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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我不会死(2 / 2)


玛利亚罗斯打开金属箱,从中取出几个扣着银色盖子的小瓶。“你们见过这个吗?”



西迪欧和玛嘉子都连连摇头。玛利亚罗斯打开盖子,将小瓶伸到两人面前。西迪欧只是皱了皱眉,但玛嘉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这个,额晓得这个。闻过这个。那帮人出现的时候,就是这股臭味。臭得不得了,所以额记得很清楚。”



秩序守护者向玛嘉子请求协助,当然会支付比相应程度更高的报酬。虽然我们是这么提出来的,但玛嘉子回答说不需要钱。‘额什么都会帮,不要钱,帮同伴报仇就好。’对于秩序守护者来说这自然是两全其美的。西迪欧也拿出来他之前收下的两枚一百万达拉的ZG合金币,本以为他会全部还回来,但是猜错了。



“一、一百万,我收下啰。还、还有一百万,还给你们。”西迪欧将一枚硬币塞到琺瑠手中。另一枚正打算放回口袋里,途中又停下来,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交给了玛嘉子。“你、你本来不是朋友。我只是奇玛欧的朋友,你也只是奇玛欧的朋友。但、你和我、从今天开始是朋友了。听、听好,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作朋友好了,明白啰?”



玛嘉子将一百万达拉ZG合金币紧握在手中、哭了出来。西迪欧抱住玛嘉子拍着她的后背。如果不这样,玛嘉子可能会哭得瘫倒在地。这也算是一副美好的光景,但并不是慢慢欣赏的时候。必须得让玛嘉子快点哭完办正事才行。多玛德君大声宣布:“目标是可能在第五区下水道本线中潜伏的SIX。各位,这两天也休息够了吧。三个小时。给你们三个小时来准备这次作战,然后立即实施,解决掉那家伙。这样一来战斗就可以结束,我们就可以获得胜利了。”



作战司令部在玛嘉子和西迪欧的帮助下,迅速制作了第五区下水道本线以及其他主要干道的地图。并本别加注了“很棒的地方”的窨井和其他窨井。将这副地图与地面上的地图放在一起比较,至今为止GENOCID的动向便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凯兹利欧的地盘被入侵是在六月十三日,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的第二天。到那天为止还有不少GENOCID在地上被人看到的情报,自那以后GENOCID就转为地下活动了吧。仔细想来,藏在黑市里的Suck·Doll,SIX的秘密基地之中,也有连接着下水道的出入口。从SmC时代开始,他就有利用下水道的倾向。



总之,GENOCID夺走了凯兹利欧的地盘,还将他们都杀了。另外活捉了好几人,应该是为了逼迫他们带路吧。SIX和假SIX、以及GENOCID老兵们就是这样潜伏在下水道之中,与地面上的新兵们配合,开展游击式集会。大概,他们分发的商品也是在下水道之中储藏的吧。对了,那些商品中还有香水。这恐怕也是一种掩盖手段。下水道里很臭,长时间躲在里面难免会沾上臭味。为了掩盖这种味道,GENOCID们就在身上涂抹那种味道很重的香水。GENOCID俘虏的随身物品和死者的遗物中也有那种香水的小瓶。所以到这里为止的推测应该都是正确的。再发散一点想的话,那些家伙还将同样的香水散播给市民使用。到处都有人用这种香水的话,GENOCID们身上的味道就不那么明显了。一般人最多也就是想到:为什么那帮人闻着总是一股同样的味道啊,是不是有什么奥妙啊——然后大多就不会深究。当然这都只是我的想象,他们实际上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一步就说不准了。



集会有两种。SIX或假SIX参加的、以及没有参加的。前者都发生在凯兹利欧的地盘范围内,红色的印记覆盖的范围可以证明。而表示后者的蓝色印记则在艾尔甸各处广泛分布。



这也只是推测:SIX或假SIX没有参加的集会,都是以少数几名GENOCID老兵为主导开展的。那么是不是这些老兵装扮成沟鼠族的模样,由从凯兹利欧的沟鼠族带路,通过下水道前往艾尔甸各处。沟鼠族很少以五人十人的数量一同行动,但两、三人一起的话就不稀奇了。西迪欧和玛嘉子也可以断定,如果只有少数几个人的话,在别的沟鼠族看来并不可疑,只要他们遵守礼仪,是可以被允许在别人的地盘上通行的。另外,惟有在第八区和第十二区发生的集会,各自只有一起。第八区下水道是比库尼尔的地盘,而第十二区下水道的头领则是阿加齐内,这两人都是很排外、警戒心很强的人。如果有复数的人闯入他们的地盘,大多会发生冲突。沟鼠族都知道这一点。凯兹利欧的带路人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让GENOCID避开这两个区域。



SIX和他的GENOCID,在凯兹利欧的地盘之内活动起来应该是非常自由的。即便没有沟鼠族带路,也能够自己开展集会,他们可能也知道第五区本线的方位。他们通过相对宽敞的本线来让更多的人数移动,通过“很棒的地方”的窨井,来到地面上——在这个时候,因为他们并不像沟鼠族那般慎重,无意间将那种变异的脂羽虫放了出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按玛嘉子所说,凯兹利欧有一处被称作“大殿”的地方,是四条本线的汇聚之地,下方设有净水器,污水在这里形成漩涡。如果一不小心落在漩涡之中,就绝对再也浮不上来了,甚至连脂羽虫和怪鱼史普基都无法靠近那里。凯兹利欧在这污水的漩涡上搭了一层木板,形成了方圆二十美迪尔的大型广场,能与之匹敌的,至少在凯兹利欧的地盘之中没有第二处。



在大殿附近,是凯兹利欧的七贤,也就是七名领导人居住的地方。其他的凯兹利欧,一般是在下水沟上搭木板盖房间,或是在下水沟两侧的道路上睡觉。凯兹利欧还有四处被称为“大屋”的地方。如果以四处房屋所在之处作为顶点连接起来,大约是一个有些倾斜的菱形。大殿就在这个菱形中心的位置。对应地面上的话,那里就是铁锁休憩场以北,大概在暗市的正下方。



四处大屋离大殿的距离几乎相同,并不远,大约五十美迪尔左右。



曾经在大殿附近也有通往地面的窨井,但现在已经没有了。一百多年以前,暗市出现之后,便将那条路堵死了。大屋与大殿之间也没有窨井可走。如果要去大殿的话,只能通过大屋沿着本线前进。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确认一下SIX到底在不在大殿。为此,向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四郎、还有老兵们抛出了我们的推论,来试探他们,但都没有表现出足以作为证据的反应。甚至也考虑过派皮巴涅鲁先去打探,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如果真的被我们猜中了的话,这样打探反而会让SIX发现我们的动向提前溜走。反正,他们储存物资的地方,肯定不是大屋就是大殿。至于那个SIX,我想他也不可能会在狭窄的下水沟边上睡觉。那家伙的根据地肯定就在大殿。其他的可能性总之都先无视掉。时间和战斗力都很有限。这些可能性大不了之后回头再来看。



大屋一共有四处。以大殿为中心,分别在它的北偏东北、东、南偏西南、西偏西北。大致上就是东南西北各一处。因此秩序守护者也分为了四队,分别以东方传说中镇守天之四方的神兽命名。从北方进攻的是玄武队,东方是青龙队,南方朱雀队,西方为白虎队。以上四队将在不同时间点攻打各自方位的大屋,然后冲向大殿。



玄武队领头的是八号突击队队长夏特·“神剑古雷哈”。在八号突击队之后,跟着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与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



沿着下水道前进的队员们都身穿深褐色的连帽外套,面罩则替换成了沟鼠族常用的附有夜视镜的种类。古雷哈也是同样。他的右手放在锻冶士罗利·阿疆斯塔所铸、带有女性曲线风味的名品“淫靡浪漫”的刀柄之上。左手则摸着天命OFRR背后的自动脱卸装置开关,这样便能够随时将盔甲脱掉舍弃。



古雷哈一心在胸中吟唱着同一段话语。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汝为吾爱。汝为吾爱。汝为吾爱。



