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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生于异变的恋情(2 / 2)


天空掺杂着紫色、青色与红色。



既非夜晚,亦非白天,但昏暗的天空中却浮现着五个颜色不同的月亮。



阳台上摆着精美却不过度奢华的两把椅子及桌子,上头搭有遮阳伞;有个男人跷腿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姿势优雅地喝着浊红色的茶。



「莉莉。」男人的脸笼罩于夜眼亦无法透视的地狱黑暗之中,看不分明,但服装倒是勉强能够辨认。他穿着白、红、黑交杂的夹克加窄管裤,内搭荷叶边衬衫,头发为白色或万分接近白色的金色,身形亦极为接近人类;当然,他并非人类。



「莉莉……你不坐吗?你看,你的茶我也备好了。」



「不用。」



「是吗——啊,没关系,我并不是那么心胸狭窄的恶魔,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不高兴。」



「你的心情如何,我管不着。」



「你真是个可爱的人啊!」



「别说恶心话。」



「这是真心话啊!我真的觉得你的心、精神与灵魂全都令人怜爱。或许你不相信,但我偶尔也会说出对我而言为真的话语。」



「用那副模样说这些话,没有半点说服力。」



「这并非拟态,莉莉,是我千思万想之下,才选出这个最适合和你说话的姿态。我有千种名号,千种姿态,莉莉,就某种意义上,可说全是虚伪,也可说全非虚伪。我既善且恶,既美丽又丑陋,既猥亵又高洁,是个再像恶魔不过的恶魔了,莉莉。」



「我知道,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我便是要问身为恶魔的你……」



她封于保持强大兴变强以外的事全无兴趣,为此舍去了一切,这个身体便是证明。然而——



「你们不采取行动吗?」



「——我……」法克鲁卡将茶杯放到桌上的杯盘里,双手在膝上交握。「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回本土,也很久没见过帝王陛下,无从窥知陛下的想法。当然啦,身为大公爵的我,在本土近乎独立的君主;但我个人并没打算采取行动。就我个人的看法,这种情况是故意且暂时的。时候还没到,前兆时代尚未结束啊!莉莉。」



「时候到了,你就会行动?」



「视心情而定。假如你肯当我的新娘,或许我会沉浸于甜蜜的新婚生活之中,无心行动呢!」



「你的品味还真差。」



「是吗?你真的很可爱啊!」



「我没打算当你的新娘。」



「就算这是真心话,向来极有耐性的我是不会因而悲伤的;但你若有意中人——你是个意志坚强,能单恋上千年,且不惜为此殉死的高贵之人;届时我的恋情将永远破灭,我的胸口或许会疼痛欲裂。」



「怎么可能有?」



她恨恨说道,背向法克鲁卡。没错,才没有。别说是意中人了,对于现在的我,就连从前的亲人与并肩作战的同伴都已是单纯的过去。我并不赞同他们的企图,也无法产生共鸣。他们有他们的考量,我有我的想法。若要采取行动,我会依我的意志,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我独来独往,只要维持强大,变得更强即可。倘若真有人住在我的心里,那便是该杀的对象,想杀的男人与仇敌。但那个男人也——



「莉莉。」



法克鲁卡的声音摇荡于愉悦之中。



「你的爱是崩坏的,但却极为可爱。终有一天你会杀我,那是你爱的形式。届时,就是你真正爱上我的时刻,莉莉。」



「届时——」



莉莉并未回头。



「若是你比我弱,就只有毁灭一途,如此而已。」



爱?



