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怔了一下。她的确是厌恶教会的，假如不是教会弄出什么“神弃者”的事儿，她又怎么会被逼着离开彩虹领，好好一个公爵小姐，最后却成了佣兵团的炼金师，靠着做假的沐浴水赚钱？

  不仅如此，在她当佣兵的这些年里，也更看清了一些牧师主教的嘴脸，对教会更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但是要说推翻教会，这个……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陆希倒也理解。教会在光明大陆存在得太久了，几乎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东西。就好像现在很多贵族对国王不满，但大部分人想的都是希望下一任国王能是个好的，而不是干脆把这国王直接推翻。

  嗯，也不是没有想取而代之的。海格应该就很想，但他的出发点根本是另一回事，可以忽略不计。真正有这种思想的，说不定倒只有怀特伯爵呢，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鸟就是了。

  “我，我还没有想过……”金羽果然有些局促地说，“而且，那，那太难了吧……教会的圣光骑士团……还有圣徒——他们可就不仅仅是会治疗了！”

  教会能够在黎明时期那段魔兽肆虐的黑暗日子里成立并壮大，当然不是只靠做慈善，人家那武力也是刚刚的！

  不过这真的不稀奇，想想教会手里握着觉醒的诀窍，神学院里聚集了无数的好苗子，一旦觉醒了就是教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还亏得王室也要笼络一批骑士和法师，否则好的可能都被教会挑走了。这么日复一日的，再加上用信仰蛊惑，教会可谓是集中了光明大陆上最有天赋的一批觉醒者，这实力哪里是一个长云领能对抗的呢？

  陆希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虽然她至今为止还没有见过比冯特伯爵更高等的骑士，也没见过比柯恩红衣主教级别更高的神官，但稍微想一想也能推算出来，更高级的战力不是闹着玩儿的，至少以她目前能搞出来的热武器，还真抵挡不住。

  当然，假如她真能搞出一团蘑菇云来，那大概连教皇都不够看的，但问题这不是弄不出来吗？她只是个医生，不是啥军工大佬啊。

  再说在这个异世界，爬科技树当然很重要，但也不妨碍同时点魔法技能啊。神学院是聚英才之地，可是挑选的也就是贵族或大商人那一阶层的，是从金字塔尖上选人——效率固然高，但基础是有限的，数遍光明大陆，那个阶层才能有多少人呢？真要是人才那么富裕，双塔大教堂又何必豢养魔鬼呢？

  所以对教会来说，这光明大陆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对他们是没什么用处的——除了交税和供给信仰。

  但是对陆希来说就不一样了，这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对她都是有用的啊。什么叫做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呢？而且她有十年的时间……哦，现在只剩下九年了，不过这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困难当然是困难的，但事在人为。”陆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虫巢碎片和幽灵粉尘，“所以才说，我们要利用一切有用的资源啊……”

  金羽也望向那一盒幽灵粉尘——这是极其稀少的炼金材料，用它炼制打造出来的龙牙匕首是珍贵的武器，可以破除防御类神术，而刺出的伤口即使圣光也难以治疗，这东西可算是骑士和神官们的噩梦了。

  只不过幽灵粉尘首先是稀少——光明大陆上出现的幽灵就很少，而且还难以对付，只有用圣光将其净化之后，会留下极少的一点点粉尘，有些幽灵本身就稀薄，净化之后连点肉眼可见的粉尘都没有，还需要用特殊的神术阵来收集。

  其次就是它的使用方式——只有未觉醒神恩的匠人才可能炼制成功，而未觉醒神恩的匠人本身又难以打造出合格的武器，这简直就像个死循环。

  所以至今为止，龙牙匕首都少而又少，甚至因为其稀少而被冠以了“龙牙”的名字，称其为传说中早已消失的巨龙的牙齿，可见其可遇而不可求了。

  但是现在她眼前就放着这么一盒子！这一盒能打造上百把龙牙匕首了吧？但是，这东西的来历……

  “为了推翻教会，哪怕跟魔鬼合作吗？”金羽到底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切莉和汉克是一回事，但她毕竟身为人类，跟无尽深渊的魔鬼不是同类啊。

  “魔鬼只是觉醒方式比较特殊的人类而已。”陆希在这一点上却摇了摇头，“看过切莉和汉克，你应该知道的。不分魔鬼与人类，只分好人与坏人。正如教会里有柯恩红衣主教这样一心救人的善人，也有克利斯那种人渣一样，魔鬼同样如此。只不过在从前，他们与光明大陆的人类，利益不同。”

  金羽追问：“那以后利益就相同了吗？”魔鬼跟人类，可曾经是死敌。

  “以后——”陆希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透露一点，“你知道这些幽灵粉尘是怎么来的吗？”

  这一树皮盒的幽灵粉尘，主要来自于那只变异幽灵。仓库爆炸之后，面粉自然都被烧成了飞灰，却留下了一地亮晶晶的幽灵粉尘，其数量让海因里希都有些吃惊——即使变异幽灵吞噬了近百只同类，但一百只普通幽灵，也搞不到这么多粉尘！