自记事起,他便在黑暗大陆。母亲总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汝为吾爱。汝为吾爱。再回想之后的片段,就是登上远航船,抵达了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与母亲就此分别,那时是八岁。然后就是到了艾尔甸,这是十一岁的时候。接下来在记忆中闪回的,是登船、被抢劫、强盗们的面孔、父亲死了。为了金钱谋划偷袭别人,然后被人反咬了一口,丢了性命。尸体是全裸的,看上去很滑稽,很凄惨。



在那之后他无数次地去偷、去抢、去杀。为了自己,为了活命,为了欲望。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罪孽。丝毫也不。他并非为了赎罪才加入秩序守护者,绝不是如此。他只有通过杀人这一行为才能让自己存活下去,因此他只不过是来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仅此而已。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虽偷过抢过杀过,却从未犯过留下祸根的失误。他是比父亲更为优秀的劫匪、小偷、杀人犯。随后,也成为了能力过人的秩序守护者。



太轻了,他被这么说。被SIX,被那个魔物,说自己的剑没有重量。虽然快,却太轻了。换言之,就是一把只有速度的钝刀。



他自己也明白。他很慎重,他的内心深处畏惧着失误与败北。他有才能,他的剑已经很成熟。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面对这个对手,自己可能赢不了,因此他恐惧。比起臣服于这恐惧,他选择逃离,选择活下去。SIX,那是真正的怪物,会被杀——想到这里的一瞬,他便明白了。他的剑本身并不钝。只是他的心早已逃去大半,所以他的剑才会变轻。



那时他的剑没能在SIX的两手上留下一丝伤痕。被SIX挡住,正当他引回剑身打算挥出第二击时,他被恐怖驱使,产生了强烈的预感。会被杀。于是在SIX用右脚踢向他侧腰的同时,他也自己向后跳去,正因为此他才没有死。对此他并不觉得羞耻。他是只有一条命的物种,只要还留得这一条命在,便还有再战的机会——然后再战之时,又一次因为恐惧而逃跑吗。



他并不羞耻。他只是憎恨。憎恨藏在心中的懦弱之魂。这是像狗屎一样陈尸于街边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而母亲、汝为吾爱、只将这一句话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便离去了。他只知道这一句黑暗大陆的语言。为什么,他在向SIX挥刀的时候,会突然说出那句话呢。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



他看了看表。七点零八分。在前方十美迪尔处拐弯,再向前十五美迪尔,便是北侧的大屋。



队员们穿着附有消声垫层的鞋子。屏住呼吸,为了避免相互接触发出声响排成一列,试图掩盖气息。即便如此也并非毫无声响。但他并不认为会被敌人察觉到,如今,前方到底有没有敌人都是个未知数。



汝为吾爱、他在胸中低吟,随后向身后的队长候补阿波罗·基夫卡做了个手势。停止、直到下一个命令为止不许移动。随后独自一人转过拐角。前方有灯光。既然有光源的话,夜视镜便反而会添麻烦。他掀开面罩,每踏出一步,便默念一句,汝为吾爱。他没有看着灯光,也没有看着那房间,在房间里堆积着的物资、摆着的床铺、床铺上横躺着的男人们、地板上睡着的男人们,这些全部——都没有进他的眼。汝为吾爱。无数次无数次默念,他的眼前有着别的东西。对于那东西,没有比“脸”更为清楚明了称呼了。那是一张像是女人的脸。他低声轻语:“——妈妈。你爱的到底是谁。如果你爱的是我,为什么又要抛下我。”



有人盯着他。就在不远处。男人。穿着Revice的服装,握着可伸缩式长枪。长发,还很年轻。男人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就仿如看见幽灵一般。随后回想起来世上并无幽灵,定睛一看,便也打消了幻觉、错觉之类的念头。



他拔出淫靡浪漫,刀刃在男人脖颈的正中一斩即离。“——妈妈。爸爸死前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你的名字哦。”



头颅滚落在地,在失去头部的身体伏倒之前,躺在床上的两名男人惊得抬起身来,他将二人的喉咙精准无误地切开。“——妈妈。爸爸死得可比流浪狗还惨哦。”



他使二人断气,又接连刺向正从地面上爬起来的三人。三人,连伤口形状都一如预料。“——妈妈。我发誓,我绝不会像那样死掉。”



从床铺上跃起的四个人叫着什么,“好吵啊。”他说着、用刀身抚过四人的躯体。“——妈妈。我厉害吧。我不会输的。我不会死的。我很厉害吧。妈妈。”



“……队长!”这是阿波罗·基夫卡的声音。夏特·古雷哈又斩倒两人,回过头来。“怎么,为什么要过来。我不是说了呆在原地别动吗。”



基夫卡没有回答,“上!”只是对队员们下了命令。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与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也紧紧跟上。古雷哈咂了咂嘴,冲在了最前方。说来愚蠢,在睡梦中被袭击,敌人陷入了惊慌失措之中,早有几人逃远了。冲出了房间,已经在通道之中。古雷哈一眨眼便追了上去,以突刺问候了一人的后颈,随后又穿过另一人的身边,顺便敲下他的脑袋,一边追着第三人一边自言自语:“——妈妈。我之前是不是太害怕了。只不过只不过是太害怕了。怕得都想要依靠什么东西了啊。”



古雷哈踢在第三人的腰间,第三人落入了下水沟。这一带的水流很激烈,大概是大殿下方的漩涡造成的吧。几乎称得上是湍流。第三人立即被冲走,而眼前还有第四人。古雷哈看了看表。七点十三分。玄武队应当在七时十分开始攻击大屋,七时十五分攻入大殿,计划是如此预定的。十三分的话还算过得去吧。第四人回过身,虽不知他想干什么,但在那之前额头便被淫靡浪漫贴上。第四人惨叫着翻倒在地,古雷哈一边脱去外套一边跃过第四人,启动了自动脱卸装置。只消一会儿,盔甲便从身上剥离、散落在道路上,还有几块部件落在了水中。



“——别开玩笑了。我依靠的只有我自己。汝为吾爱。真是好笑。我不相信什么爱。剑!剑!剑!剑……!对我来说只有这柄剑、才是真实……!”



古雷哈丢下头盔向前奔驰。离大殿还有五十美迪尔。称不上是距离的距离。一眨眼便到了。大殿。充满了浓密的香水味。到处摆着像是蜡烛的照明器具,地板上铺着一层油光闪亮的黑布,还有几件像是沙发和床的东西,也全都被黑布覆盖着。也许GENOCID就是将这些黑布铺在物资堆上,用来歇脚和睡眠。还有栅栏,铁制的栅栏,其中有着几名像是沟鼠族的人。剑、匕首、锤、锁链、银色的餐具、水晶杯、以及其他、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道具四散在地。到处都有白色骷髅作为装饰。墙壁和天花板上生着好几根巨大的长钉,钉上挂着锁链,锁链上则吊着人。所有人要么是全裸、要么也和全裸差不了多少。有活着的男人,也有死了的女人,有身体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的男人,也有全身所有称得上是洞的洞都在淌血的女人。他们与她们的口中都塞着奇怪形状的器具。他们与她们因此无法发出声音。他们与她们要么就那样死去,要么就只能活着忍受折磨。



在一切的中心,立着一张宛如王座的床。那个男人直立在床上,双眼之中似有魔界妖炎。男人裸着身体,肤色奇白,白得如同幽灵。细腰、宽肩。有四、五名裸女环绕着男人的下半身。股间的那东西与其说是耸立着不如说是昂扬着、看上去大得让人发笑。女人们像是在争抢一样对着那东西伸出手、贴上脸、不断亲吻。但男人对女人们根本不屑一顾,男人看着古雷哈,仅仅只有古雷哈。而古雷哈眼中也只有那男人一物。即便如此大殿中的情景也总会映入视界的角落。除了被锁链吊着的人和围着男人那东西的女人,大殿之中还有其他人的身影。其中还有与男人一模一样的人。好几人。鹰钩鼻的男人也在。还有人早已握紧了剑和长枪,数量不少。但古雷哈毫不在乎。要解决的问题只有那个男人。“——汝为吾爱。”



身体在震颤,这是恐惧吗,还未搞明白时,便斩了一人、两人,与此同时也紧盯着那男人。他在前进,顺路又斩了一人。一旦视线从那男人身上离开一瞬,双脚想必便会开始发颤,他的肩膀手肘手腕便会发硬,他的刀便会失去韧性与锋锐。



甚至到如今他也不明白。



这到底是恐惧吗。



那男人举起左手。“没事,放他过来,让他来本人这里。”



于是他前进。没有人会再成为他的阻碍。因为那个男人如此命令。他能够理解这一点因果关系。但那男人的意图则难以推测。但这与他无关,他如同被吸引一样前进。耳中渐渐没有了声响,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他的思考被那男人的存在占满了。还有两步——他唐突地想到。还有一步。跃起身来,便能杀了他——他如此想到。他并没有恐惧,他心中的懦弱之魂已经破碎消散了。他已经踏过比流浪狗还凄惨的父亲的尸体了。将他抛弃消失在远方的母亲的面容也被他拭去了。故而,如今的他无所畏惧。他紧紧地拴住自己的心,一步一步向着前方。他一直以来都处于最前方,至于在一切结束之后停下脚步也自有一番乐趣。他确认了一遍。身体。精神。杀得掉。他如此确信了。“——这是对你的回报,尝尝我的神剑吧,SIX,你那低劣的命运将由我来斩断!由我夏特·古雷哈……!”



