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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轮回(1 / 2)



Omenage89710threvolution27th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红线地区



「教我多一点」



那火焰至今仍遗留在眼中。



神圣之火。



净化之火。



美丽的火焰。



保罗诞生於圣地火焚谷附近的贫穷小村庄,自然地皈依罗榭圣教,从小谨守教义长大。每天他都会在起床後丶吃饭前以及睡前献上赎罪的祈祷,并且每个月都在第四个日曜目前往火焚谷大圣堂作礼拜。能够每个月固定踏入大圣堂作礼拜,是家住火焚谷附近者享有的特权,保罗因此打从心底觉得感谢。可是,其实尽管这是连想也不被允许的事情,但保罗的内心并非从来不曾感到疑问。



疑问源於大圣堂的金碧辉煌丶气色红润的主教们得到的豪华供品丶穿在火焚谷骑士团的骑士身上那些擦得发亮的铠甲所闪烁的光辉,以及大圣堂每年一次的赎罪祭所供奉的葡萄酒芳香。另外,还有在乾燥的夏天与严峻的寒冬里从被压榨到贫瘠的土地收获的少量作物,被用来代替金钱,供奉在镶满黄金的罗榭神像前。



那些蔬菜和谷物最後会怎麽处理呢?神会吃光吗?怎麽可能。会被丢掉吗?真是太浪费了。那些有钱人捐赠的金钱呢?会用在什麽地方呢?用在装饰大圣堂上吗?用来制作主教的新衣服?用来购买骑士的宝剑?



保罗家境非常贫困。当妹妹因感冒过重而死亡时,他们也无能为力。村子里既没有医术士,家里也买不起药,所以他只能相信妹妹是因为罪孽深重,而以死亡获得净化。



罗蕾塔当时年仅六岁。真的很可怜。



但是,罪孽是人与生俱来的重担。



人类是污秽的。污秽的人类,只能皈依罗榭,为推动「计画」而尽力,因此人类必须尽可能向一直在为实行「计画」作准备的大圣堂捐献。如此一来,人类便可以慢慢除去罪孽,接近清白的「纯粹者J如果变成「纯粹者」,死後就能成为罗榭的使徒,可以执行「计画」。



很遗憾,罗蕾塔不能成为使徒。



因此,我必须要连她的份一起努力。



只要完成罗榭的「计画一世界就能变成毫无污秽的「纯粹世界」。



如此一来,像罗蕾塔这样的孩子,就不会因为背负罪孽而受苦受折磨了。



保罗相信这些教义,他只能选择相信。因为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救赎,那人类又要怎麽活下去呢?这个有数百丶数千丶数万,搞不好还更多的罗蕾塔只能无助地死去的世界,又有什麽价值呢?如果不坚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美好,那罗蕾塔不是太可怜了?



可是,主教们却拿应该用於「计画」的供品来自肥。



另一方面,罗蕾塔却死得这麽惨。或许是她本来身体就很虚弱吧,在历经痛苦折磨後,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这个现实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现实活生生地在眼前,让保罗大为动摇。老实说,自己就连信仰也开始动摇了。但如果失去信仰,却没有自信可以活下去。



我想,我真的很软弱。



真是太软弱了。



天生污秽的我,因为罪孽深重而伤到脚与腰,相当软弱。所以,如果不仰赖信仰就活不下去,我不能舍弃信仰,只能选择相信。我只能坚守信仰丶继续生活下去。即使邻居的小孩像罗蕾塔那样死去,我也只能含着泪继续耕种丶只能拚命地祈祷。



那时的我虽然罪孽深重,却是个好孩子。



当我听说火焚谷骑士团的马蒂乌斯骑士想从虔诚的年轻信徒中招募骑士见习生时,便毫不迟疑地参加了招募,结果竟然被选上了。我住进了马蒂乌斯骑士的家中,一边打点他的生活起居,一边学习武艺丶教义以及宗教史,甚至还领到了薪水。钱这种东西,过去我几乎没有什麽机会可以拿到,因此虽然金额并不大,我还是尽可能地买了食物和衣服送回老家,家人全都高兴得跳了起来。母亲毕恭毕敬地紧握保罗的双手,哽咽地哭了起来。「保罗,你要乖乖听骑士的话喔。你要当上骑士喔。你要出人头地喔。然後你就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就不用那麽辛苦了,就可以过好日子喔。你一定要出人头地喔,好吗?」



钱。



Ǯ



钱!



