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神秘又美妙的音乐之日(1 / 2)
过了两天,Naked Egg公司依然保持沉默。
黑川小姐已经在PNO的官方网站和官方社交媒体账号、视频频道首页等发出公告进行提醒。六月二十四日PNO将在“Moon Echo”举办现场演出,没有其他出演计划。关于其他活动的虚假宣传目前正在处理,暂不受理相关的咨询……
尽管如此,相关咨询还是蜂拥而至,黑川小姐满脸疲惫。
“说什么PNO不出场就退钱,和我们说也没用啊。”
Naked Egg不会是打算沉默到底吧。这不是彻底的诈骗吗。虽说我们完全没错,但还是感到不安。
他们这次策划的活动进一步扩大规模,开在观众席超过五千的体育馆。如果发展到退票的地步,损失金额估计会相当大。
“嗬,这都卖光了。”
朱音禁不住感叹道。她正拿手机查看活动的网站。
午休时,乐队五个人一如既往聚在音乐准备室,自然提起演出的事。虽说不会出演,但还是查了一下大体情况。
“但搞不好要中止啊,真可惜,场地这么大。”
“其实挺久之前就想过,我们也去更大的场地演出。”
诗月打探着几个人的表情,慎重地说道。
“按‘Moon Echo’的容量,每次门票都很难抢,应对倒卖问题也很费力气。”
“要是日期没冲突,又不和玉村经理扯上关系,挺是想出场的……”伽耶嘟囔道,其他人听了也一同点头。我们当中只有伽耶是玉村经理的直接受害者,她这话很有说服力。
没错,只看活动本身很吸引人。我们没在体育馆演过,去了能积累舞台经验,还能扩大观众群体。
“但体育馆的话音响效果太差,感觉不适合开音乐会呀。”
小森老师悠闲地发表意见,不愧是古典乐出身。
“诶,体育馆演出用的那种音箱像高层大楼一样,我看到就觉得兴奋。”朱音道。
“我赞成老师的意见。巨蛋球场就更别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面塞人的感觉让人不爽。”
“不过,听说像崎玉超级体育馆之类的地方,在建造时也考虑了音响效果。爸爸和哥哥也说演出可以选那个体育馆。”
“崎玉超体!将来想到那种地方演出!”
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们轻松愉快的对话,我小口啃着炸火腿排三明治,心里思考柿崎先生的事。要是不执着于音乐相关的领域——这是他离开时强挤出的话,当时那个表情牢牢刻在我心里,现在仍不肯消失。
这样真的好吗?他能接受自己之后的人生吗?
记得他说过,以前玩过乐队,但感觉才能有限便放弃了。人生中不断放弃,这次辞职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次吗?但这次不是他的错,而是别人不讲道理地强行归罪于他。就连这种心情,他也要裹着苦闷的无力感囫囵吞下?
因为,已经是大人了。
“真琴……同学?”
诗月注意到我的样子,小心地开口说:
“呃,柿崎先生的事也不是真琴同学的错,不用这么烦恼……”
“啊,抱歉。嗯,倒不是烦恼……只是在想,柿崎先生那样子真的好吗。”
“本人决定的事,我们也没法多嘴呀。”
朱音的语气也相当慎重。我明白。这我当然明白。
“啊,不过这样一来柿崎先生总算能结婚了吧?”
大概是想缓和气氛,小森老师刻意明快地说道。
“他女朋友是银行职员,正经得不行,还说过一直干娱乐圈那种黑社会的工作就永远不能和他结婚之类的。”
“诶——要是策划演出活动算黑社会,那我们乐手怎么算?”朱音道。
“那种女性怎么会和柿崎先生交往呢。记得他原来也是乐队人(band man)吧。”
“啊——嗯。乐队时期的柿崎先生确实有点帅,被骗到可能也正常。”小森老师苦笑着说。
“咦,真的?老师你见过?”
