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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 / 2)



在梦中沉眠。



她将书本当作枕头,静静沉睡。



现在她没有翻开任何一本书。不偷窥人为隐蔽的历史。



在梦中的她静静沉睡。



那是一座令人连忘却都忘却了的封闭牢笼。







雫清醒时,埃利克正坐在床边阅读书籍,小鸟模样的梅亚则是躺在他腿上休息。雫好几次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连忙挺起上半身。



「埃、埃利克!你什么时候从坎德拉回来的!」



「……看来你果然不记得啊。」



「嗯?你是指什么?」



少女满脑子问号,歪著头这么问。青年苦笑著回答她:「昨天夜里的事。」那温柔的表情教人好怀念,让雫打从心底放松了紧张。



这阵子一直都紧绷著神经,让她异常疲惫。为了不屈服、为了不让人怀疑而耗尽心力。但是当现在他就在身旁时,不知为何那些痛苦都像过往云烟消逝无踪。埃利克的表情看起来分外平稳,与过去一同旅行时没有两样。雫松了口气说道:



「你今天放假?……咦?这里是哪里啊?该不会之前发生的都是梦?」



「我不晓得你怀疑的范围有多广,这里是王城的治疗室──你之前受到了精神魔法的侵蚀。你记得犯人是谁吗?」



埃利克的语气不像是为了得知答案,更像在检查她的记忆状况。



话中的陌生字眼让雫皱起眉头。尽管心里纳闷,她还是试著摸索记忆,过了好半晌终于找回昨晚的记忆片段。



「对喔……我记得……有骷髅走在庭院里……」



「就是那件事。」



「然后……遇见了国王大人的母亲,然后回到城堡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卑鄙小人!」



回想起与迪鲁盖伊对峙的记忆,雫握紧了拳头。现在想起来,他确实说过「要对你施展精神魔法」之类的话。



「气、气死人了!那家伙!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迪鲁盖伊!」



「没错。迪鲁盖伊现在正被软禁。听说没办法讯问,让人很伤脑筋。」



埃利克在书本上摆了一张纸,不知写了些什么。文字近似书写体连在一块,雫也认不出单字。她呆愣地反问:



「为什么没办法讯问?难道他说要找律师来吗?」



「律师又是什么?他没这样说。其实迪鲁盖伊精神崩溃了。」



「精神崩溃?」



点头的埃利克显得有些疲惫。在自己没记忆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窗外的天空都亮了。



「迪鲁盖伊大概是对你施术的时候失败了吧,反倒害他自己的精神崩溃了。虽然他是这次最有嫌疑的人,但完全没办法取得供词,所以王城方面希望你清醒之后协助调查。」



埃利克对双眼圆睁的她耸了耸肩,学她平常那样转起手中的笔。



王城里的人好不容易回收所有的尸体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就在国王忙著处理善后时,蕾提希亚进行调查,发现迪鲁盖伊瘫坐在自己的研究室内。当时精神已经崩溃的他独自一人不知喃喃说著什么,但都只是不成意义的言语。不过从他房间的状况以及施展在雫身上的魔法构造的特徵来看,蕾提希亚断定至少对她施展精神支配的就是迪鲁盖伊没错。



得知雫已经恢复意识而来到这里的王妹大致解释经过后,叹息道:



「不过禁咒的部分就如你所想的,恐怕不是迪鲁盖伊独自办到。他没有禁咒的阅览资格,最近确实也请假不知前往何处。」



「那就是在邻国的死马事件遭人目击的……」



「大概吧。至于魔法资材的盗领,调查迪鲁盖伊的房间后也确定犯人是他没错。不过缺少的水晶球就算扣掉禁咒使用的量,数量还是不符,剩下的水晶球究竟到哪去了还是个谜。同时迪鲁盖伊最近似乎时常前往城外,也许是与传闻中的红衣禁咒术师接触,将资材盗卖给她了吧。」



「禁咒术师啊……不过现在人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虽然在人群中曾一度目击可疑的身影,但对方一旦得知计画以失败收场,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蕾提希亚脸色凝重地点头同意后站起身。



「总之你先好好休息。不过之后也许还会找你问些问题。」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就连什么时候走出他房间都不记得了。」