他跃了起来,化作雷光。那个男人就在眼前。淫靡浪漫的刀尖似有灵光闪烁,移动轨迹则承载着他的全部身心与灵魂。那男人是徒手的,手边也空无一物,即便如此也似乎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但他的脑海中没有一丝犹疑。他,杀得掉,他这么认为。脑中只有“杀”这一种意志。他没有恐惧。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那个男人赤手空拳。全裸。周围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女人。四人、不、五个女人缠绕着男人的下半身。



那男人将其中一人、Bob头的女人、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淫靡浪漫斩了出去,由斜上方挥下,足以削金断石。



从Bob头的女人左肩,斩倒了右腰为止,一刀两断。



女人的下半部分落在了床上,上半部分还抓在男人的手里。



“Ke·Hya……!”那男人将上半部分朝着古雷哈丢了过来,女人一边溅出内脏与血液、一边紧紧抱住了古雷哈。的确,女人环抱着古雷哈的双臂之中仍凝聚着力气。古雷哈立即将她从身上剥开,也许在这过程中还漏出了类似尖叫的声音。回过身来,女人已经摔落在地板上,即便如此也睁着双眼向上盯着古雷哈。古雷哈忘记了那个男人,只顾着和女人对视。



“厄瑞涅EEEEEEEEEEEEEEEEEEEEE。My·Wife、My·Dear!你好可怜啊AAAAAAAAAAAAA。Ku·Hahahahahahahaaaahhhhh……!”



能听见那男人愚蠢的大笑。冲击。古雷哈被打倒在地。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眩晕,只有一瞬。古雷哈清醒过来。那男人正俯视着侧躺在地的古雷哈。刚想要向他挥刀,有什么、那是人。女人。其他的女人。那男人右手抓着女人的右脚腕,突然就挥了过来,正要撞在他的脸上。



不会吧——他这么想。无法否定,他恐惧了。身体在哆嗦,动不了。女人迎面飞来。他伸出双臂挡下了女人。女人的头、脸、在他的手臂上激烈碰撞。女人发出了什么声音。咕嚓。嘎咣,咿啊。啊嘎。随后他握紧了自己的剑,意识到了女人的声响。刚打算挥剑,女人又以惊人的速度撞了过来。咚梆。叽嘎。咕咳。咿哎。



“A·Hahahahahahaaaaaaaaaaaaaaahhhh!怎样啊、本人爱刀的味道OOOOOOOOOO!本人也是急中生智这还真是个Nice·idea啊对不对?这刀棒到不行对不对!?你不觉得吗、哎哎哎、Sugarboy!?你说什么!?还不够!?很好,那就换二刀流来招待……!”



风暴停歇的时间还不足一秒。古雷哈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的确是二刀流了。那个男人,SIX,左右手各抓着一只脚腕,分别是不同女人的脚腕。什么乱七八糟的,古雷哈想到。不知何时,本应早已破碎消散的懦弱之魂重新现身,并化作了夏特·古雷哈本身。嘎呗。噫咕。咚咣。梆哒。啊叭。哆嘎。啵咳。古雷哈被暴打着,被女人、不、被用女人打得直不起腰。古雷哈除了蜷缩着身体之外什么也做不到。好可怕。



好可怕。从心底里这么想。



好害怕,害怕得无法保持理智。不知何时开始,古雷哈恍惚地吟唱起来。



汝为吾爱。汝为吾爱。汝为吾爱。



她不懂得爱。她不是在艾尔甸出生的,只是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了这里,然后父母便丢下她不见了。她被抛弃了。抛弃他的父母的名字和容貌,如今早已想不起来。抛弃自己的缘由也不清楚。有关故乡的记忆都是一片朦胧。她自小便是一个人,漫无方向,在泪水中过活。但仍是想方设法活了下来,偶尔会和有同样遭遇的人一起,或者就是自己一个人。她靠吃泥土活了下来,除了泥土以外,凡是能塞进嘴巴的东西她都吃过。她不懂得爱。至少,爱这种东西一次都没有保护过她。照亮她的道路的是义。义给予了她尊严与骄傲。因此她为义奉献上了自己的所有。正是因为有义,她的存在才有了价值。



夏洛特·琳迪作为从东方进攻的青龙队的先锋,突破了东部大屋,不久便抵达了大殿之中。青龙队包括她的十二号游击队、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普兰克·“教师”·斐尼法率领的十九号巡逻队。最先冲入大屋的是拉德·瓦侬,但是在乱战之中琳迪迎头赶上,并带头冲出了大屋。她奔跑在通道之中,除了奔跑不作他想,途中脱下了深褐色的外套丢在了下水沟中。大殿就在眼前。她回过身来高喊:“为了义……!”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队员们纷纷以粗豪的声音相应并脱下外套。不论是琳迪的队伍、瓦侬的队伍、还是斐尼法的队伍之中,都没有一名女人。在场的女人只有琳迪。那又如何。



曾经,为了生存她也利用过自己女人的身份。而如今她早就将其舍弃。这副身躯,仅仅是为了贯彻义而挥舞的一柄剑而已。



队长候补利奥波德·迪南大呼:“七点十六分了!”琳迪不作回答,只是加快脚步。径直看着前方,视线的另一端,便是大殿。有人出来了,进入了道路中。像是GENOCID的男人们。人数不清楚。并不是几个人,而是更多。但不足以造成威胁,下水道的通道只有一点二、三美迪尔宽。尤其是全副武装的人想要两人并排都极为困难,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得排成一列,至少也得倾斜着排成一列半。因此人数不是问题。



在大屋中将带着夜视镜的面罩抬了上去,琳迪重新将它放下。敌人握着可伸缩式的长枪。会用那个朝自己刺过来吧。来呀。来呀。有本事你就来。琳迪略微放缓脚步,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盾挡在身前。用腰,腰上要使力。将自己的身体视作钢铁,绝不动摇的钢铁,坚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冲撞在一起。嘎梆嘎兹。盾上刺了两、三根长枪。但不算什么。就这样撞过去。啊咳。被琳迪的盾牌压在身下的GENOCID,又将身后的另一名GENOCID压倒了。队长候补和队员们赶了上来,从她的左右两侧刺出长剑。咕咔。唔啊。一名、不、两名GENOCID倒了下去。琳迪踏过他们的身体,又朝后面的GENOCID用盾牌招呼过去。于是敌人纷纷后退,似乎是认为比起在狭窄的地方迎击,更应该将对方引到宽阔的地方一举歼灭。



琳迪将后退的两、三名敌人打落下水沟,带着青龙队的队员涌进了大殿。被敌人引着,青龙队径直冲进了敌人的包围之中。当然,早在预料之中。前方,右边,左边,全是敌人。大殿的地形、敌人的配置、还有SIX在哪里,全都不清楚。但那又怎么样。早有觉悟了。琳迪厉声大叫:“——全员奋战到底!让我看看你们能死得多么光荣……!”