“嗯。我读音乐大学附属高中的时候寄住在祖母家,但一个乡下人不可能在东京那所全是大小姐的学校里交到朋友对吧?然后当时旁边就是音乐大学,我一直跟大学生混在一起,不过说的就是华园学姐啦。”
我尝试想象,穿校服的小森老师和大学生模样的华园老师肩并着肩,走在铺满银杏落叶的散步小道上谈笑,但脑海中没能顺利浮现出那一幕。将来我也会变成那样吗?随着年龄增加,经历一次次相遇、离别与转角。每当想回忆起那个雨兆嘈杂的屋顶,或是弥漫着紫烟的livehouse,只会感觉到孤独又空虚——这样的日子也会到来吗?
“她还经常带我去看演出。对,比如‘黑死蝶’之类的。那时候黑川小姐真的是不得了的丽人!人气超旺!……说远了,她们经常和柿崎先生的乐队同台演出,我看过好几次。当时相当受欢迎呀,演出结束的时候经常有粉丝等在场外想和他们见面。”
“诶,那老师不会也是奔着柿崎先生去之类的?”
“啊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玩乐队的男人我绝对不接受!”
朱音,诗月,隔了点时间之后是伽耶,最后凛子的视线也朝我看过来。
干嘛啊?虽然我确实是玩乐队的。
“我倒觉得乐队人里面也有很多优秀的……”诗月道。
“我心胸宽广所以玩乐队的人也完全没问题!”朱音也开口。
不是,你们用不着照顾我吧?我一丁点都没在意啊?
小森老师一脸满足地说:
“那宫藤同学,要是有不卖座的乐队人动不动洋洋得意地宣扬‘不卖座的乐队的特征’,你能忍吗?”
“啊,不行。手里有乌龙茶就泼过去了。”
“女生聊起最近开始听欧美音乐,结果有不卖座的乐队人过来插嘴,说‘甲壳虫和齐柏林是基础教养~’这种话,你能忍吗?”
“啊,这个真不行。能对着那人喷上一整罐除臭喷雾。”
“听说有名的乐队解散或者重新组队,就装模作样地评论‘表面上说什么音乐性不同到头来还是看钱’,这种不卖座的乐队人呢?”
“啊,不行不行受不了。要报警了。”
诗月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刚才的,就是,老师您交往过的人的真实例子吗……?”
“不是不是!看到过而已!”老师激动地反驳。“‘黑死蝶’演出结束之后开庆功宴,这种乐队人(band man)多了去了!有很多女孩过来,男的都特别起劲。”
“原来如此。动物园。”凛子嘟囔着简介又辛辣的感想。
这时小森老师好像终于注意到我,反应过来连忙说:
“啊,不是说村濑君喔!村濑君完全没问题!”
“不是我真的不在意,不用安慰我。”
“村濑君吧,那个,虽然玩乐队(band)但也不是男的(man)。”
“我就是男的啊!?”
最近,小森老师已经彻底加入“敌方”阵营。
接着她们开始讨论“玩乐队的女性应该怎么称呼”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起因是朱音莫名其妙因为“为什么band girl不是指演奏的人而是追星的人”这种事生气,结果再也没回到关于柿崎先生的严肃话题,午休就这么结束了。
[译注:band girl,原文为“バンギャル”,指视觉系乐队的女性粉丝。]
那天放学后,在“Moon Echo”排练结束,我让四个人先去了麦当劳,自己独自前往六楼的办公室。一方面是有些零碎的事情要确认,另一方面是想问问有没有关于Naked Egg的后续消息。之前说过她去处理,我们什么都别做,所以乐队全员跑过去打听也不合适,但就我个人而言在意得不行。
敲响办公室门时,里面好像正传出音乐声。真少见。按黑川小姐的性格,不会在这个屋子工作时放音乐。
“噢,请进。”
屋子里传来回应,音乐停了。
走进屋子,便看到黑川小姐坐在沙发上,把平板电脑推到桌子一边。我在她对面坐下。
“今天排练下来,曲目基本定了,但试过新的编排感觉要超出不少时间——”
讨论演出事项时,我也一直在意桌边的平板,完全没能集中精神。大概是黑川小姐没留意,刚才只关掉了声音,视频仍在播放。画质不高,而且是从远处用余光看,不敢确定,但那似乎是乐队现场演出的录像。在舞台中央,有个裹着破洞T恤的瘦瘦身影撩拨着手里的Flying V,唱歌的气势几乎要啃到话筒上——
是柿崎先生吗。
事情都讨论好以后,黑川小姐终于注意到我的视线。
“啊,抱歉。一直开着啊。”
她拽过平板按下停止按钮。柿崎先生一边跳起一边表演大风车弹法的华丽动作中途停住,定格在沉默中。
“那个……是柿崎先生吧?”