「那没办法,精神魔法的效果就是这样。倒是我才要为那个烦人的笨蛋哥哥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现在坎德拉方面的工作也结束了,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蕾提希亚展露美丽的笑容,走出房间。



雫再度与埃利克两人独处,一一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整理非说不可的话以及自己想说的话。不过纷乱的思绪迟迟无法构成明确的语句。尽管如此,雫认为总是比一语不发好。



雫跪坐在床上,挺直背脊下定决心开口。



「那个,埃利克──」



「之前很抱歉,说了伤害你的话。」



「什么?」



话语说出口之前,埃利克抢先对她道歉。原本就没理出头绪的言语受到突袭而化作碎片。她烦恼著该怎么回答──最后自己也将双手并拢,低下头。



「我才该向你道歉。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这个嘛,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习以为常。」



「不过别再跳楼了。也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我会铭记在心……」



关于这一点确实如他所说。埃利克看著垂下肩膀的她,微微一笑,蓝色眼眸中浮现平稳和缓的情绪,将视线投向窗外。



许久未见的埃利克看起来与当初结伴旅行时十分相似,但与之前似乎有些差异。搞不清楚那差别究竟是什么,雫仔细打量著他的侧脸,歪著头思索。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埃利克突然抽回视线。雫忽然与他四目相对,害臊地双手抱头。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总不能老实回答:「觉得有点怪怪的才直盯著你瞧。」雫抱著头,假装在活动颈部关节。也许埃利克已经对雫的怪异行径习以为常,并未多加追究就这么回到正题。



「还有,谢谢你给了我机会回到这个国家。如果没有与你相遇,我大概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吧。」



他回顾往事般说道。他看见雫微微睁大了眼便苦笑道:



「我想你应该从别人口中知道我在这里的过去了吧──还有以前雇用我的那个女孩。」



「啊……嗯。蕾提希亚小姐告诉过我……还有其他人,也讲了一些。」



雫不愿说有一部分是从迪鲁盖伊口中得知的。但他似乎已经了然于心,点头继续说: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那女孩──卡提莉亚纳某天来问我有没有能增加魔力量的魔法。我告诉她那是一种禁咒,视情况施术者也可能会失去性命。尽管如此,她还是想知道具体的构造。」



雫屏息倾听。如果迪鲁盖伊所说的是真的,这问题就成了悲剧的导火线。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要问这种事,但她显得非常认真,于是我就教她魔法构造,想了一个她应该也能成功施展的简单构造。」



「你真的教她了?」



「嗯,教她当时我正在构思的培育药草用的魔法。」



「──咦?」



雫发出脱线的声音,埃利克展露笑容。但那是一抹让人联想到失去的微微苦笑。他挪动蓝色眼眸眺望窗玻璃的彼端,蓝天云朵随风飘流。



「我教她的是假装是禁咒但其实是培育花草的构造。如果她真的做了,那我会好好教训她一顿,然后再称赞她成功的部分。就算被人教训,但看到花朵盛开,她应该也会开心许多。她很喜欢那种花,时常看到就想买。不过──」



雫已经知道悲剧的结局,想像那情景而咬住嘴唇。



「不过她构筑的魔法是真正的禁咒。从王城回到宅邸看见那情景,我也大吃一惊。别说是花朵绽放,庭院里简直一片惨状。但她却笑著问我:『开心吗?』」



现在他陈述的就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吧。隔了四年的岁月,雫触碰到那些过往。他不时转头回顾的,就是那道老是跟在自己背后的影子。



「我对她回答:『不开心。』于是她将那些魔力吸收到自己的体内──笑著对我说:『杀了我。』」



埃利克无声地吐气。



感觉到仅仅这样的动作中彷佛潜藏著无法诉诸言语的复杂思绪,令雫揪起眉心。他情绪平淡的外表下,似乎怀著光用后悔二字无法形容的感情。那样的情感如泡沫般在话语之间不时浮现而又消失。



「在那之后,我杀死吸收了禁咒的她,阻止禁咒失去控制。之后我到王城报告发生的事。国王问:『是你教她禁咒的吗?』我就回答:『是我。』」



「咦……你没说出真相喔?」



「嗯。老实说,当时我对自己很失望。从客观来看确实也杀死了王族,被处刑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埃利克……」



