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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ter.15 破罪之人呀、剧烈的伤痛呀(2 / 2)


「——奇怪?」



回过头去,一百零七号停了下来。啊?怎么了?为什么?怎么了吗?托它的福,原本正要开始行动的多玛德君等人气势又崩解了。但多玛德君并没有撤回指示。现在果然还是应该先暂时撤退比较好。玛利亚罗斯正打算回头。此时。GOOUU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PPU!



一百零七号接着也夸张地——打了个嗝。



那个嗝宛如死前的惨叫一般,一百零七号往后仰躺了下去。



之后即使过了十秒、二十秒,仍是一动也不动。



被称为玩具军队的集魂,用死这种字眼来形容究竟适不适合,他不太清楚,但那家伙该不会死掉了吧?



话说回来,仔细观察没有半点动静的一百零七号后才察觉,总觉得它好像变小了?那家伙原本只有这么大吗……?



不对,不可能,第一眼看见时,那家伙大约是五、六美迪尔高。现在虽然因为倒下了没办法很确定,但怎么看都顶多只有四美迪尔左右。



一百零七号很明显地缩水了。缩水、死掉了。这么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毕竟它吐了那么多东西,考虑到从体内排出的部分,当然会减少了,不减少才有问题。如果将构成身体的



物质排出了三分之一,一般而言是活不了的。一百零七号看起来虽然并不一般,但就这方面而言也还是一样的。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结束了——吗?」



「这个嘛……我也希望斥这样。」



由莉卡苦笑着耸耸肩,她说得没错,希望是如此。但希望未必会成为事实。多玛德君重重吐了口气后回过头来,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玛利亚罗斯等人的身后,是卡塔力吗?



「真是的,这家伙这次欠得可大了,可得分成好几份要他用一辈子来偿还才行。」



「利息也、很高。」



「反正他八成斥还不完的。」



「不过,至少得要他将本金吐出来才行。」



「说得也是。」



多玛德君转向一百零七号,用大剑的平面敲着肩膀。



「将这家伙解体。闭锁魔宫的集魂也非常难缠,虽然麻烦,但这是为了避免它在我们搭上升降机后又动起来。虽然经常遇到非得赌上一把的局面,但还是别为了这种事冒险吧。」



没有半个人反对。虽然一想到作业过程就不禁忧郁起来,但多玛德君是正确的。假使多玛德君没有开口,虽然讨厌,但玛利亚罗斯也会提出建议吧。这么一来卡塔力欠下的债务到底有多少呢?之后可得仔细计算才行。而且一定要他分毫不差的交出来,可不容许他欠债不还。



10



「就快十八时了。」



「嗯。」



他以左手轻抚下颚,轻轻点头回应亨德利克卡尔曼的话语。右手放在插入地面的剑柄上,这是五年前从惟凰院遗迹挖掘出来的灵刀「大忏悔啸一 从刀鞘、刀身到刀柄全都闪耀着金色光芒,是「东之原野魔导王」天正具象遗留下来的刀。这是一把刀刃长一点二美迪尔的长刀,但却像羽毛一样轻盈,由于太过轻盈,在习惯之前,甚至有好一段时间都使得不太顺手。在他为数众多的收藏当中,其稀有价值也能排进前十名吧。此外,他身上所披的铠甲是魔导王「鸦大帝」乔西亚所遗留下来的「摩诃鸦一式℉这是目前全世界仅有三副的其中之一。据说是以梦幻大鸟﹒摩诃鸦作为设计概念,以黑色搭配金色的外表虽然有些强烈,但性能可说是一流的。



往左看去,是穿着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军服,手持盾牌与弩剑的岩鸟、蜂鸟、蛇鸟各个中队训练得还可以的士兵一千多人,以及身穿大衣的潘卡罗家族,约五十人井然有序的队伍。



往右看去,耸立在坡道上的奥斯特罗斯神殿面前,染血圣堂骑士团的士兵也一样整齐排列,彷佛在等待着接下来的那一瞬间。



私兵队与潘卡罗家族的联合部队,三十分钟前在表参道与里参道交会处集结完毕。由于时间



提前,原本担心与杰德里有一段距离的蜂鸟中队无法赶来会合,但加紧赶路总算是赶上了。另﹍方面,在与莎莉亚贝尔的战斗中死伤无数的蛇鸟中队只有其中的三分之一能够参加,重新编制的瓢虫中队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赶上。该说是虽然与原本预定的一千二百人还有一小段差距,但总算是突破一千大关了吗?或者是说,虽然达到一千人,却无法凑齐预定的人数呢?



无论如何,时机已经到来。



接下来只等着揭开序幕了。



「好吧。」



排在队伍前方的,是各个中队的中队长与中队长辅佐官各三名、奇罗·潘卡罗、卡尔罗·博西,以及强·杰克·顿·裘克。



「各位。」



裘克将大忏悔啸从鞘中拔出,发出低沉的声响。



「——各位,我是强.杰克﹒顿﹒裘克。私兵队的各位,我是你们的雇主雇用的临时作战参谋。什么?已经知道了?很好。若是没有汲取情报的欲望,那种人八成会很早死,虽然知道太多有时也会害死自己。刚才笑出来的人,很好,笑吧。在战场上笑着死去,这是痛快的死法。你们不这么认为吗?嗯?」



在队伍两端及正中央焚烧的篝火照耀下,可以看见有的人露出大胆的浅笑,有的人露出困惑的表情,也有明显地斗志昂扬的莽撞战士,还有因极度紧张而僵硬的脸。裘克一边看着他们,一



边缓缓走过队伍前方。



「潘卡罗家族的各位,请容我自称是已故安佐﹒潘卡罗的知己,我想知道这一点的人应该不少。基本上,没错——虽然我没有当面称赞过他,但他是个好男人。喂,别哭呀。怎么会有笨蛋为卡雷那男人的死而哭泣哩?笑、爱、恨、杀、被杀,这才是卡雷那男人的精神吧?没错,笑,笑吧!笑出来!跟我一起,来,笑吧……!」



笑声此起彼落,就连私兵队的人也受到感染笑了起来。但当裘克将大忏悔啸的剑尖指向坡道上后,又恢复了寂静。



「接下来。接下来你们、我们,现在,再过不久,即将挂着笑容出征。看吧!那就是敌人,该杀的,该蹂躏的、该歼灭的敌人。听好了,绝不能小看敌人,但也没有恐惧的必要。为什么?看看自己的左右,那里有谁?看吧,是谁?没错,是你的战友,你并不是孤独一人。我来告诉你们真正该恐惧的是什么吧。那就是悲惨、畏怯、懦弱、不是敌人,而是败给你自己本身;对战友见死不救;无法成为守护战友的盾牌;无法为了战友化作杀敌的矛戟;不相信即将与战友分享的胜利;无法奋勇战斗。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无须恐惧!你们只需拚命战斗!用战斗证明你们个人的价值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没有任何人下令,也没有事先说好。士兵们自然地大吼着,将弩剑或剑高举向天。



裘克摊开双手,提高音量。



「当然!若是胜利,一定会给私兵队的各位大笔特别赏金!这是应该的吧?但你们的重事长不是个有名的吝啬之人吗?对于在这战场上赌命追求胜利的各位勇士而言,二十万达拉未免也太便宜了!五十万达拉!我答应各位,我可是前董事长波里斯.巴尔摩亚的老朋友,包在我身上!此外,潘卡罗家族的各位,我当然不会忘记你们,尽管放心!你们的份就由我亲自支付!每个人五十万达拉……!」



士兵们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不晓得是谁开始跺脚,很快地所有人都开始跺起脚来。裘克高举大忏悔啸。



「只要能击溃敌人抢回神殿,你们就是杰德里的英雄!老人与小鬼们会替你们喝采,女人们会对各位趋之若鹜!为了名誉、为了金钱、为了这个城市、为了美女、为了战友们!尽情战斗吧!为了一切!获得胜利……!」



「获得胜利!」「获得胜利!」「——获得胜利!」「获得胜利!」「获得胜利!」「获得胜利……!〡└



「我的名字是强·杰克·顿·裘克……!」



「裘裘裘裘裘裘裘裘裘裘裘裘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克……!」



「我将会带领你们走向胜利!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及战友们!你们亟欲获得的胜利就在眼前……!」







裘克再次将大忏悔啸的剑尖指向坡道上。



又恢复了寂静。



「——胜利不是获得,而是夺取。全军,不要慌乱、不要急躁、沉着地跟在我身后,开始前进。」



裘克迈出脚步,直到前一秒都还近乎疯狂的士兵们一反常态地,安静却威风凛凛地开始前进。在宽度约三十美迪尔的坡道上,私兵队排成二十列纵队、潘卡罗家族则在其右边排成二列纵队。各个中队长、中队长辅佐官、奇罗及卡尔罗走在各个纵队前方,其中一人快步走向率领着他们,站在最前方的裘克。



「临时作战参谋。」



没有必要特地回头,裘克知道来者是谁。



「什么事?」



「您只是临时作战参谋。」



「那又如何?」



「并不是指挥官。」



「你不想获胜吗?」



「当然,比起败仗,我比较喜欢胜仗。」



「既然我决定要做,除了获胜之外,其他的我都没有兴趣。为此我会做到最好。那个酒——」



「……啊?」



「你没喝足正确的,真的非常难喝。但在那种情况下自然也不可能保存良好,那也是没办法的。」



优秀的士兵他几乎全都记得。因为骁勇善战、最后还能生还的士兵,其实少之又少。



「等这场仗结束后,我再请你喝好喝的酒,敬请期待吧。」



「我会毫不客气地尽情畅饮的。」



亨德利克.卡尔曼行了一礼后退回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指挥别人。有的人虽然有出色的才能,却未必愿意跟随自己,裘克也很清楚这一点。若要骏马配合劣等马的脚步,不但会郁郁不平,之后更会因为脚痛而无法再跑快;而劣等马也会骨折吧。其他人他管不着。强·杰克·顿·裘克身旁,只需要能跟他并肩作战的人,他受够一边前进还得一边不时回头了,跟不上的人就留下,他只会记住在前方倒下的朋友名字。不会将不确定的爱意表露在外。倘若那是爱,只要默默地怀在心中死去即可。



克罗蒂亚。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现在的我想必会非常残忍吧。



「全军停止。」



裘克停下脚步,士兵们也一同停止前进。



奥斯特罗斯神殿大约在二百五十美迪尔的前方。距离在神殿前排开的染血圣堂骑士团最前排,大约还有二百美迪尔左右。已经在弩剑的射程范围内了,但对方的前排是大约二百名手持盾



牌与长枪,全身包覆铠甲的重武装步兵,后方还有大约一百骑左右的骑兵,何时会开始突击呢?也必须注意配置在两翼大约三百人的轻武装步兵动向。



我们的部队大约有一千人,敌军则有六百人。



用多于对方的人数加以压制原本就是兵家常事。对裘克而言,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并不会随便出奇招。用不着一味地使战况复杂化,应该单纯明快地取胜,没有别种选项。



但未免也太安静了。



奇特的敌人。



该怎么解释从奇罗那边听说的事呢?



无论做多少推论,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藉由亲临这场战斗后,裘克再根据各项情报、理论上的推测及直觉,认定敌人是这样的人。



他们是真正的狂热信徒。



也就是说,他们不知恐惧为何物、不畏惧死亡。因为「神在火焚谷圣地内,将污秽之物、愚蠢的动物、罪人们、以及污秽者全都焚烧殆尽,重新塑造清白的纯粹者」——悠伯﹒马力克的「预言」是罗榭圣教的圭臬,而他们则是奉行主义者。他们绝不降伏,也不接受敌人的投降。他们一边高喊着神之名,为了拯救更多人类,也就是杀害他们,将会永远战斗下去,一直到死。让他们丧失战意的方法只有一个。



就是杀了他们。



因此,要用心理战术挑战他们,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要从他们手中获得胜利,除了赶尽杀绝之外别无他法。



最糟糕的敌人。



这毫无疑问会是一场惨烈的激战。



我方也会死伤惨重吧。



那又如何?



裘克举起大忏海啸。



「第一列第二列架好弩剑,第三列第四列准备——」



私兵队第一列将盾牌与弩剑高举向前,第二列在第一列之间摆好弩剑。第三列、第四列正在准备等前二列射击完毕后立刻替补上位置。像这样一边反覆射击、交换、射击、交换一边接近敌人,最后靠肉搏战解决敌人,这就是弩剑战术。



「——犯不着奔跑,像满潮的潮水一般逼近,全军优雅地突袭……!」



裘克挥下大忏悔啸,大步前进。再次开始撼动整个坡道的友军脚步声,感觉比前一刻更加有力。也感觉得出一千人的呼吸微微地紊乱起来。还有一百九十美迪尔,敌人动也不动。指挥官在哪里?是在重武装步兵身后,肩上架着巨大的金属制战鎚,像小山般高大的男人吗?还是没有盖上头盔面罩,位于中央的骑兵呢?一百八十美迪尔,敌人依旧没有动静。一百七十美迪尔,还没吗?一百六十美迪尔,差不多该动了吧?一百五十美迪尔,是那家伙吗?没有盖上头盔的骑兵身



旁的那名骑兵。他高举右手,裘克在他将手下挥之前,用大忏悔啸指向前方。



「一列二列射击——!」



第一次射击有点混乱。准头也很糟。有些箭瞄准过低而射到地面,也有不少乱飞的箭矢,正确落在敌军部队前方的箭矢顶多只有一半左右,而大部分都被重武装步兵的盾牌弹开了,倒下的士兵只有寥寥数个。



「——接下来的号令就交给各个中队长!可别射中我呀!」



「三列四列射击!」「五列六列射击——!」「——别发呆!七列八列射击!」



射击的间隔比想像中短,以整个部队一起射击后退下、上前射击这样的单纯动作而言,训练得还算不错,但敌方非常坚固。即使偶而有一两人倒下,也没有半点溃散的迹象。看起来就像是轻松挡住箭矢洪水的堤防似的。



就像是墙壁,宛如人类筑成的铜墙铁壁。



应该是指挥官的那名骑兵,他的右手终于挥下。



墙壁开始动了起来。



「为为为为为为了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榭……!」一齐声呐喊自己侍奉的神之名,染血圣堂骑士团一拥而上。



在这之后,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射击延迟了,同伴正在胆怯。这样下去会被对方的气势压过,会败北。我指挥的部队会败北?别开玩笑了。裘克冲上前去。冷静地,独自一人冲了出去。



距离敌人最前排还有一百美迪尔,就这样冲进去。冲进去扰乱敌人。但必须再次强调,裘克非常冷静。可以看见前方的障壁稍微分开,彷佛正要从那里涌出湍流。是骑兵,他们打算让骑兵突击,扰乱、践踏我们的队伍吧。既然有骑兵,敌人迟早会用这一招,他很清楚,没有白痴明知如此却还是正面接招。裘克没有停下脚步,大喊着。



「停止射击击击!全军散开……!」



箭雨很快地停下,不用回头也知道士兵们正逐渐分散到坡道两侧。骑兵们已经一个个穿过重武装步兵的队伍冲了出来。怎么样?你们的正前方只剩下我而已。要所有骑兵一起上,杀了我吗?那也是一种乐趣。试试看吧。来吧,放马过来。反正我看你们不顺眼,真是群令人看不顺眼的家伙。



「——挥剑时不要老是把神的名字挂在嘴边,白痴……!」



裘克笔直冲向前进的骑兵群。就快了,只有一瞬间。已经近在眼前了,当然,就这样与骑兵正面冲突,即便是裘克也会被踩扁。使用骑兵突击的优点正是那卓越的破坏力。但骑兵并非万能,非但如此,还有相当多缺点。为了使骑兵发挥机动力必须慎选地形,训练马匹也相当费神,即使满足诸多条件,能够有效运用,根据现场状况,原本机动性优越的骑兵也可能变得比步兵还要迟钝。因为仅是坐在马上,人类的自由就已经被夺走了。



裘克高高地、俐落地跳跃。







穿了过去。



马匹与马匹之间。



这一瞬间,大忏悔啸闪动,将骑在右侧马上的士兵头部与右手斩飞。



同时,左边马上的士兵落马。



是被裘克踢下去的。



接着,他踩了一下。



以右方马匹的臀部为踏台,又跳得更高。



在半空中一个回转,裘克宛如猛禽般急速下降。



猎物是正下方的骑兵。



马鞍上的士兵无法随心所欲改变身体方向,到处都是死角与空隙。



将那家伙一刀两半后,他一边从这匹马跳到另一匹马上,杀掉一个又一个的骑兵。



大忏悔啸。



必须有这把如羽毛般轻盈的古老灵刀才能做出这样的表演。



刀身长而锐利,此外,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并不会妨碍到裘克的动作。



裘克砍了总计九名骑兵后着地。



「强·杰克顿·裘克在此……!全军拚老命杀光所有疯狂信徒!一个也别放过……!」



他一边呐喊,一边挥刀斜斩了冲来的重武装步兵。在一段距离外,友军也呐喊回应。能听见中队长们下令突袭的怒吼。哼,白痴。要救顿.裘克?瞎了眼的蠢蛋才会这么想。我看起来像是



需要帮助吗?不用,不用,不需要,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会照顾好自己。将扑上来的重武装步兵长枪砍断,踢向盾牌使对方失去平衡后,一刀挥向颈部。也可以迅速放低重心将脚切掉。用剑尖刺进头盔缝隙中也是轻松的解决方式。由于只忙着处理眼前的小兵,没有掌握大致的战况,战场已经开始呈现混战的景象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好戏现在才要上场。没错——这家伙还算有些气概的嘛。