“啊啊,嗯。”
黑川小姐难为情地笑了,把平板放在膝盖上。
“和我们同台演出时的录像。已经七八年前了吧。”
“原来会回顾以前的演出啊。还以为按黑川小姐的性格不会做这种事。”
“偶尔吧。比如累了的时候。”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行,让进度条稍稍倒退,最大限度调低音量后触摸播放按钮。
红色与黑色的蝴蝶在五颜六色的光下成群舞动。大群女性的影子拥挤在屏幕下方。这大概是“黑死蝶”活动的末期,舞台上只有黑川小姐和蝶野小姐两人的身影,其余空间全都被火焰、烟雾和欢呼声淹没。
“回头看就会发现丢人的地方呀,也有好多事情不想再回忆。有时屏幕上出现自己不想再看到的脸。演奏不成熟,服装也实在是过时了,感觉好土……不过嘛,对我来说都是必要的。”
她拿起平板,轻轻移到桌上。手上的动作简直像是在阳光下展开变成灰的信件,想要读出里面的内容。
“开始‘黑死蝶’之前,我这人空无一物,只不过父母有钱,自身毫无价值。直到认识蝶野,组成乐队,我的人生才终于开始。”
耳边勉强听到平板上单薄的扬声器中传出微弱的歌声。那个对她而言是起点的地方在黑色火焰和红色鳞粉中被炙烤着。
“看着这个就觉得——这家伙真喜欢音乐啊。明明是自己,却觉得是另一个人。不过已经不玩乐队,所以的确算是和自己无关。偶尔迷茫的时候,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有能回去的地方是很重要的。”
一曲结束。
黑蜜蜂们狂热的气氛戛然而止,屏幕变黑,短短半秒之后舞台完全变了副模样。估计是中间换人的时间被剪掉了。台上的男性四人组穿着破洞牛仔裤或是满是洞的衬衫,还有人赤裸的上半身上画着喷绘。是刚才看到的柿崎先生的乐队。
这次,演奏也清楚地传进耳朵。节奏组执拗地缠上吵闹至极又捉摸不清的吉他扫弦,接着挤压到近乎破裂的歌声迎面而来。明明很刺耳,意识却被强行拖入其中。
“演得很烂吧,柿崎他们。”
黑川小姐说着苦笑。
根本不烂,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错。如果演得烂,就不可能和“黑死蝶”同台演出,所以这是她委婉地表示谦虚。
这家伙真喜欢音乐啊——
刚才黑川小姐的话,在锯齿般的歌声间隙若隐若现。我心头甚至涌起一股错觉,仿佛眼睛被烟雾刺痛。镜头里的影像变得模糊,柿崎先生的影子变淡拖长,撕裂后的残影在屏幕上刻下爪痕。
他也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吗?而现在,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走投无路,一动不动地站在冰冷的土上,任由夜色降临。
耳中风声嘈杂,吹散了歌声与节拍。
忽然,平板顶上弹出通知。是收到了新邮件。
“稍等一下。”
黑川小姐拿起平板,操作了什么之后皱起眉头。她叹了口气,用力靠上沙发。
“是玉村经理。这时候了还写‘我们柿崎给您添麻烦了’。不敢信对吧。而且好像还没发公告退票。”
“诶,可是,再这样下去不就是诈骗,要被抓进去了吧?”
“所以啊,他说能不能想办法让PNO也去那边出演。什么脑子,这情况还有脸来交涉。”
我也无语了。但——
“哎,我们和他没什么可说的,无视。”
“那个,交涉是指什么?要PNO中止‘Moon Echo’的演出去体育馆那边?”