  “不畏惧圣光的幽灵？”金羽骇然，立刻就想到了那些变异的魔兽。魔兽不怕神恩，幽灵不惧圣光，这世界真是要不对劲了。

  要是这么一想，无尽深渊出现了变异的幽灵，光明大陆出现了变异的魔兽，那……那这两个世界，或许确实还是同一个世界，将来也要面对同样的变异。

  到了那个时候，大家的利益和立场，大概也就相同了。

  在某些事情上，金羽参与得多，所以了解得也就更多一些。比如制药厂出产的那些青霉素，之前是用粮食和水果自己培养青霉，但后来有了制药厂，就再没耗费粮食，也一样出产了大量青霉素。反而是在那些得了梅毒的女人们基本都治好停药的时候，又以培养霉菌为借口，往制药厂送了一大批橡子……

  这种事具体经手的人因为各自只负责自己那一块儿，所以没觉察出时间上不对。而冯特伯爵和伯顿管家这样的，因为并不在乎什么橡子淀粉，所以也没注意到。只有金羽，既参与了一部分，又细心，这时候回想起来，立刻就能推算出来，至少从那个时候开始，恐怕这位女伯爵，就已经跟无尽深渊有来往了……

  而且，她每次去制药厂，负责的人除了莉莉丝就是海因里希。莉莉丝是个普通人，反而是海因里希已经觉醒了。那么说，海因里希其实是觉醒成了——跟汉克一样？

  海因里希在有外人的时候都很像个礼貌周全的男仆，即使金羽的目光都盯到他脑门上了，他也还恭谨地微微低头站着，一副绝世好仆人的模样。

  然而金羽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想想能陪着女伯爵出入无尽深渊的，怎么可能是个只会低眉顺眼的仆人呢？这俩人，这俩人这段时间，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都做过什么事啊！

  利用无尽深渊的资源，还跟变异的幽灵战斗，甚至是用面粉炸死幽灵……金羽有些发凉的后背忽然又发起热来，只觉得那些吟游诗人们唱的故事，或者以前见过的佣兵们吹的牛皮，相比之下都没什么意思了。

  陆希设想过金羽的反应，事实上她早就想过，总有一天她得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身边这些人，不可能永远地隐瞒下去。所以她真的设想过这些人可能的反应，尤其是比较要紧的几个，比如说冯特伯爵和他的心腹，再比如说她自己倚重的几个人——金羽是首席化学家，呃，炼金术师，所以当然也是重要人物。

  但是她就没想过，金羽会是这种两眼亮晶晶，仿佛十分兴奋的样子，更没想到她居然没有继续指斥魔鬼非我族类，也没有继续关心推翻教会，甚至没有继续追问世界可能将要降临的大变，而是兴奋地问她，能不能也去无尽深渊看看……

  行吧，不愧是前公爵小姐，又当过佣兵的人，真是——关注点清奇，啊不，真是有胆气！也难怪当初她能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己逃出彩虹领，大概就是骨子里也有着一股子探险家的气质吧。

  “行吧，如果以后时间合适——”陆希只能先答应下来，“但是现在，先得解决这些……”

  金羽的注意力被拉回到桌子上，忍不住又摸了一下那盒幽灵粉尘：“用这个铸造匕首或者刀剑倒是不难——”以前没觉醒神恩的匠人铸造成功率低，那是因为他们方法不对，打出来的铁质量不行，难以承受幽灵粉尘的力量，但现在不是有炼钢厂了吗？精钢的匕首，啥承受不了？

  陆希直摇头：“匕首刀剑怎么行。”龙牙匕首虽然有破魔的能力——是的，她想来想去，这个幽灵粉尘的特殊之处就是破魔，就像现在的变异魔兽能吸收和免疫神术魔力一样，幽灵粉尘也能让魔力无效，所以才能无视防御和圣光治疗，实在是用来对付教会的骑士与神官们的对症之药。

  但问题在于，她手下的人不行啊。龙牙匕首再好，普通人拿着它，还没等能刺到对方身上，就已经被骑士们一道斗气打死了吧？

  必须得把这种破魔材料跟热武器融合起来才行。

  这次轮到金羽直摇头了：“那也太浪费了！”把幽灵粉尘放到子弹里吗？子弹可是消耗品啊，这么个打法，多少幽灵粉尘经得起这么用？

  陆希沉吟：“如果是涂抹在枪膛内部，子弹击发的时候沾上那么一点点，能够起到破魔效果吗？”子弹本身的冲击力就不低，再加上一点破魔加成，威力岂不就能提高很多了？

  金羽眼睛不由得一亮：“这倒是可以试试！”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跟伦吉尔合作搞搞试验。”陆希想了想，向金羽虚心请教，“你觉得何塞对这件事，会怎么看？”何塞肯定是厌恶教会的，但对于魔鬼，他的态度似乎还是有点尖锐的，自从汉克成为魔鬼之后——唉，不过之前他对汉克好像印象也一直不好就是了。

  关于这个问题，金羽也要沉吟一下：“如果说推翻教会，何塞一定会赞成……”但是跟无尽深渊的魔鬼合作，这个事她就不敢说了，“但是他最近倒是也在思考变异魔兽的问题。”

  说到这个，金羽也想起来追问了：“可是为什么会变异呢？”

  陆希没法说又有一位新神要降临什么的，只能说：“原因现在也没法知道，也许以后可以慢慢地查出来。现在最主要的是研究新武器，先对付这些东西要紧。所以你和伦吉尔，还有丹尼尔要抓紧啊，都靠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