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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一斛珠第六折上(2 / 2)


  血迹斑斑的匕首被递到了玉衡的身前,她无声地牵了牵唇角,没有多问一句话便接过了匕首,而后毫不犹豫地捅入了那“人”的心脏。

  “你瞧,只有你握着刀的手才不会背叛你。”韦皇后似乎很是满意,轻轻地笑了一声。

  被韦皇后抱着的“人”口中“嗬嗬”地挣扎了几声,吐出几大口污血,终于彻底断了气。

  玉衡松开了手,略微后退了一步,在溅满血迹的地上再一次跪下行礼:“那么,现在殿下是否可以告知廉贞,这究竟是何人?”

  “很好。”韦皇后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原本激动的语气猝然间便已平静下来,“此人冒领谢家小姐之名混入宫中,勾结长秋宫宫婢意图谋害本宫,所以……本宫只能先下手了。”

  “是。”

  韦皇后的目光在玉衡的身上逡巡:“廉贞,你去把这两个贱婢埋了,就埋在……太液池畔‘她’的枫林里,权当是今年的陪葬。”

  “廉贞……遵命。”

  玉衡略微停顿了一瞬,仍是简短地应了下来。

  ……

  又一次来到太液池畔时,玉衡的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彼时新月幽幽的光芒凝结成暗沉的荧光,流转飞舞在黑暗湖水之畔的红叶之间。玉衡和随行的女官抬着灰布包裹着的两具尸体,走入了枫林之中。

  “就埋在这里吧。”那名女官四下看了看,在林中一处枯草地里站定,“过些日子中宫殿下会命人前来栽种新的枫树,廉贞大人不必担心。”

  “好。”

  玉衡沉默地挖开了土,清除了缠绕的花卉根须,而后小心地将两具尸体从灰布中移出,平整地放入挖好的土坑中。

  “廉贞大人果真是见惯生死。”那名女官站起身来,笑了笑,“婢子需得回去复命了,中宫殿下吩咐,子时之后婢子另有要事。还请廉贞大人小心处理她们。”

  玉衡颔首应道:“这是自然,您放心。”

  待得那名女官离开了此处,玉衡这才小心地将两侧回填的土小心地拨开,向着侧面的树根方向仔细地挖掘。

  不多时,她便手中的小锄便似乎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玉衡放下了小锄,用手一点一点地试图继续挖开此处的泥土,触到了一个被根须缠绕着的、惨白色的冰凉物体。

  那是一只头骨,囫囵看来,也不过只是死去了一两年,眼眶周围似有轻微的刀伤。

  不知名的花根蜿蜒着从头骨的双眼之中伸出,又紧密地包裹住了头骨,最后在头骨之上发芽、开花。

  她将泥土填了回去。不用多想,她便能猜到接下来会看到些什么——一具、或者很多具仅剩下被根系缠绕着的骸骨的尸体,而每到春日,这些或新或旧的骸骨之上,便萌发出艳丽无比的花朵。

  那么眼前这片殷红的枫林之下,又会有多少具被挖去双眼的尸骨呢?

  玉衡回忆着方才在长秋宫中的所见所闻,忽而便想起了另一个异常之处:那些被挖出的眼球,又去了哪里?

  ……

  含章殿中仍旧是熏香缭绕,神鬼莫辨。

  兴平帝在宫婢们的服侍之下勉强地坐起了身来,尽管含章殿的宫人一夜之间已尽数换做了长秋宫的心腹,但他倒也仍能照旧服用着仙药。

  毕竟韦皇后还是需要一个足以让她继续掌权的理由。

  他用过仙药后不久,便又有宫人端着小食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请示道:“陛下,您晚间便不曾用过膳,眼下可需要用上一些?”

  兴平帝抬手挡了挡殿中的灯光,瞥了一眼玉盘的食物,原是一碗肉丸子和一些零散的蔬果,便道:“留下吧。”

  “是。”

  宫人应了一声,将玉盘放在了一旁的几案上,立时便有侍立一旁的宫婢躬身端起碗来,以小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颗肉丸,送到了兴平帝的口边。

  兴平帝也便懒于多看些什么,微微阖上眼,张口慢条斯理地将肉丸吃下。待得他吃尽了这一颗,不多时便又有下一颗送到了口边。

  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吞下了数颗肉丸后,兴平帝又咬下了一颗肉丸,却猛地觉得这一颗丸子似乎做得略微生硬了一些。

  御膳房当真是越发地粗心了。他这样想着,为了方便吞咽,又细细地咀嚼了一下口中咬下的一小半肉丸,但他在吞下之后又觉察出了更多的异常——寻常的肉丸,似乎不当如此地……有弹性?

  兴平帝蓦然睁开眼来,看向了口边的小勺。

  勺中盛着的哪里是什么肉丸?分明是一只尚且残留着血丝的眼球。已然被咬去了一角的眼球瞳孔正对着兴平帝,那瞳孔混浊而暗沉,仿若是一个无声的质问。

  “唔……”想起自己方才便是在咀嚼一颗眼球,甚至还将它如寻常食物一般吞了下去,兴平帝不觉腹中翻涌,一侧身便猝不及防地将先前吃下的东西尽数呕吐了出来。

  “来人……”兴平帝有几分虚弱地出声呼喊。

  预想中宫人们赶来跪下请罪的景象并未出现,含章殿中空荡荡地似乎已没有一名下人,只有一个熟稔的嗓音在兴平帝身侧响起,如今听来却是不啻鬼魅:

  “陛下这是对臣妾的手艺有所不满么?”韦皇后极为端方地笑着,将手中的小碗放回了几案上,“若非这食材易腐,臣妾本当将这些年攒下的一并奉上。”

  兴平帝分明看见,碗里仍有三颗眼球轻轻地随着汤水沉浮,混杂在寻常的肉丸之间。

  “你……你这个疯子……”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指着韦皇后,后者却是旋即站起身来退了几步。

  “您瞧,这美丽的眼睛……比宫中的明珠还要耀眼呢!”然而韦皇后仍旧是笑着,语调是一反常态的平静,“陛下,您还记得吗?当年云妃受菹醢之刑前,便是被人暗中指使剜去了双眼。”

  “你……你……”兴平帝剧烈地喘息了起来,而后再说不出一句话,只剩下了声音骇人的粗重喘息。

  “放心,您若是此时驾崩,臣妾该如何服众呢?”韦皇后笑着绕到了他的身后,抬手轻轻扣住了他的脖颈,“陛下因太子不肖而气得缠绵病榻,看来明日事关处理太子谋逆的朝会,只能移至含章殿进行了。”

  她俯身贴在兴平帝的耳侧,微凉的语息轻轻吞吐:“不过陛下若是执意不合作,臣妾也便不得不选择一个麻烦的方法了——明日的朝会,您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