当队长已经命令自己去死、还要考虑如何活下去的软弱之人,至少在夏洛特·琳迪的队伍之中是不存在的。一个人都没有。队长候补利奥波德·迪南嘶声呐喊:“拉撒嘞啊啊啊啊啊啊!”这段连他本人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的喊叫是十二号游击队的著名景观。琳迪向前冲锋,擦身闪过面前GENOCID手中长枪,扑上去对着那人脸上便是一记头槌,同时手中的剑刺入了对方腹部。拔出剑来顺势将左边刺来的长枪用盾挡开。咣。兹哒。嚓。叭。火花在飞溅。血雾在弥漫。空气中满是热量。那温度几乎盖过了战场的恶臭。忘记了眨眼。呼吸这一动作早就从意识中完全消失了。她挥舞剑的时候,总是尽力戴着头盔。挥着剑的自己,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容,她也不甚清楚。但能够想象。她恐怕是在笑。瞪大充血的双眼,龇牙咧嘴,笑个不停。她每挥出一剑都会在头盔之中笑一次。一边无声地笑着一边用盾挡用剑斩用盾拨用剑刺。又一次用盾挡下攻击、挥剑砍倒敌人之后,她感到手中之物变得沉重起来。早已砍钝的剑只能用来敲打近距离的敌人因此便将它丢下。弓下腰用盾守住前方拔出了短刀。就在那时,看见了。看到了。就在大殿中央附近。黑色、巨大的床。在上面站着一名全裸的男人,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不,那是人。女人。也是全裸。女人。两个女人。抓着她们的脚腕,扛在肩上。那个男人是SIX。SIX。SIX。带着某种蛇的特征的脸向自己转了过来,透过夜视镜几乎能看到他的两眼放出的光芒。SIX踢飞了什么东西。从那床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下来。什么。是人。金发。秩序守护者的紧身衣。是夏特·古雷哈吗。SIX咧开那张极为不祥像是撕裂开来的嘴:“——杰杰杰杰伊!你你你你这个废物!赶紧去把那边想办法处理一下……!”



杰伊。杰伊就在附近吗。在哪里。就在这里吗。琳迪用盾撞开一名、两名GENOCID,同时扫视四周。玄武队。发现了。但是,就和琳迪带领的青龙队一样,刚一进入大殿便被拦住了,几乎要被逼退回去。敌人。数量。一百。不,还要多。在哪里。杰伊。从哪里——



“琳迪……!”



近距离响起的怒吼。被人拽倒了。不像样。太大意了。琳迪一屁股摔在地上,一名男人就像伞,挡在琳迪头顶上,弯着腰,如同要以那副巨大的身体,将琳迪包裹起来一样。



意料之外的雨点降了下来。哗啦哗啦。琳迪抬起头,落下来的雨很热、很红。“——瓦侬……!”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六号突击队队长拉德·瓦侬好像背后驮着什么重物一样挺起身体,随后扛起盾牌,挥舞手中大刀。琳迪看见了,就在瓦侬的背上伏着什么东西,被瓦侬的动作甩了下来——或者应该是自己跳了下来,在四、五美迪尔之外的地方落地。鹰钩鼻。灰色的眼睛与头发。加百列·达的衣服。手中有钉子。琳迪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杰伊……!”



瓦侬“唔唔嗯嗯”地低吼着双膝跪地。他的肩和后背上刺着好几根钉子,在钉子的附近还有洞。天命系列的护甲被轻而易举地贯穿,血液仍从洞中喷涌。原来如此。杰伊从上方,像猛禽一样俯冲下来,本应将我就地了结。我没有看见,但瓦侬发现了,所以保护了我。多管闲事,真是多管闲事——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闲,杰伊来了。钉子飞了过来,四根。对付不同的对手要用不同的手段。此时盾牌只会使视野变得狭窄。于是立即做出了判断。琳迪不是用盾、而是挥出短刀试图击落那些钉子。打中了两根,剩下两根、一根刺在左肩,另一根落在右胸。杰伊在靠近,已经到了眼前。很快。来不及了吗。两臂都挪不动。怎么回事。伤口。是钉子的缘故吗。如果我这条命就在这里终结——不、不会终结。



“杰伊伊伊伊伊伊伊伊伊……!”瓦侬在呐喊,不仅是呐喊,还站了起来撞向了杰伊。两人在空中相撞,杰伊被撞飞了吗,不,似乎又是自己跳开了。瓦侬单膝跪地,地面上的血水化作了湖泊,瓦侬便是源头。即便如此瓦侬也试图重新站立。



琳迪不禁大叫:“笨蛋!”只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即便如此这话也过于愚蠢。闻言瓦侬大笑一声。“——用这副身躯保护某个女人,乃是男人的夙愿……!”



这个男人说的话比我还蠢,琳迪这么想到。明明早就舍弃了女人的身份,但不知为何浑身涌出了巨大的力量。我还能继续战斗。“站起来,瓦侬!这还不是我等的死期……!”



瓦侬抛下盾牌,腾出左手来撑着膝盖让自己直起身来。“正是……!”



七时十八分。琺瑠队、乔比·加拉玛的十一号游击队与杜南·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组成的朱雀队,按照事先预定突破了南侧大屋。目前为止损害轻微,没有一人丧命。另一侧的大殿之中,已经开始了激烈的战斗。琺瑠的心中没有波澜,风平浪静。不论如何,最终的目标都是十分明确的。向着那个方向前进便可。情势极为单纯,没有犹豫的理由。不仅如此,如今的她有着坚实的支撑——那句话。



——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



没有去见他。明明想要去见他。说不定,这副身体就是因为太想见他想过了火,才会突然晕倒的——她甚至这么怀疑过。但是,还是没去见他。完全有机会见面,但这大概不是他所期望的。连从床上抬起身体都无法如愿,他一定不想让人见到那副模样吧。他已经品尝过了太多的屈辱,无法再承受更多了。但是,还是想要见他。可以的话、只是、想要抱住他。想要抛下一切、一直就那样抱着他。她未曾想过自己也有如此激烈的一部分,也没想到自己竟将他看得这么重要。



她生性过于倔强,与寻常的恋爱自是无缘。话虽如此,她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然而对方爱的是她的妹妹,她对此也一清二楚。这份喜欢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为了妹妹便可以压在心底的程度而已。实际上,比起自己那朦胧模糊的恋心、妹妹对她来说要重要许多倍。因为释拿与她留着同样的血,是她唯一的亲人,因此自然也值得她去爱护。她一直认为自己很单纯,为所有事物列出优先顺位,然后按照顺位行事。状况一旦复杂起来,她便会感到难以平衡。她很单纯,因此她不明白。



她明白那个男人比谁都要更加敬爱自己的义父。义父亡故之后,义对男人来说变成了最优先。男人看重义胜过其他任何事物。为了贯彻义,男人可以牺牲其他的一切。为了义,男人总是做出最合理的决断。即便如此,男人也决非轻视其他的事物。对于为了义而死去的人,男人绝非将他们视如敝履。男人只是判断,根据判断时而需要舍弃,于是便舍弃了。因此,男人不得不披上冷酷无情的面具。男人自己也不允许自己开朗愉快地度日,男人认为这样太过厚颜无耻。为了理应处于第一顺位的义,男人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为了义,男人才活着,仅仅是为了义。



既然如此,男人便不得不活下去。男人是必要的,如果说在丹尼斯·桑瑞斯亡故之后的秩序守护者之中,仍有什么不论如何也无法欠缺的东西的话,那便是他。并非袭名第二代的罗叉、并非琺瑠、并非马修·修奈特,而是优安·桑瑞斯。即便大家都不说出口,但心里都明白。初代总长还在时,实际上便已经如此了。对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银色军团、乃至连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的他来说,这单纯明了的事实想必也是早已理解了的。



那时,她正是因为此,才愚蠢地坚信,他一定会在之后脱身赶上来。在那一瞬间她没有任何犹疑,想来连自己都觉得哑然无语。因此虽有恋恋不舍,还是留下他与他的部队先行撤退,信任着他冷静的判断力与坚如钢铁的意志。他所想的一定只是,比起她、他来拖延敌人更有效率而已——她是这么推断的。至于说让她逃跑、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在乎这个。为了义,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牺牲——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视线,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追在她的身后。