「——天罚觌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面……!」



如同雷鸣般的巨响。就连一击便能将石板化为粉尘的战鎚,也颇具大自然的威猛。不,被粉碎的不只有石板。不分敌我的家伙,那个被打成肉饼的重武装步兵不是你的同伴吗?真是惊人的破坏力。当然,这种情况就算是有个万一也不会发生,但若是再迟个一秒闪开,连裘克也会变成那样吧。



毕竟是那样高大的身躯。远远望过去就已经非常高大了,近看更令人怀疑他并不是人类。恐怕有二点五美迪尔以上的巨汉全身披覆着铠甲,看起来就像个钢铁巨人。那样的怪物挥舞的,全长二美迪尔左右的全金属制巨大战鎚,已经不能称之为凶器了,也不能称它为武器或兵器,那简直就跟天灾没两样。



「不知恐惧为为为何的罪人呀啊啊!成为我我我『粉碎铁鎚』的饵食吧啊啊!在罗榭的制裁下下下献上上上你那肮脏的身躯躯躯吧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连人话都说不好的低贱家伙,还好意思提什么制裁——呜……!」



裘克应该确实躲开了横扫而来的战鎚,尽管仍有余裕,但裘克的身体却像被强风吹袭般动摇。这个怪物,这是什么怪力。唯一的机会就是挥舞战鎚后产生的空隙吗?但即使是闯进对方怀中,要给那硬如铁块一般的巨汉致命伤害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裘克一边飞身跳起躲开战鎚,一边咂嘴。当然并不是无法战胜,但这可不是我喜欢的敌手,这比较适合多玛德或胡子和尚那种单纯白痴。真是的,愚蠢的对手会让人疲惫。去吃屎吧,畜生,去死吧。



11



「累了吗?」



或许是因为面对墙壁,将手贴着墙面沉默不语,多玛德君才会这么问吧?升降梯内部是一个直径三美迪尔左右的圆筒型空间,虽然隐约感觉得出正在上升,但简直就像没有在动似的。材质与巨蛋相同,整体散发着绿色的光芒,或许是那有些诡异的幽暗光线与封闭感,使人有些难受。



「不会,我不累,完全不累。」



「是吗?」



「没事的。」



我并没说谎,真的一点也不累,而且现在也不是喊累的时候。因为就快到了,内殿就在正上方。时间是十八时十五分,由现在算起一小时四十五分内,必须将姆索老爷爷、胡子与卡塔力送



进旧仪式殿,否则一切就会化为泡影。奥斯特罗斯神殿虽人,却也不是宽广得太夸张。时间还绰绰有余。但关于内部守备的部分,只能仰赖皮巴涅鲁一度潜入时获得的情报而已。裘克应该已经开始攻击了,但会带来什么影响仍是未知数,若是敌人的驻防没有深达内殿是最理想的,但理想与现实是有落差的,不可以太过乐观。



说实话,我的胃现在正猛烈地抽痛。



若是回过神来,全部都已经结束了,咦?喔喔,太好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能不能这样呀?虽然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我虽然清楚,却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胃痛又怎么样?压力性胃溃疡一点也不恐怖,吐血也好出血也好,尽管放马过来吧,反正只要之后请由莉卡治疗就好了。怦怦怦怦地吵死人的心脏就别管了,反正心脏破了就算了。不对,心脏破了虽然困扰,但我的心脏可没弱到这点程度就坏掉,或许吧。



「一定能顺利进行的。」



由莉卡的声音虽然有点颤抖,却很坚定。



胡子将卡塔力重新扛好,点点头。



「拙僧与师父一定会让苏生式成功的。」



「哎呀,这个俺记得比密道的路线还清楚喔。毕竟那个祭坛就像俺的儿子一样呀,下面的是大儿子,那是二儿子。嘿嘿嘿。」







「这个老爷爷……真的没问题吗……」



「……一、一定会想办法成功的,赌上拙僧的一切,不用担心。」



「嘿嘿,只要有多瓦宁在就会有办法啦。」



「您这随便的个性也令人非常担心。」



「玛利亚真爱操心呢。」



被萝姆法明白地点出来,有点像被箭戳中的感觉。



「……是、是吗?」



「不过,ZOO的大家都有点过于乐观了,所以我觉得玛利亚这样反而比较平衡喔。因为我也是不会想太多的类型。」



「啊……你、你原来没在想呀。」



「因为只要决定一件事,我就不会怀疑成功的可能性。若是会害怕失败,那就不要去做比较好。只要想着这次绝对要做好,就一定会成功。或许听起来有些狂妄也说不定。」



「不,没有这回事,我认为很有道理。嗯,说得也是,既然非做不可,老想着做不好也没有用—」



「是。全力、去做。」



皮巴涅鲁微笑。他的表情没有半点阴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明朗。因为皮巴涅鲁也已经下定决心了。自己,我们,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达成目的,无论要为此付出多大代价。或许皮巴涅鲁并不讨厌丢掉性命吧?那样不行。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同伴的性命,最后只会让相同的情况一再



反覆罢了。但我懂他的心情,虽然了解,却还是不希望有那种结果。为了不要变成那样,我也得努力去做我办得到的事,跟拼命去做也许就可以办到的事。



「我……」



玛利亚罗斯贴在墙上的手力道加重,紧咬嘴唇。



「——我谁也不想失去。虽然不可能永远活着,或许我只是不想伤害自己、胆小、而且这种想法有点过于奢侈,但……我不想再见到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至少,我不希望ZOO的大家死去。我也不会死,而且还要让卡塔力复活。我希望、大家能……一起欢笑,只要欢笑就够了。虽然只有笑的话,听起来很愚蠢。总之——」



「我会让它顺利的。」



多玛德君的大手将玛利亚罗斯的头发拨弄得乱七八糟。



「正如玛利亚所说。所有人都不能死。应该说,我不会让你们死,由我来做个了结。」



「——了结……是?」



玛利亚罗斯一边被轻抚着头,一边转头询问,但多玛德君只是嘻嘻地笑着。有点奇怪,感觉他是在含糊其词。令人在意,是不是应该确认清楚呢?但此时,升降机突然停了下来,前方的墙壁无声无息地朝左右开启,现在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



第一个从升降机冲出去的是阿尔发。虽然希望它不要在这种时候想抢第一,但既然比人类感觉敏锐的阿尔发都毫不犹豫的出去,应该是安全的吧。



「没有人的『气味』。」



虽然不可能真的嗅到气味,但多玛德君还是一边嗅着一边走出升降机。萝姆法、皮巴涅鲁、扛着卡塔力的胡子也依序跟上。由莉卡牵着姆索老爷爷的手缓缓走出升降机,最后走出去的是玛利亚罗斯。那里是个直径大约六、七美迪尔,感觉非常冰冷的半圆形房间。形状像是下方巨蛋的缩小版,墙壁与地板看来只是用普通的石头砌成。除了玛利亚罗斯刚走出来,有一半埋在墙中的升降机透出的绿色光芒,没有其他照明。因为很暗,正打算点灯时,藉由莉卡的手在墙上寻找着什么的姆索老爷爷似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喀嚓一声,从天顶洒下白色的光芒,使我吓了一跳。



「呵呵,打从这座内殿密室建好之后,除了僧主之外,你们应该是第一批进来这里的外人吧。」



「内殿、密室……∟



胡子皱眉低吟。或许因为过去曾是这座神殿的僧侣,胡子有些特别的感触吧。但对玛利亚罗斯而言,这里除了墙壁与地板上雕有图画以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且这间秘密房间相当杀风景,甚至让人不禁认为,至少也该放张床让人可以睡个午觉吧。算了,这里原本就不是追求居住舒适度的场所。



「——那么,最重要的钥匙在哪儿?」



「嗯……」



姆索老爷爷离开由莉卡,在房间正中央蹲下身,用手指探索着地板的某个凹陷处,那个凹陷处看似是雕刻在地板上的图画一部分而已,但与其他部分相比,却明显地深了许多。



一瞬间,他心想,不会吧。



玛利亚罗斯的心脏差点停掉,但姆索老爷爷却在绝妙的时间点嘿咻地站起身,缓缓走向升降机另一头的墙壁。什么吗,该不会只是在怀念吧?很久没进来这里,会怀念或许也很正常。别吓我啦,就算是年轻人,也不能保证不会因为惊吓而死,那样真的很逊耶。虽然我不会说别开玩笑了,但若是不搞清楚时间场合的话,就算内心比大海还要宽广的我,也会忍不住发怒喔……?



其实玛利亚罗斯也很清楚。



姆索老爷爷在确认地板的触感,并不是因为怀念往事的缘故,当然也不是在开玩笑。姆索老爷爷也不是缓缓走着,他的步伐稳健得令人难以相信他是一位一百二十四岁的老年人。想将其当作玩笑蒙混过去的人,其实是玛利亚罗斯。真是愚蠢,蒙混什么?无论我怎么想,怎样粉饰,现实都不会有所改变,不可能改变的。



「……很遗憾,你们似乎不是第一批进来的外人。」



姆索老爷爷将手轻触看似嵌在对面墙上的金属板后,旁边的墙壁便朝左右打开了。那是——升降机吗?这么说来,那一带的墙壁就像有什么藏在里面似的隆起,与从巨蛋上来密室的升降机很类似。虽然类似,却不一样。







是空的。



只有墙壁,没有内容物。



类似玛利亚罗斯搭乘过的升降机本体,并不在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



「有某个人。」



姆索老爷爷没有回过头来,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上方。



「——有人从这间密室拿走了旧仪式殿的钥匙。那家伙使用这台升降机到上面去了。只能这么相心 。 」



「那钥匙呢?」



「不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这种事!重点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钥匙现在是不是还在这座神殿——」



「别说蠢话,即使是俺也不可能会知道。」



我现在站在哪里?话说回来,我现在是站着的吗?看不见原本看得见的事物,或许打从一开始其实就是看不见的,只是我自己误以为看得见吧?一定是自己一直对不存在的东西深信不疑。真滑稽,超级大笨蛋。我好想笑,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办?该如何是好?彷佛天地突然被倒置似的,就连自己是否确实存在于这世界上都不知道。我逐渐变得稀薄,打算这样子逃避。逃跑?就算想逃,要逃去哪里?明明无路可逃了。



「上得去吗?」



多玛德君站在姆索老爷爷身旁,轻触嵌在墙上的金属板。



「操作似乎很简单,这样的话我也能操作。电梯还在上面吗?只要让它下来就行了吧。」



「……『电梯』?是指升降机吗?」



「嗯,对。请您确认一下。」



多玛德君用手指压了一下金属板的突出处。可以看见某种发光的文字,虽然看不懂,但那是上古高位语吗?刚才从巨蛋上来这间密室时,姆索老人也做过一样的事。



「这样就可以了吗?」



「你那样就会操作了吗……?」



「上面或许会有人搭乘,请老先生先退到后面。大家注意。」



多玛德君这么说着,让姆索老爷爷退开后,将手握住大剑剑柄。玛利亚罗斯也回过神来握住伪劫火的剑柄,其他人早就已经摆好架式了。好慢,太慢了,我在搞什么呀,竟然在发呆。但是,往上?要上去吗?上去又能如何?又没有钥匙,钥匙被某人拿走了。但是,话虽如此,你要什么都不做地撤退吗?你已经放弃了吗?



别开玩笑了。



没错,所以才要上去,前往内殿。



很快地,开着口的空圆筒中,升降机的本体很快地降了下来。







本体的正面左右开启的瞬间令人窒息。



空无一物。



透着昏暗绿色光芒的本体中,没有半个人搭乘。



「走吧,搭上去。」



在多玛德君的催促下,玛利亚罗斯等人一个个搭上本体。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顺序,令我感到愕然。我昏头了,正确的说,是极度沮丧以至于什么都搞不清楚。我、我们,现在正要做些什么?这里是哪里?升降机中。为什么?正要前往内殿。为了什么?是——不行,冷静下来,深呼吸。冷静下来,集中精神。



钥匙,得找到钥匙才行。是谁?是谁拿走的?上面,从上面下来,没错。那家伙从内殿进入密室,将钥匙取走。刻意将原本嵌在密室中央地板上的钥匙取走。为什么?拿来使用吗?为了进入旧仪式殿吗?但那是奥斯特罗斯神殿的僧主才知道的秘密。拿走钥匙的人恐怕是染血圣堂骑士团当中的某个人,但那家伙不可能知道。太奇怪了,不太对劲,有些部分接不起来。有些部份无法用理由说明。还是说只是因为我笨?或许是吧。但无论如何,钥匙是被那家伙拿走的。他已经丢掉了吗?处理掉了吗?若是这样,我绝对——饶不了他。绝不轻饶。我要杀他,杀了他,将他大卸八块。



升降机很快就停了。



正面往左右开启,比密室还大一些的圆形房间映入眼帘。



没有任何遭到破坏的迹象。虽然没有显眼的装饰,也没有值钱的物品,但会使无神论的玛利



亚罗斯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这是个受神圣与庄严感支配的房间。



左右各有二个螺旋阶梯,是通往僧主们房间的楼梯吗?



正门敞开着,前方是没有墙壁的石廊延伸。



乍看之下,现在没有半个人在,但墙壁上的灯是点着的,或许不久前有人曾待在这里过。



那么,将铺在房间中央地板上的石板掀起叠起来的,也是那家伙吗?



「那里有升降机的控制台。石板可是很重的。僧主们全是些老头子,即使是大家合力抬也很辛苦吧。」



玛利亚罗斯听姆索老爷爷说着,多玛德君率先慎重靠近,朝石板被掀起的地方走近。叠起来的石板共有七块。其中四块恐怕是掩人耳目的石板,合起来会形成一个圆形。其余三块,分别在下面以二块、一块的排法叠起来的。应该是为了隐藏住控制台。



「……这种如果没有情报是找不到的吧?」



「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



虽然说不上来,但多玛德君的表情有些奇特。这个表情他有印象,就在最近。玛利亚罗斯确实见过那种表情。



「但或许并不一般。」



多玛德君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黄玉般的双眼看向正门前方。浑身发抖。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骗人,我很清楚,只是不想承认。并不是因为未来暧昧不明,或是在脑中浮现最坏的结



果,而是因为害怕站在眼前的伙伴。



「……多玛德、君?」



「嗯 。」



多玛德君只有微微点头,并没有打算隐藏从全身散发的不祥杀气。



「皮巴涅鲁跟萝姆.法站到我后面,阿尔发,你也是。玛利亚跟由莉卡死守最后面的胡子与老先生,可以吧。」



果然不对劲,多玛德君连回应都没确认就走了出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一定是在前方等待着的某个人让多玛德君这么做的。不仅是玛利亚罗斯,大家都是。每个人都噤声不语,露出僵硬的神色追上多玛德君。不追不行,多玛德君走得很快,身材较为娇小的玛利亚罗斯或由莉卡得用小跑步的才跟得上。这种速度,以姆索老爷爷的脚根本无法跟上。



「等——等等!多玛德君。」



多玛德君已经要走出内殿了。即使出声呼唤,别说是回头了,连放慢速度的意思都没有。



「多玛德君!」



「什么事?」



第二次终于让他停下来了,但他并没有回头。声音非常吓人,让人差点就要说出「没什么事∟了,玛利亚罗斯甩甩头,不对,怎么可能没事?



「不……不行啦,你这样子——你看,大家都很紧张。有什么事却不说出来的话我们也不知



道,不清楚原委就会感到不安。而且你又走得那么快。你刚才说要做个了结,这种像是要一个人扛下一切的说法也——」



「抱歉。」



多玛德君只将脸转过来一半,嘴角微微上扬。



「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详情,而且那家伙的话也未必是真的。我只是嗅到了讨厌的气味,令人不快的气味。或许是相当难缠的对手,大家要小心。」



「……嗯,我知道了。」



虽然并不是全盘接受。但确认大家点头后再次迈开步伐的多玛德君,以姆索老爷爷也跟得上的速度前进着。而且,有一件事很明白,前方有「相当难缠」的对手。虽说那只是多玛德君的直觉,但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每次都是百发百中。而且,虽然不晓得会不会猜中,但以玛利亚罗斯的直觉,那个人或许、至少会知道旧仪式殿的钥匙去向。是在他手上吗?或者是——



大家一定也在思索着类似的事,或许程度有差异,但应该都会有种头快裂开了、心脏快停止了、或是走起来很不踏实的感觉吧。



走出内殿,没有墙壁的走廊两侧是断崖绝壁,乘着强风,可以听见远处有类似呐喊的声音传来。



现在裘克率领的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与潘卡罗家族,应该正跟染血圣堂骑士团激烈冲突中,所以或许是双方的呐喊声吧。



狭长的走廊,至少有三十美迪尔吧。



位于前方的大祈祷亭,是仅由数十根圆柱支撑天花板的圆形建筑,从这里看去是一片漆黑。



旧仪式殿就在那正下方。



必须要有钥匙。



现在有谁在那里呢?



皮巴涅鲁打算潜入那里时见到的。



在大祈祷亭正中央单膝跪地,双手合握低着头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没关系,答案马上就会出来,很快地。走廊到了尽头,只差七、八美迪尔。只要走下这个石阶就是大祈祷亭了。多玛德君一度停下脚步,环视所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就像是在告诉我们,「出发了」的感觉。玛利亚罗斯静静地深呼吸,跟着前方的阿尔发迈出步伐。脚步声吵杂,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很烦人。但很快地那也会结束,一切都会豁然开朗。我不认为,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绝对不会这么认为。我想相信,为了增强这个信念,我需要力量。莫莉、佩儿多莉琪、爸爸、妈妈、还有——啊啊,总觉得好像快哭出来了。好恐怖,好恐怖喔,好冷,身体僵硬,双脚几乎发软。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没问题的。』



——吵死了。



为什么会浮现你的脸呀?用不着你说,没问题,没错,一定不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我也



会让它变成没问题。你可别说「就是这个气势」喔。烦死人了,我不会有事的。你看,石阶已经要走完了,只剩三阶、二阶、一阶,到了,轻松抵达。这里就是大祈祷亭,所有的答案就在这里。不,不是这里,握有答案的,是那个人。



男人在大祈祷亭的正中央独自伫立。



直径六十美迪尔左右的大祈祷亭,照耀其上的光线只有月光,无法看清男子的容貌。



但男人正面对这里。



是在等待着我们吗?