“嗯?”黑川小姐一脸不解。“无所谓吧,反正我们也没打算交涉。”
“不,就是,有点在意。”
胸口深处乱哄哄的。黑川小姐打量我的喉咙。或许从外侧也能看出里面蠢动的异样感觉。
“太扯了,都没什么商量的余地。说是伽耶进来之后有两个主唱,所以PNO就能分成两组。胡说八道。”
事后回想起来,就能明白。我一直在等待这个瞬间。等待自身出现裂缝的契机。
那束光真的又淡又细,很容易被看漏。如果当时,柿崎先生布满裂痕的歌声没有继续在平板的后台微弱地响起,那我恐怕什么也不会做,直接离开房间前往麦当劳,免得大家久等,然后带着迷茫迎接夏天。
正因为遥远过去的他仍在继续歌唱。
“……可以麻烦你,和玉村经理交涉吗?”
听了我的话,她一眼不发,只是严厉地看过来。
“活动,我们出场也可以。但是,有条件。PNO出演这种谎话是公司的责任,柿崎先生没有错,希望他们把这件事写在官网首页。并且要声明,现在又能出演,是靠柿崎先生事后尽力争取的。”
黑川小姐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沉默片刻以后,她叹了一大口气。
“……想尽力洗刷柿崎的污名,这我理解。要是在活动出演就是卖玉村经理一个面子,这点条件估计他能接受吧。但是,要怎么出场?中止我这边的演出可绝对不同意。”
“我知道。所以是把PNO分成两组,就像他说的那样。”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说这话可能不好听,但对柿崎没必要这么照顾吧?而且他只不过是找工作的时候憋屈一点,也不是活不下去。”
我想要回答,但没能组织起语言,只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乐队的群里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立刻回“Moon Echo”来,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为了向黑川小姐说出真实的心情,就必须先把四个人叫回来,堵住自己的退路。
“……这么做——不是为了柿崎先生。”
我总算能发出声音。
“正相反。那边的演出想参加,也想在‘Moon Echo’演。为了给这种胡来的做法找到正当理由,我才利用了柿崎先生面临的困境。”
这是为了柿崎先生。他帮过我们好几次,这次轮到我们帮他了。没办法,只能将自己心爱的乐团一分为二——
为了实现这种虚假的构图,我要利用柿崎先生。
不然,我根本没有勇气挥下刀刃。
黑川小姐一言不发地从沙发上起身,绕到更里面的办公桌对面,粗暴地坐下,椅子发出“嘎吱”一声。
“小真,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乐痴。”
黑川小姐骂道,眼里没有怒火,有的——只是无奈。
“不过,要怎么分?”
听她问到这个,我正要放下心来。
明明是荒唐的做法,却得到黑川小姐认可。
不行。
还不能松懈。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更加过分。
正当我垂下视线斟酌措辞,黑川小姐先开口说:
“把朱音和伽耶分开,之后贝斯手也有两个所以小真分到朱音那边……但鼓手只有一个,无论怎么分另一边只能用音序器做吧。伽耶和凛子两个人加音序器制作,剩下的按简单的编排搞三人乐队?不,贝斯也能用音序器,唯独吉他两边都想要。朱音和凛子加音序器……三个人那边小真弹吉他也是个办法……”
黑川小姐抱着胳膊思索,嘴上不停嘀咕,然后再次看向我的脸。那副眼神温柔而又理性,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哎,要大家一起商量之后再定呀。你在LINE叫她们过来了吧?”
“哦哦,是的。很快就会过来,不过。”
我说道,嘴里好像满是沙粒一样,交杂着罪恶与昂扬的味道。
“不会商量。怎么分我已经决定了。”
*
六月下旬星期六的晚上,下周就是演出。这天华园老师久违地在LINE上发来了消息。当时我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守在书桌前书不离手,拿着数学II B的课本复习备考。
“今天不是大家一起开学习会吗?”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十几秒后,下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朱音发来了合照 但没看到Musao”
她还周到地把照片转发给我。
四个人的脸紧紧挤在狭窄的视角当中。伽耶在左下角缩着脖子一脸歉意,下巴放在她发旋上的是朱音,诗月在右下角满面笑容,凛子则侧眼提不起劲地看着摄像头。
她们背后映出眼熟的海报一角,估计是朱音的屋子。以前也在那儿开过学习会来着。
“Musao是负责拍照?”