偶尔、不、少数几次、她也暗地里察觉到了。



于是后来,她也开始默默注视着他。



如果双方的立场与如今不同的话,也许、凭着某种契机、他会紧抱住她,也许还会贴上双唇,而她也许便不会拒绝。说实话,这种情景也曾出现在梦中。



然而,她与他都已为义奉献了全身心。有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舍弃她的,那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将她视作是女人。否则的话便太过残酷、太过不负责任、结果必将使她受伤,他一定便是这么想的吧——她如此推测。



她很单纯,因此不明白。



——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



以中间人传话的形式,她听到了他的话语。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仿佛终于能够触碰他的内心、窥得其中一角一般。



活下去,这是他的恳愿。至少让她,无论如何也活下去。他从一开始就为了她做好了死的觉悟。为了让她逃走,为了让她活下去,他做出了如此的决断。对于秩序守护者来说,他远比她更为重要。没有一件她能做到的事是他办不成的。他理应知晓这一点才对。然而他仍然,想要让她活下去。



这一次他的判断一定是错了。



但她、觉得活下去很不错。



一往无前的感觉也很不错。



她相信。



他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七时十八分,马上就要十九分了。大殿就在眼前。



路程之中,她一度回头。在她的队伍中有康拉德·亚瑟,有道森·萨迪亚,有潘泽塔·“红毛”·艾尔兰蒂诺,有幸司·庚。他们只是暂居于此,总有一天会回到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回到他们原本的上司手下。所以优安,快点回来——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算只是想一想都有了罪恶感。但是,优安啊,我想要见你,想得无法忍耐。想要被你触碰,也想要触碰你。这份心情如今也在支持着我。让我一往无前,不动摇、不畏惧。优安,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七时十九分。比玄武队晚四分钟,在青龙队之后两分钟,以秩序守护者副长琺瑠为首的朱雀队成功突入大殿之中。



“为了义……!”



那是我的全部,因而我的身躯,只为它存在。



死神在前进,除此之外不作他想。身体很轻,双脚,双臂,全身,都好似被解放了。就如同——是啊,如同那个时候一样。太阳鬼仍健在的时候一样。被称作死神的男人将心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都交给了太阳鬼,肉体则仅是一柄剑——不,是死神的镰刀,将愚蠢之徒、恶汉之众、伪善之人那彻底腐败的灵魂收割。仅此就好。没有必要在脑子里纠结为什么怎么做针对谁。什么标准、什么善恶、什么正邪,不需要这些。对于死神来说,只需要一个信号,斩、还是不斩。这就很好,那个时候就是如此。而如今——死神也终于又回归了单纯的死神,在下水道中狂奔。



死神带着面罩,这东西已经让人做好一段时日了。作为头盔的替代品,区别在于只覆盖了脸部,是死神模样的面具。当初为了效仿太阳鬼,死神从未戴过头盔。然而这种执念已经够了。如今在这里,死神只是死神罢了,这副面具与死神很是相称。死神无需人一般的面孔,变成人形的死神只会失去威能。优安。优安·桑瑞斯。聪明狡诈如你,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吗。将我关在名为人的枷锁之中又是作何打算。你本就应该把我当做死神来用才对,就像现在。



“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从死神的口中发出低声,从死神的眼中漫出绯红的光芒。死神的头不作摇晃,死神的重心恒定不动,唯有双腿像是别的生物一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活动着。但是。但是啊——优安,这话只是我乐意才跟你说的,反正你肯定也无法理解,我似乎还从未像这样、凭自己的意愿跟你说过什么话。我——我被解放了。被那场败北,被那次失败,被那个男人打到体无完肤——我觉得这对我来说大概是很有必要的。不知从何处不断涌上的强烈好胜心、近乎疯狂的战斗欲望,太阳鬼教导我要学会抑制这些,告诫我要成为义之剑,而非只会无故伤人的凶刃。没有那份才能、也没有相应觉悟、却继承了太阳鬼遗志的我,曾试图要去驯服那份疯狂。我无法成为太阳鬼。但总能想方设法接近,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个德高望重、我敬之如父、仰慕爱戴的人——我果然还是、一步也无法靠近。知道这条路永不属于我的那一刻,我变弯了、变钝了。



我和那个男人打了一架。使尽全力、然后被敲倒在地。但我借此回想起来了。那份疯狂、那份始终无法彻底抑制的冲动。



最初只是为了保护凰州难民同胞,但渐渐地我开始着迷,对斩人、对看到鲜血。优安,恐怕你是不懂的吧。我的饥饿、那按捺不住想要斩人的冲动,我的干渴、在体内汹涌的对流血的渴望。但太阳鬼他明白。在我忍耐不住的时候,他邀请我。来打一场吗,罗叉。于是我们用木刀相拼,我被打中了无数次,即便如此我还站着,于是直到我倒下为止,木刀都在我身上不停落下。之后他对我说,变强吧,罗叉。变得更强,成为比谁都更锐利更坚固的义之剑。



他是个强大的人,他总是正确的。不。对我而言的正确,是那个人的生存方式。



我不懂什么正确不正确。我终归只是一柄剑,只是死神。连左和右都分不清楚。说到底,我根本没有眼、也没有耳。所以我只能被人握在手中,被人挥动——如今就是被那个玩笑一样的男人吗。



优安,就不能是你吗。总有一天必将重新站起,回归我们之中的你,岂有不能的道理。



我不懂。我不懂。死神什么都不懂。对于死神来说根本无所谓。至少在此刻。



有人在身后喊叫:“七点二十一分了!”



“羅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死神呐喊着冲进了大殿。敌人没有防备。大殿之中一团乱麻。四处都是乱战、乱军、分不清形势。最中央有个像是台子的东西,上面有着全裸的——SIX。有两处监牢,其中是沟鼠族。北边的玄武队、东边的青龙队、南边的朱雀队,不论哪边都没有区别。从各处涌来的敌人和友军彼此穿插、挥砍、突刺、扭打在一起。有生者也有死者,死者的残骸滚得遍地都是。地板上铺着黑布,全都又湿又乱。几乎没有从容的落脚之处——死神只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本就没有考虑过要指挥从西侧攻入的白虎队,这种事交给李童晏和切斯·彼得就好。死神瞬间便用那双透着绯红的眼辨明,当斩之敌、以及其他。死神的手已经拔出了那柄与他不祥的外号并不相称的大刀“日轮”。死神将日轮滑入敌人耳下只是手腕一动便使敌人头颅飞出,在被血液溅个满身之前,死神便已冲向另一人将日轮埋入下颌,随后依然是手腕一拨将敌人头颅割下,伸肘击倒一人、用腿扫倒另一人,在他的脖子根踩下一脚粉碎脊椎,又一挥日轮带走一颗人头,踢倒敌人、殴打敌人,斩。每斩一次刀刃便滑过一片血肉脂肪。日轮与那些砍多了就会变钝的普通刀具不同,日轮斩得越多便越是能斩,越是沐浴血液便越是活起来一般闪亮。它是会以妖异的光自行吸引猎物的刀,就如同暗夜之中的一团明火,飞蛾们——



飞了过来。飞蛾。好似在舞动。SIX。不,面容相同,体格相同。但是,穿着衣服。紧身衣,各处附着细绳状的武器。这家伙不对,不是SIX——然而,是敌人。敌人便当斩。



“——走开,次郎……!”听到了SIX的声音。



假SIX在空中将全身的绳状武器尽数展开,压迫而来,似狂风暴雨,死神嗤笑道:“——可笑……!”