「我听见罗榭的声音。」



风很强,简直就像是海流彼此激烈撞击的海底似的。即便如此,男人那温暖且低沉的声音仍然清晰可辨,简直就像是直接在脑中响起似的。那一点都不会令人感到不快,之所以不会感到不快,是因为那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罗榭告诉我,你们会来到这里。以及——」



男子缓缓举起右手。



他的手中拿着什么吗?



不确认不行。



多玛德君将手放在大剑剑柄上,一点一点地靠近男子。但男子还在二十美迪尔远的前方。一片黑暗,看不清楚。我想看清楚一点,我想弄懂那是什么,不知道不行。



「你们所寻找的东西。」



男子用食指与大拇指握住那个。看起来像是长方形、中间有一根细长的棒状突出,大约是一个手掌大。



「我并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途,也没有兴趣。但我知道这对你们而言是必要的。」



大概是钥匙。



姆索老爷爷曾经说过大致的形状。那是钥匙,一定没错。



「我是听取罗榭之声的人,遵从罗榭之意的人,代替罗榭实行『制裁』的人。我是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罗榭为了拯救人之子,将我派遣到世上。我会拯救你们,你们是为了得到救赎来到这里的,遵循罗榭的引导。」



拿着让人想要得不得了的钥匙的那名男子,就在十五美迪尔的前方。



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染血圣堂骑士团的团长——



「来吧,这是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不需要,给你们吧。」



丢下钥匙。



玛利亚罗斯眼睛只看着那把钥匙,完全看不进其他事物、听不见任何声音、什么也感觉不到。落在石板上的钥匙愈来愈大,就连自己正朝着钥匙接近都没有自觉。只是记得好像有什么抓住我的身体,我却将其挥开。因为那是钥匙呀?钥匙近在眼前呀?别阻挠我啦!我不知道什么亚隆兹什么尼德鲁什么斯比亚,总之正如那名男子所说,我们需要那把钥匙。这是绝对的,若是没



有就会伤透脑筋。我想再次见到卡塔力,希望明天大家能一同欢笑。为此,我一定要拿到那把钥匙,我想要钥匙。



那把钥匙。



这把钥匙。



飞扑过去,右手的食指指尖碰触到了。



有握住某种硬物的触感,但那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明明有钥匙,我的右手明明紧紧抓住了钥匙,却没有半点确实感。



「——啊……」



为什么呢?



我的右手。



没有连在身上。



握着钥匙滚落在地上。



真奇怪,我心想。但现在更重要的是钥匙。我用左手捡起自己的右手跟钥匙,紧紧抱住。我不会放开的,死也不放,我才不会放开。太棒了,怎样,活该。玛利亚罗斯抬起头,他俯视着自己。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以神的代理人自称的男子露出微笑,举起了只有单面刀刃的大剑。剑身弯曲,前端一分为二的那把大剑,已经染上鲜血。血,那个血是,对了,我终于察觉了。



被砍掉了,我的手,右手,从手肘与手腕中间,连护腕一起漂亮地砍了下来。



而这次,他正打算从我头顶将我劈成两半。



我并不后悔。



只是我一定得想办法守住得来不易的钥匙,交给同伴才行。



还有,对不起。



这么一来,即使卡塔力复活了,我也因此而死了,变成这样有点沉重呢。既然讨厌就别这样呀,猪头,他可能会这样说吧,或者说那样老子一点也不开心之类的。我也是呀,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开心。就结果而言会让其他人增加重担,这样反而更糟吧?所以,对不起。我得向大家道歉才行,对不起,请原谅孩儿不孝先走一步,好像不太对。总而言之,对不起——咦?



「——呜……!」



有什么缠住腰际,将我往后拉去。渐行渐远的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挥下弯曲的大剑。在那之前,有什么朝着亚隆兹冲去。不是什么,是某个人。不,不是某个人,是多玛德君。多玛德君用他那剑身呈波浪状的琥珀色大剑,扎实地接住亚隆兹那前端一分为二的大剑,弹了回去。那么,我呢……?我当然还活着。是皮巴涅鲁,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救了我。我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右手与钥匙,被皮巴涅鲁抱着,一瞬间后退了十几美迪尔,应该说是被带回去。脸色大变地冲过来的由莉卡与皮巴涅鲁同时大吼:



「笨蛋……!」「做什么蠢事!」



虽然听不懂皮巴涅鲁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想应该跟由莉卡的话差不多吧。皮巴涅



鲁会那样将感情表露在外,感觉真是稀奇。他这么生气吗?惹他发怒的人是?该不会是我吧?



「……对、对、对不起。」



「别说这么多!快让我看看你的丑!」



「是、是……」



玛利亚罗斯让皮巴涅鲁将自己放下,将右手交给由莉卡。把自己的右手交给别人感觉还真奇怪。而且又没有那么痛,不,很痛,痛死了,真的。



不过,断面很干净,手臂被砍掉,但出血量并不大。因为肌肉收缩,正好将血管堵住了吗?话虽如此,里头是大动脉,放着不管的话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好不容易才捡回一命,我不想死。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玛利亚罗斯将钥匙递给胡子。



「虽然有点弄脏了。」



「嗯,师父,请您确认。」



「俺看看,嘿,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见到姆索老爷爷点头的瞬间,我感觉意识逐渐飘远。但还不行,我不能在这里昏倒扯大家后腿。撑住,虽然很痛,虽然痛得受不了,但现在还是会痛比较好,这样反而会让我保持清醒。只要先止血就好,我原本想这样告诉正在认真进行治疗的由莉卡,但有好好说出来吗?总觉得昏昏沉沉的。不行,现在不是昏昏沉沉的时候。玛利亚罗斯用力甩甩头。看向大祈祷亭的中央,多玛德君与亚隆兹正隔着三、四美迪尔的距离瞪视着彼此。



「没错,就是你。」



亚隆兹手上弯曲的大剑前端几乎要碰到地面。身体看不出有用力,感觉像是毫无防备,但从多玛德君并没有冲上前去看来,或许其实并没有半点空隙吧。



「火焰缠绕全身之人、手持之剑寄宿着另一世界的光辉、破天万象七星之一。我已经察觉了会妨碍罗榭与我的,你的存在。」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即使你不知道,罗榭与我也知道,那就够了。」



「神的话语之类的就免了。」



多玛德君摆出有如将大剑扛在肩上的架势,放低身子。那瞬间,有某种类似热气、又像寒气的气息袭来。那是什么?但那并不是风。令人窒息、寒毛直竖。跟刚才一样,甚至凌驾其上。是那时的十倍,不对,百倍,搞不好有一千倍,好恐怖。



「你杀了我一个同伴,刚才又伤害了另一个人。」



不是其他人,是多玛德君,多玛德君令人畏惧。



「我要杀了你。」



「你办不到的。」



亚隆兹像滑行般向后一跃,将左手放在唇边,发出尖锐的高音。是口哨,就在那之后。我听见某种坚硬的物体敲击石板的声音传来。那是什么?从另一头往大祈祷亭冲过来的那个生物,是



——马吗?似乎是马,但却高大得不像话。还有跟在马匹身后的人、人、人。亚隆兹似乎微微一笑,声音略微动摇。



「我是不会死的。」



12



不,该怎么说哩,虽然本大爷的确是不死之身,但那个还是不太妙,真的会死人的。而且已经有好几人,搞不好已经有好几十人被杀掉了吧?



「——哒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捶击粉碎的声音响起。现在变得唏哩哗啦、不成原型的地面,奇罗前一秒还站在上面。如果因为这样而安心的话就死定了,会被杀掉。奇罗又往旁边一跳,听见碰叩喀唰的巨响。或许是已经习惯了,闪避时比第一发稍微有些余裕,但若是对方用色诱攻势,自己一定会很干脆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是什么?算了,没差啦。不,有差。潘卡罗家族的堂堂首领奇罗﹒潘卡罗大人面对一名女人,怎么能被迫打着抱头鼠窜哩?逊毙了。不过,那真的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呀。



毕竟她是个身着裸露度极高,相当煽情的皮制铠甲、一面甩动凌乱的奢华金发、一面不断以两条铁鞭击碎石板,将人类做成绞肉的怪人呀。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跟这家伙打。只是运气欠佳,潘卡罗家族配置在敌军左翼的正前方,面对的便是那个女人率领的轻武装步兵部队。奇罗负责对付那个女人,若是不努力引诱她,兄弟们一定会死伤惨重。



「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可恶!咿咿……!」



兄弟们只要交给卡尔罗跟伊比兹应该就不会出差错。唉呀,当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变成一场混战了,他们两人应该也很辛苦,但应该不会比我还累吧?真没办法,毕竟我是首领呀,不做不行呀。我得成为可靠的首领才行呀。虽然老把屁股朝向女人逃跑的男人究竟可不可靠,有一点、相当难讲啦,但我也正用我不够聪明的脑袋努力思考着哩。



「——呼喔呀啊啊啊——……!」



虽然我一边这样呼喊一边跳来跳去,可能看不太出来有在动脑啦。



那个女人有缺陷。若要说是什么,便是她一度盯上目标后,不解决掉就决不罢手。这未免也太纠缠不休了。光是这样就已经令人伤透脑筋,但她打算将目标做成绞肉而挥下的铁鞭,不分敌我全都会被卷进去。



此外,染血圣堂骑士团所有人全都不正常了。



他们全变成非人类一般,不知恐惧为何物,信念狂热的狂战士了。以敌人来说近乎糟糕透顶、难搞指数破表,但不晓得算不算附加价值,就连那个女人挥舞的铁鞭,他们也完全不怕。即使同伴被同伴杀害,他们也不发怒、不恐惧、不会陷入恐慌,也不会为了躲开同伴的攻击主动采



取行动。虽然身为人类,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评论,但奇罗没有不利用这一点的道理。



也就是说,奇罗只要逃向敌人聚集的地方就行了。如此一来,就算奇罗不直接出手,那个女人也会替自己将敌方部队歼灭。看起来虽然有些丢脸,但这不是既巧妙又聪明的作法,叫人叹为观止吗?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我也已经从满身肌肉的单纯白痴脱一层皮成长了。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又一个敌军士兵与石板被破坏,铁鞭轻轻削过脸颊上的肉,不妙,刚才好可惜,不对,是好危险,要是得意忘形可是会死的,我也是会担心这种事的喔。也就是说我的修行还不够吗?话说回来,我能活到历练足够我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吗?要我永远逃离那个一边叫嚷着跪下来舔我的脚、一边咻咻地挥舞铁鞭追着我到处跑、不知疲累为何物、而且毫无疑问是超级虐待狂的女人是不可能的吧?



迟早得一决胜负才行。躲过铁鞭攻击给那个女的一拳。不行,不可能吧,一打算接近她时,就会忍不住想像起自己变成肉丸子食材的未来。说得明白一点,我没有自信。换做是老爸会怎么做?哥哥们呢?若是剑术高强的卡尔罗一定会有办法的吧?或者是裘克叔。



「——喔,正好……」



他在,就在附近。正在打,正在打。真不愧是裘克叔,真是夸张呀,那会不会夸张过头了?不过,夸张的可不是裘克叔喔?



是那家伙,他——我记得好像是叫「盲目勇者」来着?总之就是大块头勇者混帐。裘克叔轻松地躲过大块头勇者碰碰碰挥下的战鎚,真是华丽的脚步,就像在跳舞一般。石板有的凹陷有的



翘起,人肉的残骸及各种体液散落一地,脚边惨不忍睹,真亏他还能这样跃动。不过裘克叔所做的事,跟奇罗躲避铁鞭女的方式也没什么不同嘛。嗯?等一下,也就是说。当当——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了。奇罗趁铁鞭女举起铁鞭之际跑向裘克,出声大喊:



「裘克大叔、裘克大叔、裘克大叔!击掌!换手!那边就交给我来应付吧!所以这边就拜托你啦……!」



「——什么?」



裘克瞥了奇罗一眼,又看向大块头勇者,往后跳了大约一点五美迪尔后,又再次看向奇罗,不爽地咂嘴。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方,你这愚蠢的家伙!」



「对不起!要发火等一下再说吧!」



「如果有等一下就好了……!」



虽然说话带刺,却很快做出决定,裘克叔的行动非常迅速。如疾风一般飞奔过来,与奇罗擦身而过的瞬间,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他似乎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在说,别死喔。



是我的错觉吗?也是,那一点也不像裘克叔会说的话。



总而言之,铁鞭女就交给裘克叔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就来干掉那家伙,大块头勇者。回想起来,上次我明明就居于上风,却因为发生许多事无法分出胜负。这次一定要杀了你。别担



心,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毕竟这家伙只有大得离谱的笨蛋蛮力而已。那柄战鎚,之前也几乎被奇罗的铁鎚之拳第一号破坏得差不多了。虽说托他的福,当时骨头还断了好几根,但现在的奇罗已经跟当时的奇罗不一样了。已经从死亡的深渊中逃脱,等级大大提升了。干得掉,能获胜,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很好好好好!大块头勇者,我来当你的对手手手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喔喔喔喔喔你这家伙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大块头勇者也记得那场战斗吗?顺利吸引他的注意了。双手将战鎚举起,动作好大,未免也太大了,到处都是空隙,所以才会说你是大块头勇者呀,你这家伙。奇罗毫不犹豫地冲进大块头勇者的怀中,将铁鎚之拳第一号朝着大腿之间由下往上挥去。这种大块头如果不趁现在解决,就会后患无穷啦!我要把你的棒子跟●蛋一起击溃……!



「……奇怪?」



直接命中,也有击中的手感。即使隔着铠甲也不可能没有造成半点伤害。换做是我一定会昏厥的,但那家伙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奇怪,身为人类、身为一个男人,这真是太奇怪了。难不成这家伙不是男人吗?不,这不可能,上次明明很有效的——正当我感到动摇时,反击开始了。



「天罚罚罚罚罚罚罚罚罚罚罚……!」



发出巨响。什么?我被怎么了?我不知道,一点头绪也没有。有人从远处叫着少爷。所——



以——说——不要再叫我少爷了啦,卡尔罗大哥。喔,我也说过不叫卡尔罗大哥了。话说回来,重点是快点睁开眼睛呀我。快点感觉,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了?死了吗?还活着,我有呼吸。唔哇,糟糕,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且我马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呼吸,自己的呼吸,动呀,快动。对了,擦脸。是血,我流血了。那家伙来了,大块头勇者正打算挥下战鎚。不妙,死定了,闪开,滚倒在地,匍匐前进,总算是躲开了。躲开了吗?躲开了。站起来,快站起来。怎么?可恶,臭杂鱼,别挡路。我扑向那家伙,将脖子喀地一扭,左手抢过那家伙手中的剑,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挥舞着剑,将附近的小兵赶走,从大块头勇者面前逃跑,逃跑,逃跑。撞倒小兵,用铁鎚之拳第一号砸飞,顺势挥剑,总之就是逃跑,只有逃了。因为办不到,打不过他,我果然是白痴。仔细看看大块头勇者的战鎚,那跟之前那柄不同,不是木槌,是铁制的,是钢铁块。怎么可能破坏得了嘛?我会被破坏,会死,真的会死。



少爷、首领、少爷、首领。听得见声音,但是现在的奇罗没有余力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头还是昏沉沉的,头,对了,我被击中头部,接着被踹飞。流下的血遮蔽了我的视线。脚步偶而会不稳,甚至无法躲过小兵的剑或长枪攻击,已经遍体鳞伤了。不妙,这下真的糟了。不对不对,我不能死心。我可是首领耶,是堂堂首领耶,怎么了?我还不能变成绞肉呀,我还有家族,那是我要背负的事物,老爸交给我的事物,老爸筑起的事物。奇罗,奇罗潘卡罗,振作一点,你不认真一点,会被乌果大哥还有哥哥骂的喔,会被杀掉喔,这样好吗?喂!不好,扑向正前方的小兵,用铁鎚之拳第一号把那家伙的头打碎。来了,从后面,大块头勇者的铁鎚来了。跳,往前



面,立刻起身,站起来,快跑,正打算逃跑时,从侧面冲过来一大票人挡住去路,是敌人。该死,时机也太糟了吧?我平常真的有做那么多坏事吗……?



「——又见面了……!」



在那群人前方的骑兵叫道。我记得那个声音,虽然无所谓啦,事实上,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前有一大群骑兵,后有大块头勇者,就算是奇罗潘卡罗也有些头疼,这下糟了,前方的骑兵架起长枪攻了过来,躲得过吗?躲得过。但那之后呢?我能对付袭击而来的骑兵吗?正当他开始胆怯时,前方的骑兵突然落马了。怎么又来了?那家伙大叫。



13



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我的心脏,用力一捏的感觉。



最近拉恰和泰德回来得较晚,其他人便决定早点用晚餐。接着洗好碗盘,趴倒在餐桌上时,很难看别在这里睡啦,因为乔治这么说,我便请他把窗边的躺椅让给我。虽然或许有打盹,但并没有作梦的记忆。一点前兆也没有,突如其来的。



我将手贴在胸前,心脏仍怦怦地跳着,呼吸紊乱。



「怎么了?」



正坐在餐桌椅子上看着书的乔治看向自己。史黛拉和安娜正在逗弄咪咪吧,她们坐在地板上



抱着咪咪,也转过头来看向璐卡。



「你是不是打瞌睡了?现在很冷,要不要去楼上拿条毛毯?」



「……嗯。 」



好冷,对,的确有点冷。但并不是因为那个缘故,不对。



「……璐卡?」



「你——」



「璐卡……姊姊……」



乔治蹙起了眉头,史黛拉一脸目瞪口呆,安娜似乎也疑惑地垮下脸,就连咪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但为什么呢?我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从我的双眼满溢而出的是,泪水。



我正在哭泣。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我为什么会哭泣?