「对,我最后是无罪。不过……那只是王城方面的认定。我确实有我的罪过,而且我原本是受她雇用才待在王城,没有拒绝了她却又留在这里的道理。所以我离开了法鲁萨斯,回到原本专攻的研究。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也不会再造访这个地方。」



「埃利克……」



「故事就说到这里──这还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真相,有种奇怪的感觉。」



埃利克如此说道,彷佛放下肩上重担般闭上眼睛,露出微笑。



当时错身而过的两人究竟怀著什么想法?



那份感情雫已经永远无法得知,无法触及当初的悲伤或者愤怒。只能藉埃利克循著记忆口述过去,试著去感受伤口愈合后的触景伤情。



真相就有如踩在全世界的足迹,与人的数量一般多。



她触及真相的一小部分后,看向走在前方的他的背影,再度以自己的双脚迈开步伐。



雫澄澈的眼睛转向青年,将心中的想法化作言语。



「那个……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嗯。不好意思,其实和你的旅程没什么关联,只是我心里希望你也能知道。我是罪人,而且罪过一辈子都无法拂拭。不过会落入这种处境,全都是我的责任,也能接受当下的结果──我想这国家的人们对卡提莉亚纳有许多不同的看法。尽管如此,从我的角度来看,是因为有她才有现在的我,我也一直很感谢她。」



「嗯。」



雫明白这是他的真心话。正因为一切都已成过往云烟,正因为只能回顾过去,所以选择放在心上,不忘感谢。



埃利克见她表情凝重地点头,苦涩地挑起嘴角。



「其实我过去一直觉得她之所以会使用禁咒,是因为她遇见了我。所以当我知道你从塔上跳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又犯了同样的失误。」



「埃利克……」



「不过,我想我的过错不在于与她相遇……而是我当初应该花更多时间面对她,好好认同她的努力。如此一来,也许就会有不同于现在的结果吧。大概是我那时不擅长理解别人的感情。现在好像也没变就是了……」



「这个不用担心。」



雫挺直背脊,语气坚定地说:



「埃利克打从一开始就关心著我,总是能明白我的努力,从来没有不愿意花时间面对我这种事。因为有埃利克陪著我,我才能来到这个地方。」



他总是在前方回头注视著她,等待著她。雫在坦承心中对姊妹的自卑感,宣言尽管如此自己还是想有所改变时,明白了这件事。他赠予自己的话语以及对自己伸出的援手带给她转机,得到了支持的力量──才能迈步向前。



他听了雫的这番话,微微睁大双眼。而后敛起那一抹讶异,表情转为柔和。



「听人家说你在照顾花圃啊。还有其他很多事。」



「那个,如果消息来源是国王大人,请别太当真。」



「不是他,别担心。还有……你真的很努力啊。」



彷佛轻拂著头顶的语气。那温暖的言语让雫有些害臊。她挺起身子想道谢──但随即因为发麻的双脚而惨叫。



「啊啊啊啊,我忘记我一直跪坐了啊……!好痛好痛!」



「嗯,看你好像还是老样子我就放心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



两人的交谈声乘著风从窗户的隙缝吹向户外,在灿烂阳光下消散为片段的絮语,最后轻盈飘落在庭院中绽放的花朵上。







雫与埃利克接到国王的传唤,是在事件善后处理结束后隔天的事了。



两人被带到内城深处的某间大厅,与直系王族兄妹面对面坐下。蕾提希亚面露苦笑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突然叫你们来。我原本打算更早像这样找两位过来正式聊过。」



拉尔斯确实也说过:「你想知道的事等庆典结束就告诉你。」现在事件处理也告一段落,两人终于能腾出时间了吧。在妹妹以视线催促之后,国王看向两人。国王的眼神与初次谒见时同样感觉不到温度。



「时间拖长也麻烦,就从结论开始讲吧。你们想知道的那起两百四十年前的事件──如果要问能不能当作回到异世界的手段,结论是办不到。」



「咦?」



雫不由得惊呼,但转头一看,埃利克也圆睁著眼。



之前不断想找机会取雫性命的国王只是凝视著她吃惊的表情。那股彷佛受到观察与监视的紧张感,无形之中让雫明白她绝非已取得拉尔斯的信任。埃利克眉心紧蹙对国王问道:



「您说办不到是什么意思?法鲁萨斯对那次事件究竟了解多少?」



「几乎全部。因为知道才明白办不到。」



拉尔斯将视线从雫身上抽离,恢复平常慵懒的表情,再度翘起脚。



「那次事件是某个强力的咒具所引发,但是那个咒具在当初的事件就被破坏了,已经没有同样的玩意儿。」



「持续不断的事件突然停止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这样。懂了吗?」



面对突然摆到眼前的结论,雫浑身无力地躺向背后的椅背。



她的来访可说是史无前例,那么回去的手段自然指向同样没有前例的那次事件。然而引发事件的咒具已经不存在,接下来该以什么为目标,又该往哪里去才好?雫不禁仰望上方。



不过,他的同伴远比她冷静。他那端正的五官皱起,再度问道:



「您知道那种咒具的来源吗?」



「知道。不过并非法鲁萨斯打造的。」



「有其他类似的物品吗?」



「听说有,但无论是位在何处或有什么效果全都不清楚。」



有如将手伸进浓雾中摸索的问与答。对国王口中那不知位于何处的某种咒具,究竟能不能怀抱希望?



埃利克一瞬间看向一脸苦恼的雫,继续问:



「请告诉我们那些咒具的来源。」



拉尔斯的蓝眼眸转为锐利。他没有立刻回答大概是因为没打算回答吧。当满脸困惑的雫皱起眉头,王再度打量她,带著威吓的视线直压在雫的心头。



──很可怕。



有种现在就想转身逃走的心情。但是,雫甚至不知道自己想逃离什么。



她按捺著颤抖的心,只凭自己的倔强反瞪向国王。拉尔斯稍稍挑起眉毛,对著她问:



「我之前应该有问过你吧?『假设你在不知不觉间被某种东西支配或观赏,你会做何感想?』」



「……我还记得。」



他这么问是在禁咒事件发生之前。当时雫回答:虽然不懂他的用意,不过听起来满教人生气的。



「这样的状况现在正发生在这座大陆上。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咦?」



「也不该说是现在,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拉尔斯双手相扣搁在腿上。无声的叹息彷佛就落在该处。



「我讲的那些其实都是真的。这个世界不知被什么人当成了实验场所。那个不知名的某人从外头将实验用的咒具送进来,操弄人类并予以记录。这些存在于世界外侧的家伙──我们称为〈界外者〉。」



王的话语声在大厅平淡地回响,但内容却带给两名听者无法立刻理解的冲击。一阵彷佛浑身麻痹的沉默。



沉重的寂静离去后,埃利克开口:



「世界外侧?您在说什么啊?」



「世界外侧就是世界的外侧,不属于这世界的存在。证据在于界外者的咒具能行使违逆魔法定律的力量。比方说──创造人的复制品、将精神与肉体分离、干涉时间,以及将人的记忆重现在现实等。这全都是人类办不到,违反魔法定律的力量。」



虽然在雫耳中听起来都和魔法没有差别,但是看埃利克严肃的表情就知道,那在这个世界上同样属于异常的力量吧。况且两百四十年前的事件,埃利克也说是「凭魔法办不到的事件」。用魔法无法回溯时间,也不可能把人的过去重现在当下。倘若拉尔斯所说的「将人的记忆重现在现实」的力量就是指那次事件──



「所以说,两百四十年前的事件,与世界外侧的存在有关连?」



「对。所以那个咒具已经遭到破坏的当下,我们也没有任何方法。毕竟人所使用的魔法都不能违反魔法定律……对吧?」



「是的。」



哥哥将话锋转向蕾提希亚,她也点头同意。立于全大陆魔法士顶点的她都这么说了,恐怕界外者行使的力量确实无法以这世界的常识解释吧。雫在脑海中大致如此理解的同时,察觉了另一件事。