那个变弱的男人,连下手击毙的价值也没有-



The12thward"Tomatokun'sresidence"-



——我……还是来了。



来到他的住处。



容我辩解。这一阵子不断反复练习着特殊精神集中、闪光魔女玛奇鲁塔自创的魔力编织法(人姊常用这种一说法)及初等魔术的精密控制等基础功夫,直到自己满意,方肯罢休;又复习了久未接触的原始魔术学、召唤魔术学、古典派魔术学、实证主义魔术学、超越者思想学、超能力应用学、古代咒式学及七天占星术,花了许多时间重新审视身为魔术士的自己。



已经很久没像这阵子一样全神贯注,将魔术士的所有潜在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了。大姊常说:「我们魔术士甚至可以超越时光。」——我将这句话烙印于胸口,感觉上一秒便如一分,一分便如一小时,一小时便如一天;待回过神来,往往已经过了好几天,浑身乏力,不支倒地。



老实说,非常痛苦。



倘若只是为了去除眼前的障碍而使用魔术,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反而来得轻松许多;但要一味淡然肃穆地持续锻炼,却是件苦事。初学时期倒还好,如今的我已过了短时间内能有显著成长的阶段,是以格外痛苦。我连自己究竟是在前进、原地打转或走回头路都不明白,因此更是难以忍受。



不过,我一直怠忽了这类修行,才是根本的问题所在。贝蒂说过,「你得学会如何更巧妙地运用魔力」、「难得你有这般才能,别恃才而骄,好好精进」;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才能,但我确实安于现状,总觉得度过了眼前的难关就好。敷衍了事的基础训练纵能维持现有的力量与技术,也无法更上一层楼。这点我一清二楚,却从未付出更多努力,从未将时间花在身为魔术士的自己身上。



因为我的身边有ZOO的成员们,与他们共度的时光太过欢乐,太过宝贵。另一个原因便是——我希望能多待在他身边。



然而,我是魔术士,「我」与「魔术士」是密不可分的;我的一半由「我」构成,另一半的成分则是「魔术士l魔术士在培育过程中被重新改造,化为人类以外的物事;这即是魔术士,即是我。我这一生到死为止都是魔术士,魔术士就该朝着高峰前进,精益求精,超越人类,超越时间,但我却停下了脚步。明知不往上爬便当不成魔术士,明知自己是个魔术士,却停止前进。



就连被大姊称为天才、年纪轻轻便冠上魔导士之名的贝蒂,也在经历了寻常魔术士定会为之发狂的思考训练之后制造了第三脑,藉以随时保持特殊精神集中状态。她还忍受足以休克致死的剧痛,在全身骨头刻下魔法纹,并于体内嵌入二百一十九个媒介,成就了短距离瞬间移动魔术。这才是魔术士本色。恐惧操纵手。随时挑战自己的界限,才是魔术士之道。



我偏离了道路,愚昧至极。是她点醒了我。



——我赢不了贝蒂。



只要她有意,随时可以制伏我。



或许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贝蒂是我望尘莫及的天才,但我能就此画地自限吗?若是我输了,或许大家和他会因此受伤;我能口称无可奈何,灰心自弃吗……?



将来是否会再度与贝蒂敌对,不得而知;虽然不得而知,却非绝无可能。



再说,除了贝蒂以外,尚有许多优秀的魔术士;大姊就是其中之一,与大姊互通有无的OMEGA干部亦是个个实力超群,还有「地狱归人耶里欧德」及素负盛名的山野魔导士「跳舞绵羊」。最近则常听闻「紫色薇洛妮卡」这个名号。据说创造了附身魔术的「魔人」露比布鲁、「超贤者」慕格及「巫女神」阿么李姬也都还活着。杰出魔术士想必不只这些,恶魔等类的异界生物之中,亦不乏使用强力魔术者。



不能这么下去。



我老是垂着头,这样不成。



我不能忘记,我是扫把星转世的;我的身上带着连大姊都无法袪除的厄运,如今只是被破天万象七星之一——被他中和了而已。



我害怕。



害怕再度失去。



担心自己又害了别人。



但是他曾对我这么说:「就算你真的是扫把星,只要紧跟着我就没事了吧?」这代表我可以紧跟着你吗?可以待在你身边吗?若是我如此开口询问,他一定会点头吧!「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傻话?」并微微歪着头,露出些许笑容,加上一句:「——我们是同伴嘛!」