里克。



没错。



是因为里克。



对不起。



花了这么多时间。在这段期间,里克必须一个人受苦,你一定很痛苦吧。如此痛苦,胸口几乎就像要迸裂一般,很痛吧。为了消除这份疼痛,你甚至认为要你做任何事都行。因为我没能理解,明明就感觉到了,明明一直感觉得到这份痛苦。自从里克失踪后,我的胸口也一直很痛,我认为是因为里克不在的缘故,认为只是因为如此。



但是不对。



这是里克的痛楚。我想就算告诉任何人,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即使不能理解也无所谓。但我知道,我的心与里克相系。随着对里克的思念,疼痛与日俱增,是因为里克也如此疼痛的缘故。是这么的痛,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璐卡用袖子拭去眼泪,从躺椅上起身。没有半点迷惘,她打开柜子的抽屉,拿出自己的钱包塞入裤子口袋后,走上以布条隔成好几个小房间的二楼。萝拉的小房间一直保持着原样,除了年幼的安娜和咪咪之外,全家人都知道在角落的小柜子抽屉中有好几个布袋。璐卡取出绣着自己名字的粉红色布袋,与里克的痛楚不同的疼痛差点让她再度流泪。她忍住泪水,将绣有里克名字的水蓝色布袋也拿出来后,走向自己的小房间。无须多做整理,她将两个布袋放进自己仅有的背包中,再塞进换洗衣物后就结束了。整理到一半,史黛拉走了上来,开始喋喋不休地询问「怎么了?」或是「你在做什么?」之类的问题,但我并没有理她。拿起背包又走下一楼,穿上外套,有些不安,也有些寂寞的感觉。我已经不再是雏鸟了,我可以飞行,用白己的翅膀飞往任何一个地方。然后抓住,我得紧抓住他,告诉他没有问题才行。



「璐卡,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个样子——」



我用力抱住啪哒啪哒地冲下楼,以惊人气势靠近的史黛拉。



谢谢,史黛拉,虽然我一开始很讨厌又吵又烦的你,但我现在喜欢上你许多地方,你有些不坦率、非常坚强、其实很温柔。你大我一些,所以是姊姊吧。史黛拉姊姊,我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璐卡?」



「嗯 。 」



璐卡点点头,突然离开史黛拉,接下来又紧紧抱住站在身后的乔治,乔治似乎已经猜到了,并没有反抗,不仅如此,甚至还回抱自己。虽然他小我三岁,但真是败给他了。他是不是稍微长高了?一定会继续长高的,下次见面时,会变得比我更加高大。



接着,她轻抚咪咪的头,亲吻她的脸颊,又紧紧抱住安娜。



「安娜,不可以太勉强自己喔,放轻松一点,可别努力过头了。」



「……璐卡姊姊,你要去哪里?」



「不能被奇怪的男人欺骗喔。」



「总觉得……有点像萝拉会说的话。」



「啊,你这样说,我有点开心呢。」



出发前,我终于能够由衷地露出笑容了。我很幸福,这是萝拉给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托



了萝拉的福,也托了大家的福,托了家人的福。在大海上死去的父亲,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吧。萝拉也是,一定是这样。



璐卡打开玄关的大门。



虽然回头会让她感到难受,但她还是转过头去。



史黛拉与安娜愣在那里,咪咪似乎也不太清楚情况。乔治的表情虽然有些不快,但我想他应该多少察觉到了。



「拉恰和泰德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我会转达的。」



乔治别过头去,用有些不高兴的声音回答。



「转达……是指什么?」



即使向这种时候还在问这种事的史黛拉说明,我想她大概也无法理解吧。我也没有自信能解释清楚。只是,胸口很痛,痛得不得了,这是里克的痛楚。能够帮助里克的人,或许只有我而已。



「再见——」



不再是雏鸟的我离巢了。原本打算至少要笑着说再见的,但看来似乎还是失败了,我跑了起来。我一点也不寂寞,因为无论距离有多么遥远,我们都是萝拉的孩子「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14



一点也没变,我还是一样没用,不,比那更糟。



因为我的右手无法动弹。虽然由莉卡替我做过紧急处置,接是接上去了,但仍然令我痛得冷汗直冒,真的只是黏上去而已。而且因为组织尚未完全接合,若是太过粗暴,可能又会「掉下来」也说不定。因为希望避免这种事态发生,我用布条缠卷固定住了,但并没有因此改变惯用手无法使用的事实。早知如此,平常应该练习用左手拿剑的,可是连惯用手都使不好耶?毫无意义。别去思考这种无益的事了。只要思考现在自己做得到什么就好。首先要看,发生了什么事?掌握住情况。



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用口哨当暗号叫来马匹与增援部队后,玛利亚罗斯、由莉卡和胡子原本想带着姆索老爷爷退回走廊上的,但是没有办法。敌人一边呐喊着神圣火焰还是什么的,一边将火把点火到处摆放,因此可以得知增援部队的大略数量。很多,不只十人或二十人,少说有三十人,那些家伙一边罗榭罗榭罗榭罗榭地大声呼喊着,一边绕过正与亚隆兹对垒的多玛德君朝这里走来。皮巴涅鲁很快地冲出去,萝姆法也架好弓箭,阿尔发则摆出威吓的姿态,但还是明显寡不敌众。



「——卡塔力拜托了……!」



为了助两人一匹一臂之力,胡子将卡塔力放在地上冲出去时,皮巴涅鲁已经开始与前方的敌人激烈交锋。没有解体、没有剁碎、也没有砍下。令人有点难以置信。雌雄双剑与二把长剑激烈撞击。竟然能够挡下皮巴涅鲁的攻击。



「我我我我!获得了力量量量量!赐予予予予!阻挡我们去路的人人人人!制裁与救赎之死死死死!用获得的力量量量量量!为了罗榭榭榭榭榭呀啊啊啊啊啊……!」



而且,他还一边疯狂地大吼,一边自在地挥舞左右手各自握着的长剑,与皮巴涅鲁打得难分轩轾。那家伙是谁呀?该不会是武功非常高强的剑士吧?我不认为光靠偶然、气势或毅力就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实际上,他应该相当擅长使剑,但或许不仅如此。



萝姆.法以惊人的速度连续拉弓,每一支箭几乎都不偏不倚地命中敌人。但敌人全身穿戴铠甲、头盔并手持盾牌,做好了完全的武装,若不是相当强劲的弓箭是无法射穿铠甲使敌人负伤的。但这些遇上萝姆﹒法便显得毫无意义了。萝姆﹒法竟然瞄准头盔的缝隙射击。因为目标正在移动,或许的确会露出空隙,但命中率还是相当高。



毫无疑问,的确是射中了。



但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头盔插着箭还是一边罗榭罗榭罗榭罗榭地叫着,一边举起剑、握着长枪冲过来。不会痛吗?还是非常能忍痛?这是聚集了忍耐比赛的优胜者组成的精锐部队吗?不,应该不是这个问题。即使人类再怎么咬牙忍耐,也会有难以忍受的情况。突然身受重伤,可能会因惊吓而昏厥,也有可能会立刻死亡。如果是正常人,应该会那样才对。那么,如果不是正



常人的话……?



那么,这就是奇罗﹒潘卡罗和卡尔罗.博西所说的「异状」吗?



听他们描述时,总觉得有点恶心,但如今亲眼目睹,的确是相当不舒服。



而且,从现实上考量,这也相当麻烦。



皮巴涅鲁还在跟那名剑士一对一对峙中。两人的身手都相当不凡,在夸张地挥砍及保持距离当中,渐渐地愈打愈远,已经完全进入两人世界了。那名剑士就只能请皮巴涅鲁努力应付,因此其他人也得奋斗才行。萝姆﹒法放弃射击,拔出剑来;阿尔发也蓄势待发;胡子正与敌人正面交锋;由莉卡似乎也很想上前,但为了保护卡塔力、姆索老爷爷及玛利亚罗斯,她拚命压抑着,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来。说实话,实在令人感到非常歉疚。我没事的,不要紧。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



一定,不,是绝对不是没问题。虽然懊恼,但现在的我跟不会动的卡塔力或不太能动的姆索老爷爷没什么两样。无法使剑、也不能单手使用护腕上的箭,在双方人马纠缠成一团、敌我难辨的情况下也不能使用爆弹。好痛,右手好痛,只有疼痛,又派不上用场,真是无可救药,但还是忍不住要叫痛。看呀,快看,目不转睛地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胡子蹲下身子,同时对二、三人使出扫堂腿;萝姆﹒法跳过跌倒的士兵,砍向其中一人的颈部;阿尔发扑上其中一人,迅速咬了下去;皮巴涅鲁用雄剑库雷亚达卸下剑士的肩甲,并打算将雌剑莉蕾札刺进外露的肩膀,好可惜!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的剑士开始猛烈的反击。「天罚天罚



天罚罚罚!喝啊喝啊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见O皮巴涅鲁忍不住往后退去,但剑士仍继续逼近。皮巴涅鲁后退。距离逐渐缩小,皮巴涅鲁身后已经是柱子,无法继续后退了。此时皮巴涅鲁突然向前冲去。好厉害,两把长剑以玛利亚罗斯也看不清的速度挥舞着,但皮巴涅鲁却用雌雄短剑完美地接住并弹开。剑士一个踉跄,结束了,当他这么心想的瞬间。剑士丢下剑,朝皮巴涅鲁扑上去。见识到皮巴涅鲁的剑法,还敢使出如此大胆的舍身战术,这种人还真不多见。但他并不认为是皮巴涅鲁一时疏忽。剑士、这些人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甚至不怕自己死亡。要阻止他们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杀了他们。



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皮巴涅鲁虽然被剑士撞倒,仍用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札刺进铠甲缝隙。但剑士完全没有一丝胆怯。不仅如此,他甚至压制住皮巴涅鲁的双手双脚,一边笑着,双手掐住他的颈部。皮巴涅鲁立刻用脚缠住剑士的颈部,用力推开才总算化解了这次危机,但刚才真是危险。只要走错一步,喉咙可能就被捏碎了。皮巴涅鲁似乎也相当痛苦,一边咳嗽一边拉开距离,但剑士并不允许,他捡起长剑,猛然向皮巴涅鲁刺去。明明流了相当多血,却一点也没有受到伤口的影响。真是要命的敌人。而大魔王就是这个人。



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在火把映照下,男子的长相出乎意料地端整,或许超过三十岁了,但看不太出年纪。不仅五官端整,他的面容也非常慈祥,与穿在身上那形状诡异的黑红色铠甲,黑、红、金三色的阵羽织,以及手上握着,前端一分为二的大剑一点也不相衬。若是迷路时与那名男子擦身而过,一定会忍不住上前向他问路。若只看他的长相,再怎么想都会认为他一定是个



温柔的人。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虽然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一点也不重要。无论有什么理由什么经历什么动机什么思想信念,有件事比这些都来得重要。那就是那个男人所做的事造成的结果。



许多人死去。



他不过是大量屠杀者们的领袖而已。



当然,这里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无论他是连续杀人鬼、变态强奸杀人魔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都无法将他绳之以法。玛利亚罗斯顶多也只会蹙眉远观罢了。但当受害者名册上出现了伙伴的名字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个男人不可原谅,话虽如此,以我的力量什么也办不到,所以请你一定要解决他。就是这样,拜托了,多玛德君。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即使玛利亚罗斯没有这么期望,多玛德君仍然不停地挥舞大剑,试图追赶亚隆兹——但总觉得不太对劲。两人在大祈祷亭另一侧接近边缘处激烈交战。亚隆兹的动作有些特别,几乎不动头部,只是视情况跨出或大或小的步伐,缓急不一,像滑行一般移动着。而且他仍挺直背脊,用最小的动作不断地挥舞大剑,似乎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即便如此,多玛德君的攻势是不是有些笨重?简直像是手下留情似的。真愚蠢,怎么可能呢?不是那样,不对。



「为何要反抗神的意思?抵抗也是没有用的,神是在人之子之上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值叛逆期……!」



多玛德君虽然踏出锋利的步伐挥下大剑,但并没有打算将亚隆兹劈成两半的意思。因此,亚隆兹也能轻松闪避。没有办法,因为多玛德君的对手不只亚隆兹一人。



是那匹马,全身漆黑的高大马匹前脚高高举起,打算踢向多玛德君。在多玛德君挥下大剑之后。时机抓得真准。多玛德君只能迅速往旁边一跳。亚隆兹趁隙靠近马匹,是打算骑上去吗?但立刻稳住态势的多玛德君攻向亚隆兹,不让他这么做。而亚隆兹彷佛早就知道他会进击似的,轻松闪过——不太对劲,没错,果然有问题。



多玛德君的确必须同时与马匹及亚隆兹交战。那似乎是亚隆兹的爱马,聪明且身躯庞大,如果只把它小看成普通马匹,可是会尝到苦头的,既然如此,刚才就应该先砍马才对,赶快将马解决,就能变成一对一了。多玛德君没有这么做,该不会是办不到吧?或者只是不这么做而已。应该有什么理由,多玛德君在意着别的事情,即使先杀掉马仍无法避免的某件事。比如说,无论死活,只要让亚隆兹碰到马就会发生不得了的事。还是说不是马匹本身的问题,而是马匹身上的物品有蹊跷?马匹身上的物品、行李、铠甲、马鞍、马鞍……?



不行,现在不是思考事情的时候。右手好痛,虽然痛还是得忍耐。



胡子、萝姆法和阿尔发巧妙地连在一起形成阻挡敌军的堤防。胡子跳入敌人集中的区域,萝姆﹒法则在阿尔发的支援下,将敌人一个个确实地解决,但场地很宽广,不可能完全抵挡得住。



「玛利亚,姆索先称跟卡塔力就拜托你了。」



虽然由莉卡双手用力紧握极限九手棍这么说着,但其实她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靠自己挡下来吧?那是当然,因为玛利亚罗斯根本无法成为战力,这种事不用明说他也知道。但有时也必须逞强才行。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的。」



玛利亚罗斯用左手拔出伪劫火。只要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冲上去,至少可以带一个人一同上路吧。就算不行,也还是得做。有四名敌人从右前方朝这里过来。或许是曾被胡子打飞过,看上去毫发无伤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左臂无力摆荡着,另一个人没有头盔,最后一个则是没有拿剑。



「——赴……!」



由莉卡吐出尖锐的气息冲出去,从几乎并行着的无伤家伙跟无力摆荡家伙的腿部一棍扫过,漂亮地将两人放倒,但由莉卡并没有继续前进,她向后退。由莉卡已经预测到无伤家伙跟无力摆荡家伙会立刻起身吗?确实如此。由莉卡赏了刚爬起来的无伤家伙前额一记刺击,用极限九手棍补了正要起身的无力摆荡家伙颈部一棍。两人的脚步虽然不稳,但仅止于此。此时,没头盔家伙跟没剑家伙已经逼近眼前了。玛利亚罗斯不禁屏息。几乎在同一时刻。由莉卡用极限九手棍敲击地面,低声大喊。



「开启吧,鹅血泪之门……!」



与其隅之为物体,反而更象是生物。膨长、冒泡、凹凸不平,一瞬间就转换好形状。



我第一次见到。



只要能完美操纵,就能自由使出斩、碎、挂、挖、刺、拨、打、流、弹的攻防动作,这就是鹅流古式战斗术独特的多目的变形棍,极限九手棍的前端分成许多根的,决定性的一瞬间。



由莉卡充分地发挥其性能。将无伤家伙的头盔扯下斩裂颈部、深入无力摆动家伙的头盔缝隙挖出眼球、给没头盔家伙脸部连续重击、到击倒无剑家伙为止,其实只是一眨眼的事。但那些家伙相当难缠,无论身体受到多严重的伤害,即使是致命伤,也彷佛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由莉卡很快地击碎无伤家伙的喉结、将无力摆动家伙打飞、将极限九手棍塞进没头盔家伙的嘴里。咦?奇怪,没剑家伙消失了——怎么可能嘛。下面,那家伙像大脂羽虫一样爬了过来,扑向由莉卡脚边紧紧抓住,无论用极限九手棍怎么打怎么砍也不放手。其他三个人还没毙命,不妙,在这么想之前,玛利亚罗斯已经做出决定,他跑出去,用伪劫火伸进没剑家伙头盔的缝隙中,用力刺下去。立刻挣脱没剑家伙手臂的由莉卡,打算退开迎击另外三人,但来得及吗?不,没有问题。若是由莉卡继续被没剑家伙缠住,时机或许就会有些紧迫,但还是来得及。



「——炮炮炮炮炮炮炮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



已经不是毫发无伤的无伤家伙及无力摆荡家伙还有无头盔家伙三个一起飞了出去,那是一记威力不寻常的回旋踢。当然,能够办得到这件事的除了胡子外没有别人。无法坐视由莉卡的危机,胡子急忙赶来,从后方给那三人超级重量级的一脚。



