变的失败给她敲响了警钟,让她意识到景德镇这片土壤的特殊性,它囊括最为悠久的历史和最广泛的文化元素,本土审美和追求有异乎寻常的高度,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深远,这种深远不是一种成熟思路就能驾驭的,故而她去学习手作,去参观窑厂。

贴近手作的每一个过程都验证了徐稚柳当初那句话,陶瓷是在手下产生和生产的,原来她设计作品靠的是精心巧思,每每让陶瓷迎合她的表达,强加自身意志,从而忽略陶瓷本身的特质,降低其所代表的适用性,结果当然适得其反。而今泥地里打滚一回,磕破了头,才晓得瓷土有多坚韧。

这样一个生命体,为何要让它听从你?不如就成全它吧,像春风一样,冬雪一样,自然地到达。

于是,“寻鹤”找到了自己。

她最终交给元惜时的作业的是一组三峰炉,配色民国黄釉,茶盖有鹤一尾,描绘乘风姿态,壶口细而长,显鹤首秀美玲珑,炉身刻有竹石图,更应名词:瘦玉萧萧伊水头,风宜清夜露宜秋。更教仙骥旁边立,尽是人间第一流。

竹石与鹤,确是人间一流美事。

元惜时说,竟稿者中有许多设计师对“鹤”的认知还停留在“形似”的表面,以为在茶器周身描绘仙鹤祥云,用各种彩色釉和技法填饰海水纹,就能达到仙风道骨的效果,可他想要的一品鸟,绝不只是肉眼看到的清姿,他要的是从内到外的优雅则度,而“寻鹤”很好地呈现了这一点,就是他想象中的鹤鸣之士。

从形似到神似,也是从“蝶变”到“寻鹤”的蜕变。元惜时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暂且按下对她华而不实的顾虑。

“另一个原因,虽然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四世堂有机会登上《大国重器》,一定和你脱不了干系。正如当日我在鸣泉茶庄说的,目标相同,总有一日能走到一起,所以我给你这次机会,希望不会让我失望。”元惜时依旧穿着一件仙鹤褂子,端坐在中式圈椅中,眉间透出淡淡疲惫。

从开始筹备到最终拍板,整个周期长达半年之久,最终在参与竟稿的全球五十八位设计师中选出六位主设计师,此中轻重,不必多言。

元惜时没有说外面具体有多少反对的声音,身上又有多少压力,只同她讲,流沙之所以会陷下去,不是因为水流的冲力,而是其本身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就已经被蛀空了。揭开表面一层往下看,里头全是空洞洞的眼子。

那未竟之意,令徐清胆战心惊。她知道四世堂于己而言是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赌博,倘若不能赢,一辈子可能也就看到头了。

她也知道不应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全神贯注,把别的暂先放一放,可还是走神了。

那一晚从鸣泉茶庄出来,林中松涛阵阵,暗夜兰桂扑鼻,程逾白手提一笼大闸蟹与她并肩走在清幽小径上,那时她尚不知他心中涌动着什么,只听他娓娓道来那一年英国使团访华的细枝末节,明明周遭寂静,不知为何她心跳如雷。

在一瓢饮学习手作的光阴转瞬即逝,那间素净的作坊,陈设简朴,色彩和谐,天和地的距离仿佛被拉近,一片澄澄的光散落下来,四处都有了温度,日子不自觉就这么过去了,她站在廊下看轮车上忙碌的身影,常常陷入不切实际的迷惘。

这些年……

这些年……

他是否过得也不大顺遂?

再看廖亦凡,由及胖子,昔日诸多同窗,曾经令她身心舒展的欢声笑语已然远去了,而今看似熟悉的面孔,壳子里又住着什么样的灵魂?

徐清抬手看表,整个过程5分36秒,她迅速了结这场试探,只临走前,说了句貌似不关紧的话:“几年没见,你风格变化很大。”

廖亦凡脊背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

徐清说这句话的神态太自然了,不管语气还是神态都透露着一种确信,让廖亦凡陷入莫名的不安。

四世堂居然通过了她的试稿?一个在网络上惹尽非议、甚至原创作品还被抄袭作品碾压的设计师,居然会被四世堂接受?简直荒谬!先不提四世堂和洛文文定位、风格差别有多大,光看四世堂这段时间的动作,不难一窥他们想要利用百年文创打开中国市场的野心,如此关键时刻,怎会冒险采用一个劣迹设计师?

一旦徐清拿下四世堂百年文创大单,其代表的利益和影响力,将直接关系洛文文的将来,纵使他拿下摩冠杯,又有什么用?洛文文还有他的位置吗?

廖亦凡六神无主地晃了一圈,经过顾言办公室时,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他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顾言把电话摔在地上,一把扫落桌面的文件,画稿似十二月的雪簌簌掉落,四十岁的女人伏在窗边,从头到脚长满虱子。

廖亦凡略作思忖,敲门道:“晚上有空吗,赏脸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