为了准备「计画」,需要钱。



为了有好日子过,也需要钱。



当然,大圣堂最需要的贡品,并不是那些即使仔细洗去泥土後,仍然掩藏不住粗恶外观的蔬菜。他们最需要的,就是钱。



也就是说,为了除去罪孽所需要的东西,就是钱吗?只要多奉献金钱,就可以慢慢除去罪孽,变成「纯粹者」吗?既然如此,那麽钱赚得多的人,就比较接近罗榭的使徒吗?难道,罗榭神像之所以用黄金打造,就是这个意思吗?



保罗逐渐发现到,随着自己当骑士见习生的表现越来越好,自己也离信仰越来越远。不可思议地,每当薪水一点一滴增加时,信仰反而变得越来越薄弱。不过,这种情况似乎并不只发生在保罗身上。尽管马蒂乌斯骑士个性温厚信仰坚贞,但有许多骑士会严厉批评主教,对大圣堂的体制心存不满,在火焚谷骑士团内,这种人反而是主流。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主教背叛了神」,心底其实是对主教们独占奉献金的管理权而感到不服气。於是他们主张「缩小主教团的权限,让火焚谷骑士团团长与副团长加入大圣堂营运部」。



钱其实他们就是想要更多的钱。



主教团拿传统与教义当作挡箭牌,拒绝了骑士团的要求。但他们并没有任何武力。因此有时候会妥协,承诺要增加火焚谷骑士团的预算。不过当强硬派的主教们掌握实权而执营运部牛耳时,就会以「骑士团再怎麽说都只是大圣堂的卫兵罢了」为理由,削减火焚谷骑士团的预算。当然,骑士团会群起反对,并向营运部施加压力,胁迫他们重新分配预算。总之,保罗身为骑士见习生学到的大圣堂历史,就是这种循环。钱丶钱丶都是钱。大圣堂是金钱堆叠而成的。



但是保罗没有感到绝望,他并没有这种权利。保罗赚来的钱让家人过着比以前更好的生活,母亲还有父亲都非常开心,两位弟弟和一位妹妹也因此健康成长。我不会让第二位罗蕾塔出现的。至少,我不会让自己家再发生这种事。只要像这样继续好好努力,等到有一天当上骑士後,就可以在火焚谷的门前町(注.一不教集会场所周边的市镇区域)盖一栋房子,让家人住在那里。只要有钱,一定办得到。我发现,罪孽好像没有消除。不过没关系,就算罪孽消不掉也无所谓,只要有钱就好。由於马蒂乌斯骑士的思想和主流派有些不同,所以我一当上骑士,就离开了他。我投效了主流派的有力人士帝欧多拉斯骑士,在他旗下工作。这样一来,就可以赚更多的钱。这样就好。



我们是污秽的。



是罪孽,这正是所谓的罪孽。每个人都背负着想要钱丶或是其他一切的欲望,这就是罪。因为背负罪孽所以软弱,而这种软弱本身就是罪,不管到哪里都脱离不了,罪孽在轮回。所以说,『神在火焚谷圣地内,将污秽之物丶愚蠢的动物丶罪人们,所有污秽的东西全都焚烧殆尽,重新塑造清白的纯粹者』。反正只要没有被圣火燃烧,我们就无法变成「纯粹者]光靠捐献消除罪孽,就可以成为「纯粹者」这根本就是爱钱的软弱人类想出来的诡辩吧,我是这麽认为的。



但是,那一天。



那个日曜日。



大圣堂被烈火包围的日子。



保罗看见了。



看见了真正的信仰者,「计画」的实践者。



他真的在火焚谷圣地内,将污秽之人燃烧殆尽。



将贪得无厌的主教们燃烧殆尽。



将欲求不满的骑士燃烧殆尽。



他说「不遵从罗榭之意丶无知愚昧的悲哀罪人们啊,就让圣火将你们燃烧殆尽吧。罗榭会以慈悲之心净化你们的。」



保罗差点投身於被火炎袭卷的大圣堂中,他认为自己应该被烧死才对。



但是被阻止了。



保罗受到来自异乡的骑士劝阻,当场加入「他」的军团,搭上了破旧的船只,最後航行到了这里。



保罗忘了家人的事情,决意要为信仰而活。当自己将能做的都完成後,迟早也能够以死获得净化吧。每个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所以保罗不觉得还能有见到家人的一天,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相见了。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自己对家人的爱从未改变,但我们都是罪人。因此我要背负着自己的罪孽,为主罗榭粉身碎骨,死而後已。