绳雨落向死神、正确来说,是落在了有翼魔人的羽翼上。羽翼保护了死神,八枚羽翼都受到了损伤。仅此而已,甚至都没有破碎。



死神将日轮径直向上一挥,从假SIX的股间一路斩至头顶。假SIX发出一声“啊噫……”随后便裂成了两半。右半身向左半身无声地告别,左半身向右半身无言地再见。右半身从死神的左边、左半身从死神的右边掠过、落于地面。脏器与其他东西四处泼洒。



沐浴在仍是温热的血液之中,死神舔了舔漏进面具内部的液体。并没有品尝出任何味道,死神开始寻找下一个敌人。



“——敌人也不可小瞧……这话实在是不想说出口啊喂……!”本打算咂嘴,中途却不觉笑了起来。



将下水道作为根据地,总有一天会遭到阻碍。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本打算在阻碍来临之前进入下一阶段。但对手的行动比他预想的要快,甚至连预先侦查都没有就敢大举进攻。据他所知,如今在艾尔甸之中,与GENOCID产生共鸣之人——他称他们为‘辛巴(译注:Sympathizer的简称)’——组成的情报网也没有得到相关消息。不、难道是沟鼠族在帮忙?凯兹利欧的幸存者吗。原本秩序守护者就和沟鼠族有密切来往,所以可能性不小。但这都无所谓了,不论怎样,敌人都已全力攻来,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大胆地投入了所有战力。这是一场赌博,敌人赌赢了。暂时赌赢了。



大殿之中混乱不堪。从四条通道,敌人几乎是一齐涌了进来。本人那帮粗制滥造的手下们,净是些菜鸟、蠢货、大惊小怪的胆小鬼,真是丢人呐、丢人呐、丢死了个人呐——虽是这么想,呀,但也没辙呀。他那用完就丢的爱子次郎,被那个精力旺盛得奇怪的死神一刀砍了。都说了走开你还非要冲上去,唉,没辙呀。



他将肩上扛着的两柄爱刀——其实就是两个女人,已经变成累赘了所以干脆丢掉,缠在他下半身上的另外两个女人也伸腿踢开。低头俯视着已经完全变成两截还在那里啊呜啊呜叫着的Bob头老婆。这家伙——没救了呀。看上就没救了。已经没用了。反正肯定都要死了。至于特地给她做苏生式——真遗憾、呀,其实也没那么遗憾——根本没那个空闲了嘛。



然后他瞥了一眼滚在床脚的那什么叫夏特·古雷哈的玩意儿,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似乎还有一口气在。无所谓啦。是呀Baby,怎么都无所谓。It’s all right,不是什么大问题。人生就是FUCK。这点永远都不会变。他带着点愉悦的念头舔了舔嘴唇。“——这里是不是应该、先撤退一下……?”



没有必要非抱着这地方不放。布置还在进行中。虽然无法保证万全,但足够让事情发展起来了。他将脱在一边的裤子穿上,一边努力拉上拉链,一边环视大殿。我军略处劣势。尤其是南边和西边的通道已经彻底失守,那边的敌人似乎很厉害嘛。不过,东边通道的敌方部队被杰伊持续蹂躏着,至于北边,他的儿子六郎率领着的部队已经将敌军压制住了。他看了一眼囚禁在监牢中可悲的沟鼠族们。他们就像是要从他的视线下逃离一样向后退去,身体挤在铁栅栏上。监牢有两处,在其中一处上面,坐着他的儿子一夫。



他对着一夫吩咐道:“杀了他们。”一夫和他很像。仅次于在发布会晚宴上死去的骨敌、那个被他称作影武者的儿子。一夫继承了他所有的外表特征、至少是外表。本质则完全不同,一夫很老实顺从。一夫从背上取下摩德洛里刀,表情毫无变化地将刀身刺入铁栅栏的间隙。可怜的沟鼠族们发出临终的惨叫。他猛地从床上跃下。“——杰杰杰杰伊!游戏要开场喽!还不跟紧本人……!”



他径直朝着北方通道冲去。他的儿子六郎前来迎接,狗屁不自量力地一言不发就抢了领路的活儿来干。六郎性格阴郁又不显眼,但是让他去做的事情总能做好,就算不说他也能自己察觉到该干什么。由他的亲生儿女组成的亲卫队SIX NINES,如今也只剩下一夫和六郎两人了。他试了试让自己沉浸在感伤之中,但不可能嘛不可能不可能impossible。他至今为止已和各种女人生了三位数、也许达到四位数的孩子,但不论哪个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儿子”或是“女儿”罢了。说实话,他也抱着一点小小的期待。也许说不定、能生出像是他的分身一样的孩子。然而梦想破碎了。噼里啪啦、哗啦哗啦,碎得满地都是。每当他多出一个孩子,他都会品尝到失望。甚至是绝望。即便如此、呐,已经习惯了。早就习惯了。本人的悲伤早就散得一点都不剩了。啦啦~~啦啦~~



他哼着小调踏入了北侧通道。杰伊、以及一夫就追在后面,他不必回头也能知道。他那些包皮垢一样的手下们,不久就会雪崩一样朝着这北侧通道蜂拥而来吧。银虱们也是,会像金鱼屎一样粘得紧紧的吧。然而无所谓。他很是轻松写意。脚步轻飘飘的啦啦~~他的儿子,阴郁的六郎在他身前五美迪尔左右,他突然涌起一种想要追赶超越六郎的冲动。他因此变得更加雀跃了啦啦啦啦~~脚步越来越快,以至于连自己都惊讶喂这货好奇怪啊没问题吧即便如此啦啦啦啦~~他就是这么开朗。不对。不~~对。不~~~~对的哦?才不是那样呢。



他兴奋起来了。异样地昂扬起来了。他的肉体果真还是长着能够分泌那种名叫多巴胺的神经递质的器官吗还是没有,他虽无法判断,但能够确定与之类似的东西正噗咻噗咻地几乎要从身体里爆出来了。脑海的角落里有亮光在叭叭地一明一暗。眼睛一定闪闪发亮。鼻子深处透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想要掉眼泪。然而理所当然,眼泪什么的东西一滴~~也淌不出来。本人的悲伤早就散得一点都不剩了。总之这种感觉他有印象。最近,他终于了解到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可不是啦啦啦啦~~的时候了哦啦啦啦啦。他猛地伸出手去抓住六郎的肩膀。“——等等六郎、Wai、Wai、Wait!停停停停给我停下来……!”



“——父亲大人……!?”六郎停下脚步转过身。



能感到身后的大白痴·愣头青·“八公”·杰伊和MySon·“真他妈无聊”·顺从者·一夫也停了下来。



好臭……!



他咂了咂嘴。好臭!臭、臭、臭。为何——如此的Bad Smell!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他妈的来了。在附近,速度超快。



在他的脑内以光速闪过的思考——完蛋。待在这里要完蛋。那个家伙,不行,不行不行。本人才不要在这种地方和那个鬼畜玩意儿拼死一搏。至少现在不行。要是受重伤的话,很可能就得一切重头再来了。



操。SHIT。FUCK。GODDAMN。被算计了。竟然被算计了。一口气直往人家陷阱上踩啊。是哦。不是同时。时间差。攻击有着时间差。从四个方向。白痴。笨蛋。本人这个白痴。那家伙居然没来,就不觉得奇怪吗。他理应出现才对的呀,打头阵出现。然而,却是时间差攻击。最初的部队必将最先被击溃,北侧的道路。因此便出现了漏洞,本人就会打算从这里撤退。如果本人决心要打到底的话,那帮家伙就可以在大殿中了结一切了。不管怎么样,都是被人家算计了。



来了噢。来了啊。那家伙来了噢。都能听见脚步声了噢。都有种气场一样的东西压过来了噢。能感觉得到。打骨子里感受得到。那毫无疑问就是皆杀骑士、破坏之主。人类只能趴在他脚底下,就连魔导王都只能一口一个卿、卿、卿、卿的叫啊。那个男人噢。恶鬼要来了噢。并没有当初那么恐怖。那家伙变弱的程度大到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还是不能放松。是噢,可不能小瞧他噢。为了得到什么,就必须得失去什么。这种时刻总是会有的嘛,对不对呀?



他一瞬间便下了决断。“杰伊,前面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遵命,我主。”在杰伊连半秒踌躇都没有的回答结束后——不,还在回答之中,杰伊便从他的身侧冲出。



“本人还没见过蠢到你这个地步的人呢。”他到底有没有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我很光荣。”至于杰伊的回应就更加模糊不清了。



大概只不过是幻听吧。



他们已经背道而驰。



“——逃跑了……!?”