「你没事吧?由莉卡?」



「谢谢!我不要紧!但斥,前面……!」



「拙僧知道!就包在拙僧的肌肉身上吧!」



胡子立刻又转身回到最前线,将那宽广强悍的背影对着这里。由莉卡原本想对玛利亚罗斯说些什么。此时他却突然浑身战栗,因为他看见了。亚隆兹终于将手伸向黑马的马鞍。没错,果然还是马鞍,那物品被固定在马鞍上,是长枪吗?但是,好像少了些什么。像是收起的伞一般的枪尖,一点也不尖锐,那种东西能派上用场吗?从远处也能看得出那似乎是年代相当久远的长枪。年代久远,年代久远吗……?多玛德君以隐藏在大剑阴影下的姿势,激动咆哮着。



「是朗基努斯……!快趴下……!」



那是什么?狼藉努斯?虽然听不懂,但身体比头脑先做出反应。玛利亚罗斯将由莉卡推倒后趴下。就在那之后。他看见光线,有好几道光线。是从亚隆兹手上的长枪射出的吗?总而言之,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唔……」



胡子停下脚步,蹲在地上,虽然立刻站了起来,但从他的背上涌出鲜血。右边肩胛骨一带,有个彷佛被什么贯穿的伤口。该不会是那道光线吧?不,不是该不会。立刻蹲低的萝姆法与阿尔发,以及还在远处与剑士交战的皮巴涅鲁似乎都平安无事,但受害者不只胡子一人。



还有敌方的士兵,至少有三、四人应声倒地。他们运气不好,似乎被贯穿了头部或心脏。其他还有许多应该是因那道光线受伤的士兵,也有不少人是从身上夸张地喷洒出鲜红的血液。他们



被自己的血肉渲染,一边呼喊着神的名字,一边举起剑前进,直到力量用尽为止——



「染血圣堂骑士团……」



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跨上黑马,用左手握住缰绳,将右手握住的长枪高高举起。



「罗榭呀!感谢您赐予的古老强大力量……!」



「——什么罗榭呀……!」



跳起来想用大剑给予亚隆兹打击的多玛德君似乎没有受伤。明明在极近的距离,却没有打中他吗?但多玛德君这一击也以挥空告终。黑马踏着令人气愤的敏捷脚步躲开了大剑。亚隆兹立刻让马抬起前脚,黑马以那副高大身躯前进,就算砍过去也无法阻止,反而会被碾过去。



「唔……!」



没能躲开,多玛德君被黑马弹开,但并不是正面受击,幸好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身,因此只被弹飞到左方。多玛德君稳住姿势落地,着地后立即起身追向黑马。眼前正好是亚隆兹的背影,但马太快了,追不上。话说回来,黑马的行进方向是朝着玛利亚罗斯。该不会是打算就这样冲过来……?幸好没有,太好了,不,一点也不好,亚隆兹拉扯缰绳使黑马改变方向,是打算迎击多玛德君吗?



「你果然还是太危险了!罗榭也这么说!不把你解决不行……!」



「尤匹克拉托姆的朗基努斯!你以为用那种骨董干得掉我吗……?」



「缠绕在你身上的火焰!只要将火焰驱散就行了……!」



即使亚隆兹将长枪的枪尖指向白己,多玛德君也没有放慢脚步。只有脸,他用大剑护住脸部。即使被从枪尖放出的光线击中身体各处,多玛德君仍未停止前进。被光线击中的部分如同烧灼一般变得通红,但似乎没有造成其他影响。铠甲吗?多玛德君的铠甲挡住了光线吗?总而言之,就快到了,只差两步就追上了。真的,只差一点点而已。



光线。



数道光线——



凝聚起来。



「——唔……!」



就在腹部正中央,铠甲融化了。多玛德君低吟着跪下,立刻滚到一旁,但黑马的蹄正准备朝那边踏下。多玛德君逃开了。翻滚、弹跳、匍匐,逃脱。连敌军也打算聚集起来追击逃跑的多玛德君。除了与皮巴涅鲁交战的剑士外,现在全体的目标彷佛集中在多玛德君一个人身上。玛利亚罗斯跑了起来,虽然由莉卡出声制止,但他只丢下「老爷爷和卡塔力就拜托你了」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着。现在玛利亚罗斯的眼里只看得见愣在原地的萝姆﹒法。不行啦,振作一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呀,那道光线的射程很长的。说实话,实在无法应付,被击中就完蛋了,那很恐怖呀。虽然恐怖,但不做些什么不行,能办得到这一点的人,或许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萝姆·法……!」







「——咦?」



他迅速地向吓得目瞪口呆的萝姆﹒法说明。虽然原本是打算简明扼要地告诉她重点,但讲到一半就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搞不清楚了,这样她听得懂吗?虽然相当不安,但萝姆﹒法干脆地点头。我试试看,已经冷静下来的萝姆.法这么回答,感觉十分可靠。只能相信你了,不,我相信你,我决定要相信你。



话虽如此,当萝姆﹒法带着阿尔发冲出去时,糟糕的结果一直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连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什么也办不到,只能拜托别人反而格外难受。但是,我必须看到最后,我有这个义务。



萝姆.法以流畅的步伐逐渐接近亚隆兹。她已经架好了弓箭。十五美迪尔,不,十二、三美迪尔左右吗?多玛德君只是偶而挥舞大剑扫掉挡路的敌人,但几乎都在逃跑。坐在马上的亚隆兹又将枪尖对准了多玛德君。枪尖静止了,就在这之前。萝姆﹒法放出手中的箭。就在那之后,亚隆兹突然倾斜身体。



箭矢仅从亚隆兹手边穿过。



射偏了。



萝姆.法虽然已经准备架上下一支箭,但亚隆兹也已经将长枪的枪尖转向萝姆﹒法。



光线与第二支箭几乎是同时射出。



虽然玛利亚罗斯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是光线稍微迟了一些吧。



也就是这么回事。第二支箭命中了长枪的枪尖,虽然不晓得总共有几个,但那奇特的枪尖有



洞,玛利亚罗斯有看见,光线似乎是从那里射出的。既然如此,将那个洞堵起来会怎么样呢?玛利亚罗斯当然无法做到,但若是萝姆法或许就有可能,使用弓箭的话。



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是在冷静的情况下,即使想到或许也不会真的去实行吧?正因为是紧急情况,认为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才一时冲动拜托了萝姆.法。因为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可行,而萝姆法也接受了。真不愧是萝姆﹒法,第一箭虽然偏掉了,但第二发就漂亮的命中了。明明是那么小的洞,简直就像是在瞄准针尖射击似的,那只是好几个小洞之一。而此时,亚隆兹打算放出光线,不,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做了,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



枪尖爆炸了。



只是,与此同时,就像饯别的礼物、或是死前的挣扎一般,从其他小洞中放出光线。



朝着萝姆·法。



「——啊……」



但萝姆法平安无事。



因为它扑到萝姆﹒法前方,以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作为替死鬼,挡下了那道光线。



它的身体到处都是伤口,瘫倒在地,虽然立刻站了起来,却又像陷落般倒了下去。腹部上下起伏,应该还有呼吸,但出血相当严重。因为涌出、喷溅的血,就连伤口在哪里都看不清楚,原本纯白的塞丽毛皮,已经变成一片鲜红。







「阿尔发……!」



萝姆﹒法丢下弓箭冲向阿尔发。怎么回事,感觉地面好像在晃动。我或许做了一件糟糕的事。因为是我害的,是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拜托萝姆﹒法那种事的话。确实成功破坏亚隆兹的长枪了,成功了。虽然成功了,但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右手好痛。好像快哭出来了,哭了又能如何?不,没关系,就哭吧,放声大哭也无所谓。只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即使痛苦、即使疼痛、即使难受,现在仍必须看向前方,紧盯好尽头那端的状况才行。



「——萝姆·法,剑借我……!胡子!由莉卡!一口气击溃他们……!」



玛利亚罗斯一边叫着,一边用缠住右手的布条擦拭眼角,朝着姆索老爷爷及卡塔力所在之处冲去。胡子和由莉卡似乎了解了玛利亚罗斯的弦外之音。是时势,时势正倾向我们这一边,得趁这个机会一口气决定胜负才行。原本就是寡不敌众,这个情况现在还是一样。还能动弹的敌军还有超过十人,或许有将近二十人也说不定。现在逃跑,又让情势逆转可就不妙了。当他们磨磨蹭蹭的时候,不能保证不会出现别的牺牲者。玛利亚罗斯退回姆索老爷爷身旁观察战况。胡子与由莉卡负责扫荡敌军,虽然慢了一步,但萝姆法似乎也正准备加入他们。多玛德君正猛烈地朝骑在马上,再次拔出大剑的亚隆兹砍去。剩下的是——



皮巴涅鲁。



胸口好像被揪住一样的痛苦,令我不禁咬紧牙关。



因为他遍体鳞伤。



皮巴涅鲁已经遍体鳞伤了。脸部肿了好几处、右眉旁有一道伤痕、左颊也有极深的刀伤。左



手无力的垂着,虽然仍握着雌剑莉蕾札,但真的就只是握住而已。黑色紧身衣已经破烂不堪,几乎被鲜血濡湿。



不过对方那名剑士的模样也相当凄惨。



或者应该说,人类在那种状态下还能够站得起来吗?



剑士的头部已经成了某种红色物体搅弄过后凝结的肉块、右臂已经不再能称之为手臂、某种管状物体从腹部的伤口露出,对那剑士而言似乎相当碍事,虽然试图用握着长剑的右手将之推挤回去,却无法如愿。



「……神……神……神……神……神……呼……哈哈哈哈哈……神呀呀呀……!」感觉相当悲惨,甚至已经超越悲惨,可以说是凄凉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是什么逼他变成这样的?究竟有什么必要连变成这副德性后还得对神明宣告忠诚?过分,太过分了。虽然不晓得为什么,总之真的是太过分了。



虽然不可能听见玛利亚罗斯的心声,但皮巴涅鲁将雌剑莉蕾札衔在口中,反手握住雄剑库雷亚达。



在剑士抓稳长剑前早了一步。



皮巴涅鲁一面挥洒着鲜血一面奔驰,一瞬间便穿过剑士身旁。



雄剑库雷亚达舞动,将剑士的右臂漂亮地砍下。







致命一击是口中衔着的雌剑莉蕾札。



被雌剑莉蕾札深深埋入颈部的剑士,最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倘若那是赞美神的话语,就真的无可救药了,他心想。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罗榭,但为了那种家伙牺牲奉献,活着也就罢了,为此赔上性命就太愚蠢了。



或许那些人并不想让玛利亚罗斯这种人说自己愚蠢,但这是他认真的想法。



这太不对劲了。



一定有问题。



必须让这一切结束才行。话虽如此,或许玛利亚罗斯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但至少要乖乖待在一旁,不要妨碍其他人比较好。胡子、由莉卡和萝姆﹒法将敌军一个个地确实解决。皮巴涅鲁好像也已经击毙了一两人。多玛德君在发出宛如野兽般咆哮的同时挥下的大剑,擦过了黑马颈部。黑马嘶吼着乱了方寸,亚隆兹拉扯缰绳,让黑马掉头,他打算逃走吗?



15



那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卡尔罗﹒博西的视线前方,那名没有盖上头盔的敌方骑兵正准备架起长枪,朝奇罗.潘卡罗冲去,之后便发生了那件事。



骑兵落马,我听见那家伙大叫着「——怎么又来了……?」那家伙是被击落的,不,说是被



踢落的可能比较正确。被什么?是那个。脸部及身体都用布条缠绕,看不出他的模样,但至少身体上有双手双脚,颈子上方有头颅。虽然与一般人的体型不太相同,却很接近人类。那家伙将没有骑士的马匹当成踏板跳跃,用右臂一击将身旁的骑兵打飞,又踹了另一名骑兵的脑袋之后着地。双脚触及地面的刹那,那家伙就已经开始攻击手边的骑兵了。一个接一个,没有中断,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只要一碰到就揍飞、踢倒,或是抓着对方,将手臂、脚或颈部往平常根本扭转不到的方向折过去,丢掉后继续,那家伙是——



「同伴……!听到没!不要搞错了!那家伙是我们的同伴!潘卡罗家族上前掩护他!伊比兹,让所有人照做,听见没有……!」



「是、是……!」



「少爷!您没事吧?」



「——所以说!不要再叫我少爷啦!」



奇罗用铁鎚之拳第一号击扁附近步兵的头盔后,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虽然因为头顶一带受了伤,血流满面,模样凄惨,却不可思议地惹人怜爱。作为立于众人之上的人,这或许能成为一种武器。但若是不扭转这个局面,别说是立于众人之上,搞不好还会落得全体一起感情和睦地长眠地底的下场。别开玩笑了,卡尔罗用爱刀莲华一连砍了两个人,与奇罗背靠着背。



「真是的,我的如意算盘全被你们打乱了啦,不是叫你们适当地视情况逃跑吗?」



「您的预定是我和少爷您一起大干一场。」



「预定就是还没决定呀,要视情况而定嘛。家族的人我已经交给你了耶,卡尔罗。不尽好本分怎么行哩?」



「我们家族没有会对珍惜生命的首领见死不救的人。」



「笨蛋,我可是不死之身哩。」



「但刚才的确很危险,不是吗?」



对手逼近眼前,好高大,身高大约有二美迪尔五十桑取,全身被装甲包覆,几乎没有半点空隙,是能够轻松挥舞金属制巨大战鎚的怪物。一定得跟这种家伙作战吗?我有点头痛,尽是些超—乎常理的事。简单的说,我只是个正常人,但那怪物太过危险,必须杀掉他才行。很遗憾的是,对方似乎也没打算要乖乖让我们杀掉。



「卡尔罗,你冲进那家伙怀里用莲华砍了他,我来当诱饵。」



「白丁一 。 」



「我们上,大块头勇者!喔啊啊啊啊……!」



从正面朝怪物冲去的奇罗是何意图,卡尔罗正确地接收到了,毕竟已经认识这么久了,要了解奇罗的思考模式轻而易举。奇罗抓准时机准备接下怪物的战鎚,战鎚从侧面过来,简直像是斜刮的暴风。奇罗趴在地上以毫发之差躲开,但那样的姿势很难立刻行动,怪物看准这一点将战鎚高举过头,打算给奇罗致命一击。这时卡尔罗已经绕到怪物身旁,以准备将整个身体撞过去的气势踏地,却不耗费一丝多余的力气,莲华朝着毫无防备的侧腹砍去。膝盖,破坏怪物的左膝。



「————唔……!」



砍中是砍中了,虽然有砍到肉,却没能连骨头也一并斩断。顺带一提,莲华很夸张地伤到了刀刃。卡尔罗立刻从怪物身后逃跑,但敌军的骑兵却已经等在那儿了。在感受到一阵恶寒的身子恢复温暖之前,身体已经迳自行动了。他动作连贯地斩断马匹前腿,往突然从马鞍上跳下的士兵砍去,但他的斩击却被挡下了。敌人的判断很准确,不是普通的小兵。现在不是与这种对手僵持的时候,但敌人却不肯放过我,冲了过来,好犀利的剑法,是冷静且理性的剑,好强。但这家伙很寻常,是普通人类的剑。



「犹大爵士的理想!罗榭的制裁!决不让你们阻挠……!」「罗哩罗嗦的烦死人了……!」



既然如此,这招也会有用吗?卡尔罗举起莲华作势挥下,却直接向前奔去。或许完全出乎那家伙的意料之外吧,那家伙有些退却,以右脚踩住他足部的铠甲,再用莲华的刀柄前端将他的头盔打飞。黑色的皮肤,是黑暗大陆出身的吗?要顺势解决掉他吗?不,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卡尔罗用左脚朝他胸口踹了一脚后回身。花了多余的时间,这段期间,奇罗仍在四处闪躲着怪物的战鎚。怪物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变得迟钝,左膝的伤应该没有那么浅才对,是因为他们这群人没有疼痛、痛苦,这类理所当然的感觉吗?那种家伙该怎么杀掉才好?没用的,再怎么思考也没有意义。怪物再次举起战鎚。卡尔罗原本打算再次近距离攻击,却停下脚步。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以双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侧面扑向怪物。



那家伙紧抓住怪物的上半身,一眨眼就将头盔扯掉,接着开始痛殴他。殴打、殴打、拚命地殴打。怪物的脸转眼间变成完全无法想像原本长相的惨状。即使如此,怪物仍没被打倒,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无法理解情况,就那样挨着揍,接着好不容易开始展开反击了。怪物用战鎚的握柄疯狂捶打着紧抓住自己的家伙,用放掉握柄的右手握拳一次又一次的挥击着。最后一记强力的肘击,总算让那家伙松开手,摔了下去。



「——里克……!」



他下意识大喊出声。奇罗看向这里,是那家伙,卡尔罗用眼神示意。奇罗立刻会意过来,冒着生命危险紧抱住正想用战鎚往里克头上敲下的怪物。虽然危险,但一瞬间,怪物的动作停止了。杀掉,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卡尔罗发出与自己不相称的呐喊,一边呼吼着,深深嵌入、突刺、贯穿、挥砍。大量鲜血喷出,落下。雨,是血的豪雨。身材高大魁梧,所以连血量也多得不像话吗?垃圾。



「别大意!还没有结束……!」



卡尔罗用袖子擦拭眼睛周围,四处找寻与自己生命同等重要的家族成员。伊比兹还在,波波﹒法丘也还活着。以伊比兹为中心,大家仍遵循着几个人联手攻击一名敌人的战略。而比生命还重要的奇罗﹒潘卡罗,踢倒化做鲜血喷泉的怪物尸体后,正用铁鎚之拳第一号狠揍着从后方接近的重武装步兵。



里克还瘫坐在地上。



「站得起来吗?里克。」



卡尔罗用已经残破不堪的莲华又砍了一个人。



「——我在问你站不站得起来?至少该回答一声吧?」



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是用行动代替回应的意思吗?