“不,我在一个人学习”
“为什么?吵架了?”
她不会是已经知道,为了捉弄人才故意发消息的吧?我深感怀疑。朱音和老师关系很好,什么都和她说。
“不是吵架 发生了些事情”
把乐队分成两组,体育馆的演出也参加。决定这件事之后,过了两周。
因为同班,每天在学校都会见面,午休也依旧连同伽耶一起在音乐准备室吃午饭。
但,没有一起玩音乐。
放学后五个人前往“Moon Echo”,四个人和以往一样去最大的A录音棚讨论新的编排进行彩排,我独自带着吉他和笔记本电脑,来到狭小的单人间,和音序器大眼瞪小眼。
我和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音乐,如此一来,对话自然少了很多。
演出之后很快就是期末考试,要是不及格就谈不上乐队,这点大家都一样,所以一起开学习会倒是可以——虽然这么想,但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我不参加,而且没人说什么。
这不是吵架。单纯是我不好。
“演出活动的网站我也看了 Musao简直像偶像一样”
跳出的消息让我心头一惊。我根本就没看那个什么网页,于是慌忙在电脑上打开浏览器,搜索演出活动的名字,点击第一条结果。
“……哇。”
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首页上是好大一张我的单人照片。决定出演后立刻被那边安排了摄影和设计师,穿上他们指定的服装,在工作室被闪光灯晃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果就是这个吗。感觉是比当嘉宾参加“黑死蝶”复出演出时的服装更像王子造型,头发轻飘飘打着卷,带着一副略阴郁的表情摆姿势装帅,老实说羞耻得要命。啊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拒绝拍照了。但我这边也提了过分的要求,就算抵消掉主办方的过分行径也还是很难拒绝……
“别看了 把书签和记忆都清空”
我拼命打字回复道。可是毕竟是老师,看我发出这种消息恐怕反而会哈哈大笑。
“为什么单独出演?”
老师的问题在聊天窗口跳了出来。
“想作为局外人重新审视乐队?”
“不过这个圣诞节的时候不是试过?”
老师发来的消息接连射进黑暗的虚空,像糖球做的子弹一样甜美,又没有棱角,钻进深处带来疼痛。
大概我必须回答才行吧。哪怕只是为了整理自己内心的想法,使其成形。
“和那时候不太一样”
冬天,伽耶到来。
我离开乐队,在光膜的外侧远远眺望,明白那里是无可替代的归处。为此,曾有过短暂的别离。
这一次——完全不同。
已经明白那里是自己的归处。但,正因如此。
我怎么也找不到什么话语能简单传达自己的想法,手指浮在手机屏幕上彷徨时,老师先发来了消息。
“Musao也要放手对吧。”
一点不剩地吐出停留在肺部的空气,我仰躺在床上。
这个人真的,有时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一阵冰凉涌来,紧紧裹住我的身体。那不是寒气,而是真空中绝对的平温。身上不带救生索被抛出气闸,随惯性环绕,漂游,每次视野中出现的母船影子越来越小。就是这种孤独的感觉。
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回到桌前。得复习备考才行。
正要关上笔记本电脑,我那张王子造型的照片下标注的艺人名字进入视线。
“Paradise Noise eXtra/MAKOTO”
那天,从黑川小姐口中听到玉村经理厚颜无耻的建议——那个瞬间我心里便已经决定,决定如何将Paradise Noise Orchestra分开。
我自己一人,和她们四个。
对于不经商量便做出的决定,凛子,诗月,朱音,伽耶,她们在生气吗?
估计在生气吧,虽然谁都没说什么。大家都一脸理所当然似地接受了我的想法,但做出决定后的瞬间,她们已经开始提出除去我之后的各种编曲方案。
想必,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没办法。至今为止,我已经在连续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