应该没有看错。前方大约十五美迪尔。像是SIX的人影本来正在朝这边过来,一共四人,但走到一半其中三人突然折返。剩下的一个人呢?正在冲来,那是——杰伊吗。



多玛德君走在玛利亚罗斯前方五美迪尔、不、七美迪尔左右。皮巴涅鲁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身后有卡塔力、由莉卡、莎菲妮亚和露西。再后面一点,北侧大屋被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控制着,但他们仅仅只是负责断后。不能让战场波及到大屋。可以的话在通道中解决战斗,最次也要将SIX逼回大殿,在那里结束一切。



让玄武、青龙、朱雀、白虎四队以两分钟的时间差依次进攻大殿,这样一来消耗最大——恐怕都有被歼灭危险的玄武队所在的北侧通道,便一定是SIX的逃离方向。在这里便是以多玛德君为首的原ZOO小组出场的时候了。原ZOO小组在玄武队进攻之后十分钟,从北侧大屋向大殿进发,预定七时二十五分抵达目的地。形成彻底的包围网,以讨伐SIX。



这作战并非十拿九稳,而是一场豪赌。当前方出现SIX的身影时,玛利亚罗斯本以为已经赌赢了。但马上就意识到,还早呢。当包括SIX在内的那三人突然转身就跑的时候,产生了猛烈的想要摔东西的冲动。比如摔个卡塔力试试看——当然,这不是拿半鱼人撒气的场合。



杰伊与多玛德君的距离正向着无限接近于零拉近。皮巴涅鲁可能想过要踩着墙面冲出,但下水道的通道毕竟很是狭窄。而且因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高一百九十桑取的家伙,挡住了视线。只不过,下水道相当的七扭八歪,因此玛利亚罗斯才能多少看到一点前方的状况。皮巴涅鲁一定是打算冲到多玛德君身前,自己想办法干掉杰伊,但还来得及吗。就在那之前——



杰伊突然停了下来。不,不单纯是停了下来,而是向后一跃,Backstep。突然浑身一颤。怎么回事,这股寒气。多玛德君大吼:“——防御……!”命令很短,玛利亚罗斯连忙遵从,总之就是尽可能快地做出防御动作,至于其他的事情根本来不及考虑,全都交给身体自行反应。玛利亚罗斯靠着墙壁弯下腰两手抱住头。响起了吓人的声音。有什么交错飞过,带着像是将下水道的空气撕裂一般的咻咻声,打在了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梆梆叭叭滋滋,还有水声。“——疼……”这是、自己的声音。难以呼吸。右腰上有着什么。听见了莎菲妮亚的尖叫。卡塔力的半鱼声。露西叫着什么。由莉卡在干嘛呢。不知道。话说——什么玩意儿,超级疼的,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搞的……?



多玛德君又一次怒吼:“——还没完……!”



玛利亚罗斯保持着防御姿势试图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很可怕啊,看都看不清楚的东西——不如说、不知是何物也不知它从哪来,却随时都有可能死于其手——这种状态是最恐怖的。夜视镜没有戴在眼睛上,很暗。但是,能够看见。有什么、光,火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直线。其中一道——朝自己过来了。从斜上方。玛利亚罗斯立即缩起身体。鼻尖。贴着鼻尖过去、不,擦着过去。比起疼痛,感觉更像是热。下一瞬间,右肩上传来了冲击——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激烈痛楚。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右肩。钉子。杰伊的钉子。刺在肩上。并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但试图站起来的话,右肩和右腰就像是被碾压一样传来剧痛,几乎在脑海中鸣起钝响。玛利亚罗斯捂住右肩的钉子看向前方。皮巴涅鲁正要向杰伊扑去。也就是——杰伊第二次向后一跳,同时投出大量的钉子,向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部分直线飞来,另一部分通过墙壁和地面反弹、向玛利亚罗斯他们袭来。是这样没错吧。并不清楚皮巴涅鲁有没有被钉子打到,但皮巴涅鲁已经抓住了杰伊。



杰伊几乎没有防备,连钉子都没抓在手里便迎来了皮巴涅鲁的攻击——与其说是攻击,从这里看来,就像是一把抱了上去。



两人撞在了一起。



互相交缠,回旋。



宛如正在跳舞。



杰伊两手紧抓着皮巴涅鲁的左臂,两腿钳着皮巴涅鲁的下半身。皮巴涅鲁的动作也因此受限,具体而言,便是左手握着的雌剑莉蕾扎难以使用、也无法通过步伐调整距离与位置关系。但是,右手中的雄剑库雷亚达是自由的。雄剑库雷亚达是兼具穿刺与斩击两方面性能的短剑,而雌剑莉蕾扎是弯曲的斩击兼解体用短剑。雌剑莉蕾扎无法使用,似乎是考虑到这一点,皮巴涅鲁打算一击将对手解决。在杰伊的脸上——大概是眼睛、右眼球上用雄剑库雷亚达深深刺下,直到从后脑勺刺出了剑尖为止。杰伊发出了什么声音。那声音无法构成词语,是临死前的悲呼吗。不对、



杰伊松开了皮巴涅鲁的左臂,随后,这次真的是抱了上去。以两臂紧紧锁住了皮巴涅鲁的身体,猛烈地扭动身躯。



道路只有一点三美迪尔宽。会掉下去。两个人、掉进下水沟。掉下去了。落进了湍急的污水之中。



玛利亚罗斯呆然不动,连一声“啊”都发不出来。



但多玛德君不同。“皮普……!”



扑了上去,双膝跪地,伸出手。



好像抓到了什么。手。还是衣服。



“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口气拎了上来。已经湿透了的皮巴涅鲁——不仅是他、还有仍缠在皮巴涅鲁身上的杰伊。多玛德君猛踹杰伊的肩、头,总算将他从皮巴涅鲁身上剥了下来。皮巴涅鲁马上站了起来。“……抱歉。”



“追!”多玛德君奔了出去。皮巴涅鲁也一边甩着身上污水一边跟了上去。玛利亚罗斯刚打算跑动,右肩和右腰便传来激烈的疼痛,疼得几乎掉出眼泪。但是不能哭,不仅没哭,反而冷静下来,将刺在右肩和右腰上的钉子接连拔了下来。就算拔下来也很疼,但是至少身体已经可以活动了。回过头,莎菲妮亚正被由莉卡和露西搀扶着。虽然担心,但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得赶紧了。



“不要勉强!”即便被这么说了,玛利亚罗斯还是朝着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追去。听到了脚步声,看来卡塔力也跟了上来。莎菲妮亚肯定是受伤了。没关系,有由莉卡在。姑且、露西也在。



越过横躺在路上的杰伊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表情。



他看上去就像是在笑。但大约是因为浑身都湿了的缘故,也有点像是在哭。



不论如何,他都已经死了。只有这点确信无疑。



玛利亚罗斯品尝着悔恨,加快了步伐。被他成功拖延了。杰伊舍身为SIX争取了逃跑时间。虽然很短,最多不过十秒。但是,这十秒也很重要。有这十秒,以皮巴涅鲁的速度,可以移动一百美迪尔以上的距离。



实际上,也已经看不见SIX他们的身影了。那些家伙回到大殿之后,接下来又会怎么办。别想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反正马上就知道了。在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三、四秒之后,玛利亚罗斯冲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的情况,一言以蔽之就是黏黏糊糊的。



非要再加一句的话,就是湿答答乱糟糟的。



嗅觉已经基本麻痹,所以臭不臭的已经完全不明白了。在铺着黑布的大殿地面上,铺满了尸体、体液、脏器之类的东西。上方,从天花板和墙壁上伸出的锁链吊着各式裸身的人体。四周,鲜血四溅的战斗还在持续着。这景象也是凄惨,如果不是看惯了地狱的人,恐怕会当场晕厥。多玛德君他们、找到了。西方的通道。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们,也陆陆续续向那个方向流去。看来SIX是向着西侧逃走了。



玛利亚罗斯回过身,卡塔力就在身后,由莉卡、莎菲妮亚和露西还没有出现。应该不是太慢,而是在花费时间为莎菲妮亚治疗。



玛利亚罗斯朝西侧通道走去,脚步显得有些沉重。这个作战,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啊。实行的并不顺利。虽然不是我一个人定下的计划,虽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但是、这种推卸责任的思考方式就是不对的吧。所以说,就算如今在这里后悔也没用。