怎么会这样。



缠绕的布条松开,可以看得见里克的脸。还找得到那张脸庞原本俊美的影子,却反而显得更加可悲。那是新伤吗?还是旧伤?我不知道,总而言之,里克的脸上伤痕累累,伤口变成诡异的颜色、痉挛、极度扭曲。被怪物所伤的新伤口,不晓得是皮肤还是内侧组织,如寒毛竖立般蠢动着,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裂到耳朵附近的嘴,不像是人类,反倒比较接近肉食动物。牙齿也丑陋地突出。这样的相貌,与未曾改变的鲜红色瞳孔意外地相称。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能如此冷静思考着这些事,真是冷血的人类。



事实上,我并没有感到讶异,虽然没有预想到这种地步,但已经有某种程度的觉悟了。在我心中已经做出结论。不过,其他人会怎么想,里克又是怎么想、想怎么做呢?那又是别的问题了。



「……不……是……」



就像是野兽勉强模仿,说出人类的话语一般,咬字混浊难辨。



「我……已经……不是……了……」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那么,也就是说,你——回不来了吗?



不,现在不是追究细节的时候。



卡尔罗一面挥着莲华,一面环视四周。是错觉吗?打倒怪物后,感觉就连敌人的气势也跟着减弱了。像对方那样的家伙,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才对,既然如此,那么是我方的士气提高罗?或许是利用数量优势的攻击方式见效了也说不定。比如说,若是五人与三人交战,个个击破的话,就会从五对三变成四对二,再变成三对一。数量优势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此外,也可以考量我方已经习惯应付那样的对手了。他们虽然是连恐惧也不知为何物、令人惊愕的战士,但相对的也有勇无谋,虽然反应跟野兽一样敏捷,却因为过度兴奋,反而变得不懂得仔细思考般的单纯。若是愚蠢地从正面与其冲突,或许会被粉碎、蹂躏也说不定。但因为一开始我方的军队就分成左右两边,不但能分散对手给予的压力,也能将首战造成的伤害抑制到最低限度。



那个男人该不会连这一点都预料到了吧?



我们只是拚命仿效那个男人所描绘的蓝图而已吗?



无论敌我都在那个男人的手上跳着舞吗?



强杰克﹒顿.裘克。



那家伙握着著名为大忏悔啸、夸张的金光闪闪大刀,不断巧妙地躲开金发女人挥舞的两条铁鞭。除了准确判断铁鞭的长度与速度,还必须把握周遭情况才能办得到这样的事。而且,因为铁



鞭会将石板地敲个粉碎,地面应该非常难以行走,真亏他能那样跳来跳去。



「——我已经厌倦陪你跳那种粗鲁又差劲的舞步了。」



最后,竟然还能露出微笑说出那种话来。



「一开始挺新鲜的,还算愉快。但已经够了,你一点进步也没有,虽然我比较疼惜女性,但我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这是送你前往冥土的伴手礼,我会用东方罕见的巧妙招式,让你至少华丽地死去的……!」



他这么长篇大论的用意何在?



或许是对那个男人的废话感到不爽,铁鞭女那华丽的金发竖立、半边脸扭曲,高举起两条铁鞭。



「闭嘴你这条污秽不堪罪孽深重欲望深厚的猪!跪下来舔我的脚把屁股转过来看我撕裂它!A



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



女人挥下的铁鞭宛如浊流,若是被淹没,故事就宣告结束了。但裘克并没有后退,反而冲上前去。为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他的步伐。不是奔跑也不是行走,漂浮着?不对,是身体上下左右摇晃着,并不是缓慢地,却也没有特别迅速,但是,很快。话虽如此,却没有铁鞭那么快。裘克就那样缓缓地冲进铁鞭浊流中,不对—



怎么可能?







穿过去了。



「——『幽步』。」



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已经昂然直立于挥舞铁鞭的女人面前。



「……唔……!」



「哼。」



裘克哼了一声微微侧头,举起大忏悔啸,砍下、横劈、朝右下斜挥、下一刀则是往左上挑起。



「——『散华JI '」



铁鞭女变得四分五裂,如同在风中散落的花朵般崩落。



他究竟是什么人。



强·杰克顿·裘克。



那家伙宛如夸耀胜利般高举大忏悔啸,高声呐喊。



「岩鸟中队!亨德利克﹒卡尔曼中队长!还健在吗……?」



「亨德利克卡尔曼在此……!」



「蜂鸟中队!艾萨克﹒达宁中队长……!」



「我在这里……!」



「蛇鸟中队!该尔﹒莱伊利中队长……!」



「该尔.莱伊利!托您的福还活蹦乱跳!」



「潘卡罗家族!奇罗潘卡罗……!」



「我当然还活着!很有朝气地积极向前冲哩……!」



「很好!胜利已经有八成在我们手中了!剩下二成!接下来驱逐敌人杀进神殿,将神殿夺回!拯救杰德里!无须担心!你们就算死去也会是英雄!不用有后顾之忧,尽情战斗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人们的声音彷佛能震撼天地。



裘克一面用大忏悔啸斩杀敌军,一面悠然地朝神殿走去。



身穿私兵队制服,用弩剑与盾牌武装的士兵们,也成群结队跟在他身后。



真是令人不爽的男人。我的脑中某处将他视为敌人。他不但受到安佐潘卡罗,也就是已故老爸特别礼遇,对他有极高的评价,甚至将他视为朋友中的朋友,对于这点我抱持着反感。或许只是低劣的嫉妒罢了。没错,我的器量狭小,根本不可能统率整个家族,我办不到,就连奇罗少爷也比我适合好几十倍、好几百倍。我很清楚。



反正,就是层次不同吧,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好!潘卡罗家族也跟上!来吧弟兄们!跟着我吧你们这群混帐小子……!」



奇罗举起铁鎚之拳第一号开始跑了起来。倘若那是首领的意志也是命令,潘卡罗家族所有人都会追随,就算拚了命也要跟上。



卡尔罗用右手搭上拖拖拉拉的里克肩膀。虽然缠绕身体的布条掀起,不过无所谓。



「来吧!」



「……可是……我……」



「你是我的弟弟!无论谁怎么说,这一点都不会改变!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一样……!」



里克没有点头。他究竟正在思考些什么、正在想着什么,卡尔罗其实并不知情,只能相信诸如此类的事物。不过,当卡尔罗开始追赶奇罗时,里克默默地跟上了。这样就好,总之,现在就先这样。另一方面,我也察觉伊比兹等人正警戒着他,稍微保持了一段距离,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似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他想。之后我会要里克做些什么,我不知道,等一切都做个了结后再说。卡尔罗一边用变钝的莲华逼退敌军,一边朝着神殿前进。半路上,我好像看见了那名黑色皮肤的男子。真奇特。他被曾经见过的另一名士兵抓住手臂拖走。是大将的命令吗?可是,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可以听见他们正大声咆哮着,他们很明显和其他敌人不同,虽然很在意,但毕竟稍微有些距离。算了,就先别管了。裘克现在正要踏入大柱廊,与走在前面的奇罗也差了一段距离。神殿前方被身穿制服的私兵队士兵们逐渐掌控。卡尔罗加快脚步。这回赢定了,他心想。



16



「——好……!」



我不禁叫出声。多玛德君的大剑让黑马颈部所受的伤绝对不轻。但亚隆兹并没有舍弃黑马的



打算,他准备骑着马逃跑。马匹也回应亚隆兹挥舞的缰绳,像跳舞一般臀部对着多玛德君奔驰了起来。有骑马的速度果然很快,多玛德君虽然紧追在后挥下大剑,但差了一点,还是没碰到。亚隆兹乘坐的黑马跳下从神殿入口贯穿参拜殿,抵达大祈祷亭的大柱廊。应该是往下的阶梯,但骑着马能够往下俯冲吗?既然能够跑上来,也就能够下去吧?多玛德君似乎打算继续追击亚隆兹,他一个人不要紧吗?虽然有些担心,但比起这一点,现在达成任务的重要性更胜一筹。确认怀表,时间是十九时二十五分,绰绰有余,在绰绰有余的情况下赶上了。



「胡子……!快回来!跟老爷爷一起去旧仪式殿……!」



「——唔……!喔喔!」



玛利亚罗斯一边听着胡子的回应,一边握住姆索老爷爷的手。等等,冷静下来,是不是忘了什么呢?对了。



「胡子,阿尔发也拜托你……!」



虽然没有听说过能不能对狗施行苏生式,但也没听说无法对人类之外的生物施行。虽说先跟前大僧主大人姆索老爷爷确认比较好,但胡子毫不犹豫地扛起阿尔发跑了过来,那应该就是答案吧。



「呃……那么是哪边呢,圆柱!」



「如果俺没记错,应该是正西方的圆柱。」



「西方——是那边吗?话说回来,如果弄错的话我这次真的真的会非常生气喔?」



「嘿嘿。相信俺就没问题,就跟搭上一艘大船一样,你看,就是那个。」



说是大船,感觉上却比独木舟还不可靠的姆索老人用拐杖指去的方向,有一根圆柱。那是支撑大祈祷亭天顶的数十根圆柱之一,乍看之下与其他圆柱没有什么差别,但若是这么说,所有的圆柱都是一样。无论如何,总会有一根是正确的,如果老爷爷搞错,也只要全部确认过就行了。玛利亚罗斯跟随双肩分别扛着将卡塔力与阿尔发的胡子与姆索老人,走近那根圆柱,对姆索老爷爷而言非常幸运地,第一次就说对了。姆索老爷爷将钥匙插入内侧底部一处后,便似乎发生了异状。发生了什么吗?但毫无疑问的是确实发生了某种异状,他有这种感觉。玛利亚罗斯寻找着,回过头去,立刻就找到了。



大祈祷亭的正中央。



有个刚才还没有的物体。



是圆筒状的物体。



「……升降机。」



「没错,搭上那个就可以到旧仪式殿去了。」



「师父,那么我们走吧。」



「嗯嗯,好久没有施行苏生式罗,要是技术没有生锈就好了。」



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说这种令人不安的话呀。



虽然是个难以应付的老爷爷,但毕竟都已经是搭上升降梯前的时刻了。如今大祈祷亭已经没



有半个会动的敌军士兵。皮巴涅鲁去追多玛德君了吗?由莉卡跟萝姆法在大柱廊前看着这里。姆索老爷爷望向由莉卡与萝姆法,露出笑容,接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玛利亚罗斯。



「你的嘴巴虽然坏,但相当有个性,而且真的长得很可爱哩。」



「……我不会揍你喔?虽然不会揍你,但我可是真的很想揍你喔?」



「嘿嘿嘿。」



「这个臭老头……」



「不用担心,包在俺身上。」



姆索老爷爷在升降机中的控制台上操作着什么,升降机的门开始阖上。胡子对我用力点头,不晓得为什么好像快哭出来了,我的泪腺也太脆弱了。虽然我并不会哭,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别看俺这样子,俺可是天才哩。」



升降机的门完全闭上,发出沉重的声音缓缓沉入地面。他没有看到最后,之后只能交给姆索老爷爷跟胡子了。虽然是个难以理解他在想些什么的老爷爷,及肌肉至上主义者的胡子,而且俗话说天才与什么只有一线之隔,像这种不寻常的工作,平常愈不正经的家伙反而愈值得信赖——我有这种感觉。而且,战斗还没结束。玛利亚罗斯必须看到最后的应该是那边才对。



「阿尔发一定也不会有事的!」



他对着先行走下大柱廊的萝姆.法背影这么喊着。萝姆﹒法没有回头,但似乎点了点头。大柱廊两侧整齐排列的圆柱上设有篝笼,因为点燃了篝火,相当明亮。他很快就追上不擅长上下楼



梯的由莉卡。亚隆兹与多玛德君已经在参拜殿了吗?也看不到皮巴涅鲁的身影。但是,这阶梯好长呀,少说有一百美迪尔吧?右手好痛,不仅是手,太阳穴一带也一阵一阵地刺痛得不得了。希望手没有脱落。听好了,要脱落也没关系。很快地一切就会结束。我们的园长会打赢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让一切结束。让这场悲剧、惨剧画上休止符。我想应该不至于太过乐观,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呼喊声,虽然没有证据,但那应该不是染血圣堂骑士团,一定是裘克他们,那是胜利后的欢呼声,我们获胜了,胜利了,不断获胜。接着——



就是这里。



这座参拜殿就是最后一幕的舞台。



过去参访神殿的人聚集在此向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祈祷,这座参拜殿是大祈祷亭的二倍,不,有四倍左右的圆形宽敞空间。依然没有墙壁,仅靠圆柱支撑天花板,也可说是位于有神殿背脊之称的大柱廊中央的巨大转角处吧。虽然有无数附有挡风板的巨大烛台设置在外围,但因为相当宽广,所以称不上明亮。若是没有吊在中央上方的绿色光球.中心一带几乎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就在那昏暗的光线下激烈交战。



正确的说,是两人与一匹吗?



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以左手紧握的缰绳及马镫驾驭黑马,右手挥舞着剑尖一分为二的大剑。全身冒着热气,激烈飞跃的黑马,无论是那庞大的身躯,抑或是令人讶异的智慧,怎么看都



不像普通的马。那又是什么呢?但即使那是马以外的别种生物,玛利亚罗斯也不会感到惊讶,反而会觉得原本就是如此吧?说得明白一点,他一点也不想靠近亚隆兹驾驭的那匹黑马,如同字面上的意义,他可以预测自己一定会被一脚踹飞。即使是在距离二、三十米迪尔的地方,还是能感受到它大脚一跳就能朝自己扑来一般的压迫感。因此,皮巴涅鲁、萝姆﹒法和由莉卡都只能屏息旁观而已。



不,不仅如此。



大家都深信着。



我们的园长绝不会输,他不可能会输。



事实上,多玛德君非但没有露出一丝惧色,反而相当积极地主动攻击亚隆兹与黑马。激烈地连续攻击。总之因为黑马非常高大,或许会造成判断错误,但定睛一看,亚隆兹很明显地是被压着打的一方。为了从多玛德君的大剑下逃开而让黑马四处跑着,几乎只有在牵制或防御时才会挥剑。原本平静地令人厌恶的亚隆兹,现在的表情也扭曲了起来,呼吸紊乱。当然,多玛德君也大口喘着气,但我们的园长现在才要开始发挥实力。无论多么疲劳、受了多少伤,动作也不会迟钝,威力也不会衰减。大剑的每一击,都是那么锋利、迅速、强悍、无所畏惧。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做到如此……!」



「别问蠢事!那是因为你太弱了……!」



顺道一提,个性会变得有点差劲,反而有些吓人。



不过,无论如何,多玛德君就是多玛德君。



「明明只是个小角色——」



多玛德君倏地停下脚步,大剑剑尖下垂。这完全是个陷阱。就连玛利亚罗斯也看得出来,但亚隆兹却中计了,他骑着黑马冲过去,就算是旁观者也看得出来,现在的亚隆兹并没有余裕。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吗?但代价却非常大。



「——竟然敢对我的伙伴出手!接受报应吧……!」



多玛德君跨向朝自己冲来的黑马右侧,身体回转一圈,剑身呈波浪状的琥珀色大剑一击,与其说是劈砍,不如说是炸裂。发出的声音根本就有如爆炸声。黑马胸部的铠甲夸张地凹陷下去,虽然之前受了重伤仍努力回应骑士,但这次黑马终于垮了下去。或者应该说,已经不行了。鲜血以惊人之势喷出,那个地方受了那么重的伤,至少前脚已经再也无法站立了吧?黑马一边倾斜一边向前跪倒,最后终于倒在石板上。亚隆兹在那之前就已经从马鞍上跳了开来,但多玛德君也立刻打算跨越倒在地上的黑马追上去。或许是想要阻挠吧,黑马一边甩着头一边靠过来。多玛德君被马背绊倒,虽然立刻爬了起来,但即使如此也已经争取了一些时间,亚隆兹趁机拉开距离,但是似乎并没有打算逃跑。反正逃也没用,而且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在玛利亚罗斯等人所在之处的另一头。



不是一个,是一大群人。



陆续从大柱廊走上来,涌进参拜殿。



站在最前方的,基本上算是认识的人,我不太想称他为伙伴。他身穿着华丽的黑色铠甲或是衣服之类的,高举金光闪闪的大刀,而且那身打扮意外地适合他,那种男人竟然是我们的伙伴。



「……裘克!」



「那嗔打扮,真斥夸张呢……」



「是……」



「那个男人非常喜欢引人注目呀。」



由莉卡、萝姆法,甚至连皮巴涅鲁的声音与内容听起来都尚有余裕。那是当然的了。因为跟在裘克身后的军队可不是只有数十人的规模。而是百人,不,比那更多。装备整齐的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整齐排列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有压迫感,身穿大衣的潘卡罗家族那种颓废风格也令人感觉相当可靠。那个挥舞着像铁球般义肢的秃头巨汉是奇罗.潘卡罗吗?长相凶恶的卡尔罗﹒博西也在。在他身旁的——那是什么?那是人类吗?体型很奇怪,全身上下用布条缠绕着,简直像是某种奇特的时尚。话说回来,我有印象,对了,我的确见过他。



他的长相与那家伙如出一辙。



我感到晕眩。



原本集中精神看着多玛德君与亚隆兹交战,暂时不晓得飞到哪儿去的疼痛又再度回来了。



我不想思考,不想回想起来。不想去想那家伙的事,因为那会让我陷入混乱。不是时候,现在真的不是那种时候,只差一点而已。



多玛德君摆出看似将大剑扛在肩上的架势,为了能够确实地一击打倒亚隆兹,正一点一点地缩短距离。



亚隆兹呢?