这样就好。



我自己也不懂这份感情为何物。



但不要紧,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若因为我留在身边,害他和大家受伤——我不愿意。我要更上一层楼,抵达魔术士的高峰,保护大家,成为大家的力量。若能办到,我应该就能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于是,我征得大家的同意之后,重新面对自己的天真、懦弱与怠惰,过着刻苦砥砺自己的每一天;之所以突然停止修练,是因为——有种漠然的不安与异样感化为身体感觉,浮出表面,折磨着我。



我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因此,上午才前往王国第二银行,造访暌违已久的动物园事务所,但事务所里却空无一人。原本打算回金属之森继续修行,百般犹豫之后,还是到了这里来。



他最近不爱出门,现在人一定在家里。我并不是太过想念他才来的——真的,这绝不是借口,我只是想把这股不安传达给ZOO的人,我觉得我必须传达。在我的内心深处,漠然地感受到此事的重大。而在我抵达他家门之前的这段时间内,那股漠然的不安转化为更加明确的形态。



这个城市的魔术力场发生了异常。



或许是个重大事件。



ZOO中的魔术士唯有自己一人。由莉卡虽有魔术素养,专攻的却是医术式,也未曾接受改造,与魔术士毕竟不同,胡子叔亦然,所以得由我来通知。不是通知他,而是通知ZOO的任何一个人。



就这样,当我抵达了他的住处时,啾迎上前来。



全身覆盖着白色蓬松毛发的啾,是他捡回家里来养的。啾虽然听得懂人话,却无法说人类语言,也不会用其它方式表达自己的来历,是种相当神秘的生物﹒但他却毫不在乎他向来能敏锐地分辨敌我,既然把啾留在这里,便表示啾没有危险性。



「呃……我找多玛德君……啊,假如他不在,胡子叔或皮巴涅鲁也行……」



「啾!」



啾指着屋内,示意我随牠去;我没理由拒绝,便跟着啾走过大门,穿越前院,踏入玄关,走进了有着高耸天花板、大小在五十平方美迪尔以上的客厅中。ZOO成员常聚在这里一起吃饭,卡塔力有时会裹着毛毯在角落睡觉。客厅里有许多窗户,有张大餐桌和成套的椅子,有沙发,有茶几,有随意安放的图画与摆饰,还有盆栽;虽然宽阔,却不夸张,有种沉稳的感觉。



「啾!」



啾指着客厅中嵌着整面窗户的墙壁一角。



他躺在地板上。



他背着窗户,枕着自己的左臂,因此我能看见他的脸。他闭着眼睛,微微蹙眉并歪着嘴唇,看来有些痛苦,似乎正在睡觉。



睡脸。



他那略黑的皮肤没有任何斑点与皱纹,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睫毛出奇地长,眉毛极有男子气概,是一张漂亮至极的睡脸。



胸口怦然鸣动。



他在家常穿牛仔裤,现在也是如此。



他穿着平凡无奇却清爽的白色衬衫,胸口大大地袒露着。



我觉得白己似乎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即使伸手按住胸口,依旧无法平息这股悸动。



脑袋一片空白。



双脚自行移动。



举步。



靠近。



走到他的身旁之后,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就地坐下。



在这种近距离望着他,看着他。他正在睡觉,伸手便可触摸他。但触摸之后又如何……?我的右手想做什么……?不行,不可以。可是——可是,只要摸摸头发就好,他应该不会醒吧?拿出勇气来,快,举起手,伸出手指。



「——唔……」



我的心脏险些翻过来,连忙缩回手。只见他皱起脸,右手搓着下巴与脖子一带。他觉得痒吗?但他的眼睛依然闭着,人还没醒,似乎仍在睡觉。我松了口气,同时也回过神来。我刚才想做什么……?