为何拉尔斯会怀疑雫并试图杀害雫,答案已经揭晓。蕾提希亚之前已经告诉过她,只是当时的她无法理解而已。



『和你一样来自世界外侧的干涉者存在于这个世界。法鲁萨斯王族中留有一项要予以排除的规则。』



干涉者即观赏者。



践踏人的尊严,将世界视作庭院盆景的观察者,混杂在这世界的外来异物。



而且──以往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除了那些之外的异物吧,在前所未见的访客雫来到这里之前一定是如此。



「所以说……你以为我也许是来自其他世界,用莫名其妙的力量把这个世界当作实验场所的〈界外者〉本身?」



雫以颤抖的声音问道。集中在她身上的三人份的视线中,国王的眼神毫不掩饰沉静的战意,无言地承认了她的猜测为真。



──尽管想大喊这是天大的误会,但雫也明白就自己的立场相当困难。这种情况下要证明「自己不是」的难度恐怕远胜过证明「正是如此」。



虽然雫自己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区区人类,但对方如果说「这只是种拟态」,雫也无从反驳。所以拉尔斯过去才会不断想测试她的肉体与精神吧。



但是,他显然没有因为「找不到任何奇怪之处」而承认雫的清白。究竟该怎么反驳才好?在她找不出个方法而烦恼时,埃利克轻拍她的肩膀。他将冰冷的视线投向拉尔斯。



「简直没道理,您应该马上就能知道她没有那种力量才对。况且如果是真的,她根本就没有理由特地来到这座王城,用她自己的力量回去就好了。」



「我之前也对哥哥如此主张。」



「她来此的目标也可能是阿卡夏。因为唯有这把剑能对抗界外者带进这世界的咒具。」



「……真是这样的话,我在被你扔进护城河的时候一定会把你的剑也拖下水就是了。」



雫喃喃说出的一句话,让房里的温度顿时下降。埃利克与蕾提希亚的脸色瞬间改变。那个男人一星期前将她推到护城河后,又兴趣索然地说著「什么嘛,原来会浮上来啊」将她拉回岸上,而他似乎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妹妹。再加上雫觉得找人诉苦就好像认输了,所以也没告诉别人。



雫连忙制止默默地正要站起身的埃利克。同一时间,蕾提希亚对哥哥厉声斥责:



「你啊!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还是有救她啊。她这不是活著吗?」



「不是人还活著就一切都无所谓吧!你把人的性命当成什么了!」



「只是不认为人命平等而已。」



拉尔斯轻摆著手制止妹妹。蕾提希亚之所以不再追究,是因为明白他并非开玩笑或随便搪塞吧。国王没有对著眼神充满怀疑的妹妹,也不是对著以冰冷视线瞪视的埃利克,而是对无奈地直想叹息的雫开口说:



「比起外人,家人更重要。虽然我在立场上不能公开这么说,处事上也不一定能把家人放在优先,但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而身为君主……若是同程度的能力或倾向的两个人,比起外国人,我会把本国人民放在优先。」



身为兄长也身为君主的他不认为人生而平等,也不会平等对待。



雫也很明白拉尔斯这番话想表达什么。她咽下叹息,代替他说:



「所以说,比起可疑的异世界人,这个世界的人更重要,对吧?」



「就是这样。难道有什么不对?」



「没有。」



她无法否定他的态度。身为君主,同时也身负「排除异质存在」的传承,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他有他的立场,这也决定了他应当守护的对象以及非排除不可的敌人。



但雫也无法因此放弃自己。她也不想只因为可疑就认命地为自己从未犯下的罪行受死。换言之,拉尔斯和雫之间始终没有交集。



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事到如今,这最初的疑问再度涌现。



雫再度叹息的同时,拉尔斯看向她。



「我虽然没有相信你的清白,但是你没逃走,所以就多告诉你一点当作奖赏吧。这世界上还有其他来自外界的咒具,同时──能对抗那些咒具的道具也有两个。」



拉尔斯如此说了,示意挂在自己腰间的王剑。



「一是这柄阿卡夏──另一个则是『这个世界的咒具』。」



──世界内与世界外,互相对抗的两种咒具。



雫习惯性地想动笔写下,但不巧现在身上什么也没带。之后和埃利克讨论时再做笔记吧──她如此下定决心,集中精神倾听。



埃利克接下与国王议论的任务,脸色凝重。



「这个世界的咒具?这指的又是什么?」



「很简单,还有另一柄与这相同的剑存在于大陆的某处,同样是为了打破来自世界外侧的力量而存在的剑。若是那柄剑的持有者,很可能拥有某些你们想找的其他世界的消息。毕竟比起无法离开王座的我,那个人行动起来肯定更自由才对。」