「……亚巴顿……」



他的双眼圆睁。



他的手仍紧紧握住剑柄,并没有松开。但亚隆兹的目光并不是停留在前方的多玛德君身上,而是那匹腹部激烈起伏,几乎要断气的黑马身上。



「……朋友呀……对不起……」



男子似乎非常悲伤。不,毫无疑问地,他非常悲伤。因为,量真的很大。如滂沱大雨般的,眼泪。他正在哭泣。并不是呜咽,而是真正的嚎啕大哭。那名男子究竟是几岁呢?虽然应该超过三十岁,但应该不到四十或五十岁。应该说,就是因为他那看不出年纪的端整脸孔,甚至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四十岁。无论如何,都是个大人。成熟的大人会用那种方式哭泣吗?用那种像个孩子似的哭法。而且,这里是战场,不是普通的战场。男子独自一人,被数百名敌人包围住。那家伙几乎可说是穷途末路了。但他竟然在这种状况下哭泣。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名男子不太对劲。



「『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



最后,他说出莫名其妙的话,笑了起来。



男子边哭边笑。



真是诡异。



不仅是玛利亚罗斯,大家应该都看得傻眼了。搞不好,只有那名男子是冷静的。虽然不认为他还很正常,但那名男子恐怕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而且正打算那么做。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是多玛德君。多玛德君踏出一步挥下大剑。那是非常直接,没有任何特别技巧,很不像他会挥出的普通斩击。亚隆兹往后一跳轻松闪过大剑,将左手高举在眼前。



「所有的一切……!都如罗榭所言……!」



我还以为是落雷。



因为有某种非常巨大的光芒从上方落下,将视野染成一片白色,耳边响起相当夸张的轰然巨响。



身体往后飞去,感觉像是突然一阵狂风刮起。但是,说实话,我不清楚。总而言之,我的腰部与背部撞上石板地,几乎窒息。好像没有撞到头,是因为我下意识采取了防护动作吗?什么呀?这是、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是我在很远的地方……?怎么可能,在这里,我确实在这里。



定睛细看。



可以隐约看见些什么。



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楚。



参拜殿的天花板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光芒。



光柱耸立。



那名男子在光柱之中。



漂浮着。



双手向左右伸展,仰望天空。



他在做什么?



自己的声音还是很遥远。



「……那是什么呀?」



比刚才近了一些。



可以听见声音。



不是我的。



是谁的声音?



是那名男子的吗?



是那名男子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罗榭



罗榭呀……罗榭呀……罗罗罗罗榭呀……罗榭呀罗榭呀……罗榭呀……现现在正是现在正是约定之约定之刻……约定之刻之刻……现在正是约定之刻……用古老之力用古老之力打破戒律……古老之古老之力力打破戒律……古老之力打破戒律……迎迎迎迎迎迎接您迎接您的时刻……迎迎迎迎迎迎接……迎接您的时刻……藉由神圣圣圣刻刻刻刻印洁净……藉由神圣刻印洁净……献给献给献给您您您忠实的我们的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与肉肉肉……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与……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罗榭呀罗榭呀罗榭呀罗榭呀呀呀呀呀呀……



好痛,不是右手,不是背部也不是腰部。头好痛,非常痛,好像快裂开了。是因为这个声音吗?或许是吧。我不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但是我总觉得不看着不行,不能移开视线。要仔细看清楚现在即将发生的事情。不对,是已经开始了。那是、什么?马吗?黑马——不会吧?怎么会——



马逐渐溶化,变成某种类似烟雾一般的黑红色物体,那个类似烟雾的物体逐渐被光柱吸过去。仔细一看,像烟雾的物体不只那个。还有一些是从大柱廊上下来,从下方上来的。烟雾迷漫。光柱将其全部吸收,变成黑红色。接着,开始有了脉动。怦怦怦怦怦怦怦怦地跳动着。



「我应该说过。」







那名男子俯视着玛利亚罗斯等人,浮现平稳的笑容。



「我是不会死的。」



那名男子指向天空的左手食指,发出不祥的光芒。即使身在黑红色光柱中,那道光芒仍是相当耀眼。「退后!」好像有人叫道,是多玛德君的声音。就在那之后。又来了,从天空降下光芒,炸裂石板。是落雷,但那是很小的落雷,数量很多,连续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落下。雷如同要包围那红黑色光柱包围落下。这段期间烟雾仍不断地流向光柱,光柱逐渐形成红黑色的龙卷风。此时已经看不见那名男子的身影了,龙卷风逐渐增强旋转速度,接着与速度成反比地愈变愈细,雷仍继续落下。虽然心脏彷佛快要麻痹一般,却不觉得恐怖,并不是因为沉着冷静,玛利亚罗斯只是看着而已。



落雷突然停了。



黑红色龙卷风嘎然而止。



声音消失。



宛如时间停止一般。



不可能那样。



很快地有了动作。



原本以为是龙卷风的物体已经形成固体,化作不知道由何种物质构成的柱状物体。



接着,那柱状物开始收缩,以极快的速度,大约仅花了数秒钟吧。一瞬间收缩,形成人形。没错,是人,怎么看都是人。男子,如雕刻一般匀称的身材,头发、睫毛与晶莹剔透的白色肌肤



散发着磷光,令人感到奇异,却也感到Ill<i丽。全身上下仅有两腿之间、双肩、手脚及颈部包覆有类似铠甲的物件,外观看起来十分滑稽,但此时适不适合已经不重要了。总而言之,那个人非常美丽。他并不是要强调什么,只认为这是个奇迹。不可能会有那种造型,不可能存在。男子的脸与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十分神似,但却又不同。与其说是别人,更应该说是别种存在。不过这种事任谁看了都能明白。



因为太高大了。



话虽如此,却又没有像莎莉亚贝尔纳那般巨大。



大概还不到三美迪尔吧。



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变大了,并成为某种别的存在。



究竟发生什么事?



总觉得自己再怎么想也不会得到正确答案。



想也知道是这样,所以干脆先自我介绍,那家伙这样算亲切吗?



「How do you do? Enchant! Sehr erfreut! Piacere! Encantado! Como vai? Aangenaam



kennis te maken! Ut vales?



初次见面!您好!初次见面?初次见面。 」



以声音而言真是奇特的声音,或者应该称之为意念才对。从未听过的语言同时在脑中响起,最后终于化为一个形体,虽然能理解那个人在说什么,但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却令人完全搞不清楚。嘴唇虽然有动,但怎么也看不出来那个人是如何一次说出许多不同语言的发音的。



「我我我我我我是亚亚亚亚亚隆隆隆隆隆隆兹兹兹尼尼尼尼尼德鲁斯比斯比斯比亚亚亚。」



真希望有人能想想办法,听起来真是令人不舒服。玛利亚罗斯掩住耳朵想要挡住声音。亚亚亚亚亚亚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兹兹兹兹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德鲁德鲁德德德德德鲁斯比比比比比比比比亚亚亚亚。不行,还是听得见。无论怎么做都还是会听见。亚亚亚亚亚隆隆隆隆隆兹兹兹兹兹兹。我快疯掉了,救命呀。突然。



「——不。」



声音合而为一,虽然这种形容有点奇怪,不过就是那种感觉。



「侬之名为罗榭,乃汝等人之子称之为神者。初次见面,人之子呀。」



说实话,我瞠目结舌。



因为,他说是神——



自称罗榭的人,来回环顾四周,接着像人类一样微微侧头。



「神神神在地面上现身身身身,竟然是这样吗?反反反反反应还真冷淡呀。人之子的反应是如此迟迟迟迟钝吗?神神神神明明就在在这里。位于人人人人之子之上的神明明就在自己眼前。竟竟竟竟然不膜拜?竟竟竟然不赞美?啊啊啊没没没办法说得很顺顺顺。等等等等一下。很快就会习惯吧,已经习惯了,没问题了。这个身体如何呢?来试试看好了。」



那是神?神?那种家伙?虽然非常美丽,但也不过就是大一点的人罢了吧?不对,果然还是不能称之为人。罗榭屈膝跳跃,好强的跳跃力,着地的地点是裘克所率领的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



队伍正中央。裘克立刻发出「散开……!」的指示,自己也离开原地,但也有人来不及逃跑。大约有三个人被踩成肉饼、二人被抓住,罗榭左右手各抓了一个,轻松地捏碎。



真是凄惨的景象。话虽如此,却没有什么现实感。是因为罗榭太过平静的关系吗?但是伙伴被杀的私兵队队员就不同了。不晓得是谁朝着罗榭放箭,有人跟进,接着便是连锁反应了。恐怕有数十只箭矢朝罗榭撒下,但罗榭就连手都没挥一下。或许是没有那个必要。



不晓得为什么,并没有射中他。



有好几支应该命中了才对,为什么?



没有半支箭刺破罗榭的皮肤,全都被弹开来了。



「——没用的,住手……!」



多玛德君是朝着弓箭手们怒吼吗?



抑或是想要阻止那家伙呢?



玛利亚罗斯的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家伙的身影。此时,他彷佛还看见了一名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大柱廊跑上来的少女身影。或许是他的错觉,因为那太奇怪了。为什么那个女孩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记得是叫璐卡,是叫璐卡没错吧?她不可能在这里,那一定是幻觉还是什么。但他也听见那女孩的声音。



「——里克……!」



不晓得为什么,他自然而然地理解了,那是那家伙的名字。也就是说,璐卡在这里并不是幻



觉,她在那里,她来了,特地跑来这危险至极的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当然不可能知道,已经一团混乱了,莫名其妙。但他知道,被璐卡称做里克的那家伙现在正打算要做什么。里克以不下皮巴涅鲁的速度奔驰,朝着罗榭冲去。或者应该说,已经飞扑了过去。箭雨已经停了,相对地,里克将自己作为巨大的箭矢袭向罗榭。真的是有如箭矢一样快,眼睛几乎无法追上他的速度。罗榭也没有做出反应,是没能做出反应呢?还是没有做呢?总而言之,罗榭一动也不动,即使那家伙跳到自己上半身,咬住颈部,仍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事实上,也真的是若无其事吧?



真不可思议,里克那可从布块之间瞥见的骇人牙齿再怎么撕咬、双手的爪子再怎么刨抓、想要殴打、踹踢,却「什么也没有发生J



简直就像是他毫无疑问地存在于那里,却又不存在于那里似的。



「侬可是神。」



罗榭轻松地抓住里克的颈部,就像在拍灰尘一般丢出去。



「不逊的污秽之人,汝的行为是对神的冒渎。」



虽然看不出有施力,但里克的身体却不停转着圈往高高的半空中飞出去。



划出角度陡峭的抛物线往地面落下。



若是那样直接撞到石板,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但是我却什么也办不到。



或许大家都一样无能为力。



璐卡张开双手发出惨叫。



不,不对。



那不是惨叫。



璐卡的毛发竖立,外套的衣角翻滚着。



里克掉下的速度突然变慢了。



璐卡全身都剧烈颤抖着。



翻白眼。



从鼻子、眼睛流下鲜血。



「——是超越者吗……?」



某个人叫道,不晓得是谁的声音。里克在空中重新摆好架势,平安落地。发出骇人的吼声,似乎是里克的声音。里克朝着璐卡冲过去。多玛德君应该是对着裘克大声下达命令「让所有人退后……!」而裘克在他下令之前便已经开始指示所有人后退了。很快地就看不见里克与璐卡的身影。直到回过神来后,玛利亚罗斯出声唤着萝姆﹒法、由莉卡与皮巴涅鲁,往与裘克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大祈祷亭的方向后退十美迪尔左右。但多玛德君呢?回过头去,多玛德君正单独与罗榭对峙着。他打算留下吗?不逃走吗?但是逃了又能如何?无法保证罗榭不会追赶过来,或者应该说,他大概会猛烈追赶吧?是因为如此吗?多玛德君该不会是打算靠自己阻止罗榭吧?太乱来



了。因为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箭矢对那家伙无效,就连里克锐利的牙齿与爪子都无法伤到他一丝一毫。那家伙的身体是钻石吗?或者是比那更坚硬的物质构成的。而多玛德君竟然要独自面对那样的对手。



多玛德君一定也察觉到玛利亚罗斯等人停下脚步了。



「这家伙交给我解决。」



简单而言,他是想说,所以你们快逃吗?



「——他不是一般手段杀得掉的对手。」



那多玛德君呢?你就有什么办法了吗?只靠自己一个人……?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定决心离开这里,萝姆.法和皮巴涅鲁似乎不打算再离多玛德君更远。由莉卡也抓住玛利亚罗斯的左臂,一动也不动。令人窒息。虽然多玛德君摆出宛若将大剑扛在肩上的动作,一副随时都能砍下去的架势,但罗榭也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看样子,他正在仔细观察多玛德君。



「没错,就是你。」



罗榭露出浅浅的微笑。



「火焰缠绕全身之人,手持之剑寄宿着对人之子来说过于耀眼的光辉、破天万象七星之一。你是妨碍。」



「我没兴趣配合你。」



「侬也没兴趣配合人之子们,生出像汝等一般的鬼之子,愚昧且桀骜不驯的人之子都应该消失。」



r'基本原则』到哪里去了?」



「侬是藉由人之子产生的力量在地上现身的。」



「……神秘指环吗?」



「没有神会是自己喜欢在地上现身的,侬其实应该是『受害者=t '」



「狗屁歪理。」



「不,不对。汝等对身为管理二千大干世界的侬等神明而言亦会成为灾厄。」



罗榭上前一步。



相对于此,多玛德君后退了二步。



「若是放着汝等不管,终究会不知天高地厚地破坏二千大千世界,这是明摆在眼前的。身为管理者的末席,侬不能放任不管。人之子应一度毁灭,之后再由侬重新制作没有任何污秽、纯粹美丽的孩子。」



「之后再由你来管理他们吗?」



「若是侬能成为管理者的话。」



「多管闲事……!」



这次换多玛德君向前,他往前冲,罗榭没有后退。在多玛德君挥下大剑的前一秒。罗榭跳了



起来,上方,多玛德君停下大剑,倾斜身子往前一滚。再起身时方向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多玛德君朝着落下的罗榭,将大剑锋利地往上斜劈。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砍到了,他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办到的,但若是罗榭没有「在空中一蹬脚」往后一跳,多玛德君的大剑就会直接砍中他吧。



我彷佛看见了些微的希望之光。



在无法解释的后空翻后着地的罗榭,看见自己的右脚,微微侧头。



「没想到侬的肉体竟然会受到损伤。」



的确,罗榭的右小腿处有一道伤痕,从那里可以看到某种黑红色的物体脉动着。虽然伤口在这段时间内也逐渐在愈合,但多玛德君的大剑伤到他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汝所持之剑果然与侬等的肉体是相同种类的物体所构成的。汝是在哪里得到那样的剑的?那不是人之子可以拿的剑。」



「谁知道……!」



多玛德君用力一蹬,让身体与大剑翻滚了两圈。第二圈比第一圈更加迅速且锋利。罗榭虽然退开了,却无法完全躲过第二圈,胸口出现了一条一字型的伤口。多玛德君并没有停下动作,像是要缩短距离般举起大剑,敲击似的挥砍,左手放开剑柄,仅用右手甩了起来。大剑彷佛突然伸长了。用单手持剑,上半身能动的范围就更大,剑也能挥得更远。或许是估计错误的缘故,罗榭



又受伤了。从左肩到右侧腹,被唰地砍了下去,看起来是很深的伤口。也没什么嘛,虽说是神,但也顶多只有这种程度吗?还是因为多玛德君太厉害了?无论怎样都好,希望能就这样决出胜负。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感到焦虑?



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比任何人都来得焦虑的,并不是我,而是多玛德君。因此,才会连我都焦虑起来。



「人之子真是难以理解。」



与他正好相反,虽然看起来像是一面倒地防御,多少受了一些伤,但罗榭并未动摇。虽然激烈地来回移动着,看起来却相当轻松且游刃有余。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思考事情吗?