主啊,请救救这个世界吧。



为此我丶我们,都有为您做任何事的觉悟。



「虽说如此,安德鲁爵士没有必要凡事躬亲吧?」



「有什麽关系?再怎麽说,窝在後方对年轻晚辈颐指气使,可不是我的兴趣。」



穿着在巴尔摩亚市场买来的牛仔裤丶毛衣与连帽厚呢绒大衣的保罗走在街上,与他并肩同行的人,就是当时那位来自异乡的骑士。不过,如今他在挺拔西装外穿着茶色风衣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骑士。



「我说保罗啊,你不要再那样叫我了啦,很奇怪耶。我本来就很讨厌爵士什麽的称号,感觉很恶心。」



「没办法,因为您是东骑士馆长啊。」



「蠢蛋!所以才叫你不要这样称呼我啊!在大街上用那种称号,如果被别人听见,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而因此牢牢记住,这可怎麽办啊?」



「别人一定会觉得这只是玩笑话之类的吧?」



「或许吧,但是不要冒这种没必要的风险。现在的我啊,只是要跟刚成年没多久的儿子一起去喝酒的亨利.布莱克摩尔,目前三十七岁单身,女友募集中。」



「为什麽单身却有儿子呢?」



「因为老婆七年前跟人跑了啊。从此亨利.布莱克摩尔就一个人抚养独生子长大。」



「我十九岁了耶。这代表你很年轻时就有了儿子。」



「因为当时年轻嘛。不过唉,老婆要多少就有多少,孩子就没办法啦。」



「我想换妻子可没那麽容易吧?」



「笨蛋!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受女人欢迎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需要募集女朋友呢?」



「刚好正值空窗期啊。」



亨利.布莱克摩尔,又叫安德鲁爵士。他虽然以东骑士馆长身分统率大批骑士,个性却异常随和。他一头鬈曲的黑发只用手随意梳整,搭配上好像眨眼眨到一半的双眸,总觉得给人粗犷的印象。因此,他刚刚所说的玩笑话,也让人觉得相当具有说服力。



「可是,要把我当成您的儿子还是太勉强了。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因为老婆是金发啊。」



「我们连脸都不像啊。」



「之後就会像啦。不,其实随着年龄增长,两人慢慢地越来越像。你还为此很不高兴呢,心想:『我才不要变成这种欧吉桑呢。』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吧?」「那麽,就照您所说的吧。」



保罗感到罪恶。明明早已舍弃家人,但只要跟安德鲁爵士像这样并肩同行时,就会觉得兴奋。总觉得能够把安德鲁爵士当成父亲,让人非常开心。因为我很软弱,我的心很软弱。这是罪孽,是我的罪孽。



每当保罗察觉到自己的罪孽时,胸口就会冻结。



心脏好像化为冰块一样,血液停止流动,最後连身体也无法动弹。



「保罗,怎麽了?」



「没事。我没怎样。」



「是吗?」安德鲁爵士虽然从保罗身上移开视线後抓了抓头,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每个人都身负罪孽。在这世上没有人是清白的。最重要的是,要能够有所自觉。尽情地笑,尽兴欢乐吧,然後再来责备自己。绝对不要赦免自己的罪过,保罗。就我所知,你就是这种人。所以即使感到痛苦,也不需要迷惘。在以死获得净化之前,只要遵从主之意勤奋工作就好。」



「好的,安德鲁爵士。」



「是老爹喔。」



「咦?」



「好啦,快点叫叫看。」



「啊欸,那个老爹。」



「呵呵。」安德鲁爵士抚着下巴露出奸诈的笑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搔痒般,屁股那边有点痒痒的,好奇妙的感觉啊。难得如此,今天就这样称呼我吧。听到没?我是老爹喔。」



「这是命令吗?」



「是啊,这是命令。不可以违抗喔!我啊,最讨厌别人违抗命令了。因为要处罚一个人是很麻烦的啊。」



「我明白了,老爹。」



「回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