在这么近的距离直盯着入睡的人瞧,太差劲了。



我不该这么做。



像个傻瓜一样。



「多……多玛德……君……」



所以,我试着呼唤他的名字。



醒来吧!睁开眼睛,看着我。别醒来,让我再多注视你片刻。醒来吧!别醒来。醒来吧!



「多玛德……君。」



我又呼唤了一次。



极为自然、不带邪念地轻触他的肩膀。



摇醒他,试着——触碰他。



不要紧,应该无妨。一般同伴也会这么做的,并不奇怪。伸出手来,触碰他。啊!可是……



我做不到。



我将双手压在自己单薄的胸口上,咬着下唇,仰望天花板。



我真像个傻瓜。



好想哭。



明明近在眼前,却远似天边。因为我知道,就算稍微接触肢体,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不是只求能待在他的身边吗?我好卑鄙,好龌龊。其实我求的更多,明知强求不来,明明连自己都不懂所求为何,却越来越贪婪。



「——好啦!」



我的心脏又险些翻过来。不,这回肯定真的翻了过来。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回头一看,一个蓄着大胡子的巨汉右手拿着茶杯,与啾一起站在餐桌旁。啾倒也罢了,胡子叔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是怎么回事啊?莎菲妮亚,你不是正在修行吗?」



「……你、你、你……都看见了……?」



「嗯。不过你别担心,拙僧口风很紧,不会四处宣扬别人的秘密。至于啾嘛,原本就不会说话。是吧?啾。」



「咕!」



「什、什么秘密……我、我才没有……」



「是吗?那就好。不过拙僧还是鸡婆点,给你个忠告。你要趁他睡觉时下手的话,选在夜晚要比白天来得好。」



「我、我才没有……趁他睡觉时下手!啊——」我忍不住高声反驳之后,才猛然想起说不定会吵醒他;一看之下,「唔:—」他只是一面呻吟,一面抓着脑袋,似乎仍在睡梦中。我松了口气,又想起自己方才明明是想叫醒他的。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我不明白,脑袋里一团乱。全是胡子叔的错,是胡子叔不好。



「别、别瞪人嘛,莎菲妮亚。你的视线……该怎么形容呢?有时候实在很吓人。莫非你学会了邪眼之类的特殊魔术?」



「……我不理你了……」



「别那么生气嘛!」



「……你……你以为是谁害的……都是你……」



「是、是,对不起,请见谅!」



他嘴上这么说,但既未低下头来,脸上也不带半点反省之色,甚至微微浮现笑容,悠然地喝茶;见他如此,我觉得发脾气是件蠢事,一肚子的气全泄光了,同时也想起「原本的来意J



「……呃,请问……其它的人呢……?」



「谁晓得?拙僧不清楚,或许是到地下区去了吧!」



「是吗……」



背上一阵冷颤,有股不祥的预感。不,与其说是预感,更接近预测。倘若我的想法正确,或许会演变为相当严重的事态。或该说,若是这个状态持续下去,这个城立毫无疑问地将陷入一场大混乱。



「——胡子叔……你可有感觉到什么?从今天早上开始……不,我是直到刚才……才清楚地感觉到……」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这事而来的?」胡子叔将茶杯递给啾,交抱手臂,摸着胡须。「嗯,拙僧也是从今早起便一直坐立不安,中午在祭坛作业时,突然觉得空气全变了,忍不住停下手来。」



「……果然……」



「说不定——」胡子叔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他一眼。他虽然在睡觉,却睡得极不安稳,看来像是在作恶梦。「多玛德也感觉到了。」



「……不叫醒他……没关系吗……」



「嗯,他就是这样,有时候稍微有点动静便立刻醒来,有时却是在他耳边大叫、捏他脸颊也不醒来。哦!说不定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拙僧这就到别处去,你也不用等到晚上了,立刻来场日袭如何?」



「……我、我才不要……」



这个臭破戒僧。



话说回来,我好担心。



由莉卡,卡塔力,皮巴涅鲁,玛利亚。



大家是否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