「侬无法理解汝等想要与侬争斗的理由。是因为贪欲吗?还是意气用事?若是汝等将侬毁灭,三千大干世界终会陷入混乱,这样不是很不合理吗?」



「——闭嘴……!」



多玛德君挥舞着大剑,但差了一点,没能砍中,真可惜,只差一点而已。真的吗?我不晓得,但却有些疑虑。多玛德君正在追赶罗榭,罗榭只是一个劲儿地逃跑。多玛德君的剑法并没有像他的呼吸一样紊乱,不如说,正一点一点地提高精准度与速度。大剑将罗榭一刀两断的时刻终会来临吧?只要这样下去,多玛德君必胜无疑。他这么想。但或许只是他这么期望也说不定。



「……总觉得有点奇怪。」



萝姆﹒法低语,那是彷佛从肺部深处挤出的声音。



「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但多玛德他……看起来就像是正打算破坏一面不存在的墙似的。」



「不存在的……墙?」



「我不知道,抱歉,我也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



「那个伤、故意的。」



皮巴涅鲁的声音也很低沉,听起来甚至像是在畏惧着。



「……你戳故意……那是扯么意思?」



「其实、躲得过。故意、不躲开的。」



「但是——」



玛利亚罗斯想要反驳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定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到最后,我总是这样。想逃避不去看对自己不利的现实,却又无法这么做,只能不知所措。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呀。」



罗榭突然趴在地上。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平坦得让人觉得不舒服。多玛德君踢向罗榭的右脚时不小心失去平衡。罗榭就趁此时以超快的速度趴到地上从多玛德君身旁逃开。那动作简直像是壁虎一般,至少是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动作。全身像弹簧般缩起再一口气蹬起来的起身方式也令人感到不舒服。不仅是恶心,甚至令人倍感威胁。



「由于附身在人之子身上,不知不觉也将自己局限在人之子的外型当中了。侬没有必要配合汝



等,侬可是神呀。」



那家伙在说什么呀?不是很奇怪吗?没错,很奇怪,无法不去想那有多奇怪。



罗榭突然像是下颚脱臼一般将嘴张得老大。非常诡异,甚至散发出比刚才更危险的感觉。那家伙似乎想放出什么东西,绝对没错。但是,是什么?想也没用,那家伙很奇怪,无法用玛利亚罗斯那范围狭隘的常识来判断。原本正打算朝罗榭冲去的多玛德君停下脚步,该不会已经预料到了吧?怎么可能,不可能会那样。但,罗榭正要吐出「那个J「那个」在罗榭口中发出灿烂的光芒。是白色的光团,与那把长枪放出的光线有些类似,但比那个大多了。光芒以惊人之势膨胀,罗榭的喉咙发出「KAHA————……!」的声音,光芒同时更加膨胀,射了出去。玛利亚罗斯立刻闭上眼,即使如此白光仍穿透了眼睑,即使闭上眼睛也看得到白茫茫的一片。他立刻睁开眼睛,但直到看得见东西为止仍花了一些时间。玛利亚罗斯往前方大喊。



「——多玛德君……!」



直接击中,在闭上眼睛前,他确实看见了多玛德君被光芒吞没的身影。参拜殿的石板多出一个圆形大洞,冒着类似蒸气的烟雾,传来类似烧焦或充满灰尘的奇特气味。在半径约十美迪尔的凹洞前方,罗榭仍张着嘴站在那儿。



多玛德君在凹洞的正中央。



包覆全身的铠甲覆住了头部,形状变得相当凶猛。



他单膝跪地,肩膀上下起伏。



还活着。



虽然玛利亚罗斯也认为一定会像平常一样不会有问题,但其实还是松了一口气。



罗榭终于闭上嘴,扭转颈部。



「缠绕在汝全身的火焰,那就是它的真实姿态吗?」



「……谁知道。」



「抵抗侬是毫无益处的。」



「那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不,是由侬来决定的。」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不对,罗榭的手臂突然剧烈伸长。而且,不是只有一点,是很长。手臂一瞬间就变成原本的好几倍,分别从左右袭击多玛德君。当然,多玛德君并不会乖乖就范。他跳了起来,但在他正下方交会的罗榭双手顺势缠住他。又不是橡胶,怎么有办法那样呀?若是可以,他很想要提出激烈抗议,但对方应该不会受理吧。缠绕着的双臂前端以惊人的速度回转,将多玛德君摔下去。



「——因为侬是神。」



不知何时,手臂已经恢复原本的长度。多玛德君虽然也立刻爬起来,但罗榭正在逼近。那是什么跑法?将腿伸得直直地跑着。但是很快,快得令人难以用快来形容的迅速。当回过神来时,罗榭已经来到多玛德君面前了。但罗榭依然手无寸铁。多玛德君正打算挥下大剑。却被他用两只



手抓住。



「乖乖服从侬。」



不知道是第几只手。



从罗榭的肩膀、胸口、腹部长出好几只,不对,是十几只手,将多玛德君的双手牢牢抓住,整个人抬起来。



「如此一来,侬也会仁慈地毁灭汝等。」



「——怎么能被你……」



多玛德君挥舞手脚。不知为何,玛利亚罗斯一点也不感到绝望,仍认为没有问题。甚至想像多玛德君发挥惊人的怪力,将那些手全部扯断后从罗榭手中逃离的景象。真奇怪,他心想。无法如他所想。真奇怪。



「毁灭呢呢呢呢呢呢?」



那也不是多玛德君的声音。



罗榭声音透出些许愉悦,如此说道。



罗榭用原本的左手压住多玛德君的左肩,右手抓住左臂。



萝姆法屏息,由莉卡发出短促的惨叫,皮巴涅鲁也溢出低声呻吟。



意外地简单。



因为过于简单,令人难以相信自己的双眼。



「——咕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多玛德君的左臂被扭断。



十几只手宛如消失一般缩回罗榭体内。



失去支撑的多玛德君摔落。



罗榭的身体又产生了变化。



下半身变得异常庞大。



弯起那尚未粗到二倍大的右腿,罗榭将多玛德君踢飞。



那是令人几乎心碎的恐怖声音。



多玛德君飞了过来。



意识到这点时,后方已经传来某种物体撞上石板的声响。



讨厌的声音。



让碎掉的心更进一步化为粉尘的声音。



残酷的声音。



玛利亚罗斯无法回头,他没有勇气用自己的双眼确认,而且,他也无法将视线移开缓缓朝这里走来的罗榭。虽然他并不想看,而且甚至还有想立刻逃跑的冲动,但双脚却无法动弹,正确的说,是全身彷佛被下了紧箍咒般一动也动不了。我正在发抖,牙齿不住打颤,究竟是害怕还是什么,已经搞不清楚了。只能了解并不是只有那种程度而已。这或许并不是「害怕」,而是「畏惧」



了,面对压倒性的存在,痛切感受到自己的无力,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头脑、身体、血肉、甚至是灵魂都有这种感觉。所以,并不只是玛利亚罗斯,其他三人也是一样。由莉卡、皮巴涅鲁和罗姆﹒法也在玛利亚罗斯身旁动弹不得。



所以。



无可奈何。这并不是要不要放弃的问题。只是这世界上总是会遇到无可奈何的事。若是突然被带到三千美迪尔高的高空,从那里被丢下来,一切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只能任由自己掉下去,不是吗?现在就是类似这样的情形。运气真差,运势差劲透顶。只能这么想,别无他法。



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



彻彻底底的,一点用也没有。



——那么。



也就是说,可以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绝对称不上若无其事。身体的颤抖仍未停止,膝盖喀哒喀哒地发抖,彷佛随时都会瘫软下去,眼泪都流出来了。即使如此,玛利亚罗斯仍用左手伸向腰带上的封盒,取出三只装有爆弹哈蕾慕﹒戈登的小瓶。罗榭仍在十美迪尔远的前方,竟然从那种地方将多玛德君踢飞,竟然敢对我们的园长做那种事。愤怒涌上心头,那种家伙,那种家伙,别开玩笑了,他投出爆弹。罗榭用左右两手将三只瓶子全部接住。虽然在手中爆炸了,但他却露出「发生什么事了?」的表情。令人



不爽,别开玩笑了,该死、该死、该死。玛利亚罗斯用左手拔出伪劫火走上前去。泪流不止。但罗榭停了下来,在大约五美迪尔的前方。罗榭停下脚步歪着头。玛利亚罗斯吸吸鼻子,用右手的布擦拭脸颊。啊,好痛。右手好痛。你要怎么赔我。愤怒感倍增,直冲脑门的血液彷佛就要沸腾一般。



「我才不会让你随心所欲哩……!」说出口了。



真是爽快。



活该。



无论对手是谁,我照样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因为我很火大。



「我不知道你是神还是什么,突然跑出来是怎样?要除掉人之子?消灭?能不能不要说那种蠢话?别开玩笑了!听到没?我说,开什么玩笑!还有,人之子是什么鬼呀?既然是人类当然是人之子罗?你以为用那种迂回的说法感觉就会比较伟大吗?哈!有够逊的。真的非常逊,逊得令人讶异喔?喂,你有自觉吗?有自觉自己逊得难以置信吗?比如说,你那身打扮。全身赤裸再加上一丁点类似护具的东西,那种几乎跟暴露狂没两样的装扮!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什么流行啦,但是说实话,这只会让你这个人看起来很可悲喔?虽然你并不是人。你刚才质问为什么不膜拜为什么



不赞美对吧?那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听懂了吗?听不懂吗?那我就不断反覆说明到你听懂为止。要受到别人的尊敬,可是要有相应的外表、态度、优点、实绩等等,需要有许多东西才行。你看起来完全不会有那种感觉,根本是零吧?未免也太狂妄了吧。那样就想要人膜拜你?连这种事都不懂,我很想说,你脑袋是不是很不好呀?我都不知道耶,大发现!原来就算头脑不好也可以当神耶,那我搞不好也能当罗?或者应该说,我觉得我应该能当个比你还好上一兆倍的神哩。至少我的品味会比你还好、也不会像你这样逼人接受自己的想法、不会像你一样恶心、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因为事情无法如你所愿,就说出要立刻毁灭这种短视近利的话来!」



玛利亚罗斯察觉到了。



我并不是独自一人。



由莉卡握住极限九手棍站在玛利亚罗斯的右侧。



皮巴涅鲁反手握住雄剑库雷亚达紧跟在左侧。



萝姆﹒法也拔出剑走到由莉卡右侧。



泪水止住了。



玛利亚罗斯睨着罗榭大吼。



「不要小看人类……!」







当然,他并不认为勇敢说出那种话,会发生什么事。



原本应该是如此。



但出乎意料地。



「……人……类……?」



那一瞬间,罗榭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人类。



若要举个最接近的例子,应该就是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吧。



「人人人人人人类侬侬侬侬我我我我我是是是人人人亚亚亚亚隆亚隆亚隆兹兹兹兹尼尼尼德鲁德鲁德鲁斯斯斯斯斯比斯比亚亚亚亚亚不不不不不对神神神神神神神神我我我我我是侬是侬侬是侬是罗榭。罗榭。侬是罗榭。」



流泻出奇怪的声音之后,罗榭又变回了罗榭。无论怎么看,除了罗榭之外再也不是别人了。虽然说我一点期待也没有是骗人的,但倒也没有那么失望。就算多少有一点点,那种感觉也很快地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背后感觉似乎有什么喷涌而出。非常炙热,但又称不上是热风,那很明显地不是风,究竟可以称之为什么呢?总而言之,空气并没有摇晃,只有感受到热度,难以言喻的高热。



玛利亚罗斯回过身去。



多玛德君上半身坐起。



乍看之下无法立刻判断他是生是死。



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十分凄惨。全身的铠甲已经恢复原本的形状,浑身是血。除了被扭断的左手根部出血尤其严重之外,他满脸是血,双眼几乎翻白,嘴也张开着。但仔细一看,可以看得出



他似乎还在呼吸,虽然也无法断定是不是自己看错。



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永无止尽地喷泄而出的高热中心 一毫无疑问地是多玛德君。



肉眼看不见,无形无色。虽然多玛德君周遭的景色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但也仅止于此。



而且,好热。这是什么热度?热浪一阵阵袭来,并且温度一次比一次上升。简直像是面对一团火球似的。玛利亚罗斯眯起眼正想倒退。等等,不行,后面有罗榭在,再怎么说,自己主动接近w#榭未免也太大胆了。话说回来,那家伙怎么了?玛利亚罗斯瞥了罗榭一眼。



「——怎么会?」



罗榭双眼睁得老大。



「不可能,那是是是是……」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什么?想都不用想。



多玛德君,除了多玛德君之外没有别的了。



从某处传来声音。一开始很远很小,一点一点地接近,这是他听过的声音,与每个人胸口中回荡着的声音如出一辙。是心脏的声音。玛利亚罗斯再次转身,多玛德君以大剑支撑,正打算站起来。声音是从多玛德君身上传来,热源也来自多玛德君。他察觉了一点,热浪传来的时间点与声音完全一致,他并不晓得那代表着什么意义。但他知道多玛德君现在正非常勉强自己。多玛德君身上的血化为蒸气,双眼无法聚焦,痛苦地呻吟着。不仅如此,现在的多玛德君就像是力量的



团块,贸然靠近很有可能被融化,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太阳。



比罗榭还恐怖多了。



就两方面而言令人害怕。



一个是对明显不寻常的强大力量本身,单纯地感到战栗。



另一个则是对于多玛德君不晓得会变成怎样而感到害怕。



前者可以靠意志力压抑下去。虽然没有半点根据,但他却不禁认为后者的问题会来得严重许多。不行,不阻止他不行,否则「我们极有可能失去多玛德君J他没有思考现在的情况,只是单纯那么想。玛利亚罗斯呼唤多玛德君的名字,但却因为巨大的心跳声,就连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非常热,搞不好只要靠进一步就会燃烧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冲过去。



突然消失了。



无论是热度。



还是心跳声。



就像是开玩笑般,一片寂静。



玛利亚罗斯用左手手背揉了揉眼,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还是说这是我在作梦?



刚才明明不在那里。



我敢断言。



绝对不在。



某个人从多玛德君身后抱住了他。



那个家伙似乎是个男人。头上覆盖了纯白的布,看不清楚他的脸。不,无所谓,那并不是重点。比起这个,那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



男人那「看似左臂的右臂」与「看似右臂的左臂」。



手臂是相反的。



「——真是乱来,竟然想勉强引出沉睡在边际尽头的无尽力量。你们所想的事真是不得了。而且,『这副身躯』大概也撑不住吧,会坏掉喔。啊啊,好严重,你这不是已经身受重伤了吗?」



男人用那看似左手的右手与看似右手的左手慈爱地轻抚多玛德君的身体。



「闭嘴。」多玛德君气息紊乱地说。那声音低沉且细微。



「……不要……阻挠、我。」



「抱歉,我已经出手阻挠了,我原本并不打算现身的。都是因为你太过勉强了,身为『朋友』,我无法坐视不管。」



「真是……无聊的笑话……」



「你认为是笑话吗?」



男人用看似左手的右手手指轻轻梳理多玛德君的发丝,似乎正在微笑着。



「或许也不能说完全不是呢。」



「汝是——」



罗榭的声音颤抖,他在动摇吗?请务必让我看看他的表情。转过身去,罗榭的眉间与鼻梁紧皱,龇牙裂嘴。



「汝是,『索尔』……!这一切都是汝计划的吗……?」



「不是喔,罗榭。我只是凑巧路过这里的人而已。」



「别开玩笑了!像汝这种堕落之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类世界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呢。」



被称为索尔的男人将双手放在多玛德君的右手上。



「——只有这次。只有这次,身为『朋友J-我将力量借给你。」



「老是这么说……你想帮我、多少次……」



「就当我是喜欢你的品格吧。」



索尔伸出手,手指轻触大剑。



「『hTx xkxrxBr』yHlx vxrxnCxcxnxt lxsxstx xmdx『ETALIHINNA』。」



若是事后才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我一定会觉得非常遗憾吧。



但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我很清楚。



那把剑身波浪状、闪耀着琥珀色光辉的大剑,与其说是让观者感到恐怖,不如说是畏惧。



那是可以称得上是魔导工时代的秘宝之一,或是更加贵重、难以得到,几乎可以说是人类不该拥有的稀世名剑。



第一次看到时,玛利亚罗斯就有这种感觉。



地狱大公爵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曾指着那把剑这么说过。



阁下手上的这把剑。剑。剑。那可是真正的利刃啊!



关于这点,或许还有些反驳的余地。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利刃。



多玛德君用右手将大剑举向天花板,就在那一瞬间。



波浪状的剑身开始燃烧。



是七色的火焰。



未免也太华丽了。



而且,非常巨大。长度,或者应该说高度有七、八美迪尔,宽度则有二美迪尔左右。玛利亚罗斯不禁下意识「唔哇」地发出开心的声音。接着,不晓得是谁先开口的,他与由莉卡等人一同离开原地,跑了起来。我们在他身旁一定会碍手碍脚的,非常明显。但是,他们仍目不转睛地看着,甚至认为若是没看见可就亏大了。多玛德君握住已经不能再称为大剑的大剑,开始缓缓前进。此时已经看不见索尔的踪影了,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看到罗榭倒退的模样,就会觉得那都无所谓了。多玛德君每前进一步,步伐就更加肯定,已经几乎是用跑的了。罗榭正在后退,他是在胆怯吗?他害怕着那燃烧着七色火焰的大剑。接着,多玛德君终于挥下大剑。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还以为构不着他,但七色火焰倏地伸长,不偏不倚地击中罗榭的左肩。罗榭一边后退一边看着自己的左肩,脸庞丑恶地扭曲。



「该该该该该死死死死死死死区区一个人之子子子子……!竟然敢小看神神神神……!」



那家伙一边叫着,一边全身开始起了变化。躯体夸张地膨胀,手脚变得细长,那模样让人不禁联想到青蛙,但脸还是原本的脸,胸口处出现了好几个类似嘴巴的东西,从那里吐出那个,那道光芒,不停地吐出。多玛德君并没有退下,而是挥舞着大剑。光芒一碰到七色火焰便四散无踪。即使如此,罗榭仍不断放出光芒,一边放出一边倒退。



「汝等汝等汝等等等!明明明明只是区区人之子人之子人人人之子!为何要违逆神笨蛋愚蠢的家伙不懂自己有几两重的家伙将三千大干世界的定律放到哪里去去去去了……!」



「我说过,我没兴趣配合你。」



「卑卑卑卑鄙的家伙伙伙伙伙!那利刃并不是汝的力量量量量!那只不过是是是!借用他人的力量而已啦啦啦啦啦啦啦……!」



「随便你怎么说……!我有——」



多玛德君突然压低姿势提高速度。罗榭又再度变身了,这次变成了拥有十二只手脚,身材细长,像是昆虫的模样。多玛德君毫不犹豫地向前,用燃烧着七色火焰的大剑横劈下去。



「我有想守护的事物……!」



一分为二。



罗榭从身体正中央被分为上下两半。



那两半分别朝多玛德君扑去。



六只手与六只脚化为尖锐的长枪,又或者是凶恶的刀剑逼近。多玛德君大吼。



七色火焰发出更加眩目的光辉,狂暴地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