「咦!阿卡夏不是世上仅此唯一的武器吗!」



毕竟阿卡夏就是因为其独特性而闻名全大陆。拉尔斯若无其事地对不禁惊叫的雫回答:



「宣称归宣称。所以这是只有直系王族知道的秘密。」



雫愣了半晌,注视著收在剑鞘中的阿卡夏。



──在大陆的某处还有其他拥有异世界知识的人。



这就代表还有某些可能性存在吗?还不到非放弃不可的地步?那听起来不著边际的说明只是让雫的思绪乱成一团,她无法率直地做出反应。



拉尔斯在不知该作何感想的雫面前站起身,大概是到了该工作的时间,他看向摆在雕工精美的橱柜上的时钟。



「不过,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在哪里。况且我认为就算你们真能找到那个人──被当成界外者一剑砍死的可能性也不小。」



平静的说话声让躁动的雫霎时背脊发凉。恐惧紧抓住她,彷佛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无底深渊。



她什么也说不上来,只是低头看向自己僵硬的双手。要在这片宽广的大陆上抓住那一丝的可能性,自己的双手未免太过渺小。







蕾提希亚再度叮咛「这些事别传出去」后,两人回到了王城内的房间,隔著桌子面对面坐下。两人的表情同样凝重,不过从刚才得知的消息内容来看,会这样恐怕也是人之常情。



雫泡了茶,将茶杯递给埃利克并开口说:



「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难以置信。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轻啜一口茶水,用指头揉著揪紧的眉心。



「其实我一开始调查那起事件时,一直怀疑可能有某些尚未发现的定律。所以我从没想过有定律外的状况,更别说什么世界外的敌人了。」



「就是说嘛。要是有人突然跟我说『这些都是外星人干的好事』,我也会吓一大跳。」



雫的形容让青年显露一丝疑惑,但他没有继续追究。她撕了一小块甜点递给坐在桌上的小鸟梅亚。



「不过蕾提希亚小姐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啊。」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如果这不是事实,就是连她也一起被骗了吧。」



「呜哇,要怀疑到这种地步喔。」



「当然了。至少我没见过什么定律外的力量,所以只能半信半疑。不过……」



两人四目相对,表情尴尬。他究竟想说什么,当然雫也猜得到。



「不过,我……」



「对,有你在。你就是来自这世界外侧的人。」



「啊哈哈哈哈哈!」



听雫发出崩溃般的大笑声,埃利克伸手按住太阳穴。他会这么明显地表现出烦恼的模样相当稀奇。虽然稀奇,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雫平复情绪后拿出了笔记本。



「先稍微整理看看吧。首先,我真的是不属于这世界的存在吗?」



「没想到你会主动提起。其实我也觉得有些怀疑。」



「这个嘛,其实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过去一切都是我的妄想,这大概是最能合理解释的结果吧?」



「也许合理,但恐怕不是你的妄想──因为你的灵魂不同。」



「啊……」



听他这么一说,雫这才回想起来。



在坎德拉与禁咒对峙时,自世界最底层现身的负称呼她为「误闯世界的异物」、「外来者」。那应该毫无疑问证明了她绝非这个世界的常人,因为负就潜藏在这世界每个角落的下方。



「原……原来如此。这样说也有道理。」



「所以真要怀疑的话,应该从你之外的问题开始。是不是真的有来自世界外侧想干涉这世界的访客……不过如果真的存在,满教人反胃的就是了。」



「我、我不是喔!」



因为他难得如此露骨地显露反感并语带唾弃,雫连忙摆手否认。之前提到是否该利用异世界的技术时,他也持反对态度。实际上更严重的干涉如果正在界外者的操控下发生,对他而言更是无法接受吧。



埃利克表情苦涩地用手圈起他那头变长几分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