在西侧通道前,玛利亚罗斯和卡塔力与琺瑠队汇合了。玛利亚罗斯跟在琺瑠身后,一边奔跑一边用简短的话语交换信息。



按照琺瑠所说,回到大殿之中的SIX一行人冲进了西方通道,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在后方紧追,罗叉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构成的白虎队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琺瑠队了。剩余部队的指挥交给了二十九号巡逻队队长杜南·赛普汀。赛普汀是一名思考缜密办事周全的男人。曾是某国骑士的他严谨诚实,实战经验也很丰富。由他来调遣,想必可以一边不断将多余战力送往西侧通道,一边稳固地歼灭大殿之中的GENOCID。至于战况,虽然GENOCID承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但秩序守护者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死者、伤者无数。队长之中夏特·古雷哈、拉德·瓦侬战死,夏洛特·琳迪、迪特尼希·波尔本泽、太台子身负重伤无法继续战斗。队长候补也有数人战死。



琺瑠将事实简短地、一条一条地概括说明。她不可能心中毫无所感,但是从话语中感受不到一丝情绪。玛利亚罗斯打心底里感到佩服。激战之中,依然能够把握情况,光是这就已经足够厉害的了。无悲无喜、只是冷静地持续行动,这也很厉害。而我不行。我还差得远。总是像这样一下子消沉下去,想着那个不行这个也难办,就是这里最糟糕。一定要集中。集中。集中精神。



从西侧通道进入了大屋。



再往远处,则是一段三百美迪尔左右、时而曲折时而笔直的道路。



地下下水道的地图已经印在了脑子里——话是这么说,但让我判断如今的所在之处,我也是不敢言之凿凿地断定的。不管怎样,似乎就是上面。有一把梯子,还有打开着的井盖。当然,因为早有很多人陆续用过这个出口了。玛利亚罗斯跟着琺瑠登上梯子,途中一不小心脚滑了一下,踢在了卡塔力的脸上。“——鱼诶!?很、很疼的呀!”“啊、抱歉。脚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哦。”“谅你也不会是故意的!”在这段小插曲之后,玛利亚罗斯爬上了地面,琺瑠已经跑了起来。“——这边!”



有一个异界名唤地狱。不必多言,那自是恶魔们的栖息之所。地下城D1被称作地狱边境,正是因为D1便通往那个地狱。但是,实际上又有几人去过地狱呢。至少在入侵者之中一般认为,进入地狱比踏足龙界还要难。而且,人类从很久很久以前,在数个异世界中就对地狱最为厌恶、避讳、恐惧,常有“下地狱去吧”、“痛苦如身处地狱”之类的表达方式。这话说来也没什么逻辑,但是,在这个时刻真的不由得想要使用这种修辞方式。



地狱才刚刚开始。



最初的时候,只是跟着琺瑠而已。琺瑠也是同样吧,只是一个劲地追赶前方的同伴,而她前方的同伴又在追逐更前方的同伴,那个同伴又——反正就是这种形式,跑在最先头的皮巴涅鲁应该能够捕捉到SIX的行踪,而我等秩序守护者便拖成一列沿着SIX的踪迹追赶。只能相信这么做能够得到回报了。可是——这里拐了个弯,那里又朝相反的方向拐了个弯,前面还要再拐一个弯——这样下去,根本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果跟丢SIX的话,前方的行动会停止下来或是变慢、然后这一列队伍便会四散。不过至少现在还没有那种趋势。既然如此便只有跟上,只有前进,只有奔跑了。话是这么说,但人类都是有极限的。



体力上、当然有些跟不上。最关键的是,好疼。右肩、右腰。每当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就一扯一扯地疼。别在意,没事的。算什么嘛。关键是气势,有气势就一切都好办——个鬼啊。呼吸紊乱,速度越来越慢。不行。努力挪动双腿。摆动胳膊。好疼、好疼,真的很疼的呀。卡塔力出声了。你、没事不——什么之类的玩意儿,真想朝他吼上几声,还是放弃了。就算发出声音,也只不过是徒增疼痛而已。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总觉得、真是的——感觉已经、总觉得、已经——我到底为什么在跑呀?为什么非得跑不可呀?就不能不跑吗?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不是太扯淡了吗?



即便这么想着,玛利亚罗斯依然拼上性命奔跑着。到底已经跑了多远了。根本不知道。也没有看表的空闲。大概也就是五分钟、十分钟、反正就是这么个数字吧。不断有人掉队,玛利亚罗斯已经超过了好几个呼哈呼哈一边喘着一边放慢脚步的队员,虽然超过他们的玛利亚罗斯也是呼哈呼哈地喘个不停。嘛,普通的队员们都是穿着盔甲的,再怎么偏向于轻量化设计,那东西果然还是很重——但是,我可是伤员耶,你们还真是没出息呐。真的是、疼死我了啊,说真的,这样会出事的。



然而这只是在赌气而已。支持玛利亚罗斯的不是赌气,而是仅剩的那一点体力。卡塔力就在不远之前,玛利亚罗斯追赶着他的后背。卡塔力频频回头,朝着玛利亚罗斯说着什么。玛利亚罗斯已经听不见了。才不想在听半鱼人说话上消耗体力,太浪费了。而且,根本也听见不见嘛。卡塔力又回过头,停了下来。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成!你都软成啥样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听到没!”



被强硬地按在地上坐着,不过,不用强硬我也不会抵抗的。根本没力气抵抗。一旦坐下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再也提不起力气了。



卡塔力走了。



仰头看着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一方青空。



明明没有云,为何感觉天空有些发白呢。



难道,我会就这么死掉吗。唐突地想到这里,玛利亚罗斯不禁笑了笑。呀,不会死的。就凭这点程度,才不会死人呢。但是——疼疼、这……是什么。



观察了下伤口,因为内衣的缘故,看不清伤口的情况。但是可以确定,血没有止住。



就这样多坐了一会儿,便感到舒服了许多。刚才实在是太糟糕了。意识几乎都要远去了。其实早就远去了。现在感觉不错。就这么一直舒服下去——总觉得、好困。困?才不是困。比起困——更像是沉重。头、身体、心,不论什么都好重,像是要被拉扯进地面、沉入地底深处。



不行。得起来。得站起来,走起来,跑起来。



刚打算为膝盖注入力气,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玛利亚罗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怎么回事、如此想到。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没什么为什么,作战一开始,收容所医术士队便在地上——铁锁休憩场附近布下阵势做好准备,若是接到秩序守护者要求,便能立即治疗负伤者。不知他们是听到了骚乱,还是被琺瑠或是其他人调遣,总之移动到了这一带。



“玛利亚罗斯……!”佩尔多莉琪冲过来之后,首先就是伸手放在玛利亚罗斯的脖子上测量脉搏。随后将脸贴近过来,大概是观察瞳孔反应吧。佩尔多莉琪露出笑容:“——没事!脉搏不弱!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可以吧!”



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右肩、还有右腰。止一下血就可以了。”



“笨蛋!有机会为什么不把它彻底治好!我只负责麻醉哦!——嗯,鼻子看上去不需要麻醉!”佩尔多莉琪的手指抚过玛利亚罗斯的右肩和右腰,只有那一瞬间很疼,但是,不久之后疼痛便淡薄起来,然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厉害。又快又精确,明明才刚开始学习医术式不到两年。之前说神经操作是自己的擅长领域,看来的确如此。佩尔多莉琪转过头去:“——加塔医士!拜托你做应急处置!”



“交给我吧!”



玛利亚罗斯也听说过威尔内姆·加塔,这个黑皮肤的大个男人在收容所之中,被视为技术仅次于莫莉医术士。加塔首先对右腰、随后是右肩和鼻子依次进行治疗。玛利亚罗斯只要默不作声等着便好。除了鼻子以外都完全没有痛感。



“——好嘞,佩尔多莉琪!解除麻醉!”



“好的!”



迅速与加塔交接的佩尔多莉琪,又一次将手指放在了玛利亚罗斯的右肩和右腰上。仅仅过了两秒,感觉便回来了。玛利亚罗斯活动了一下身体。不疼。当然,伤口也愈合了。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也有好几名队员坐在地上,接受收容所医术士队的治疗。除此之外再没有敌人或是友军的行踪。“——SUCK!跟丢了!”



“我记得应该是、南边!”佩尔多莉琪指着玛利亚罗斯的左斜后方,“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过像是那家伙的人!说起来,我还和由莉卡小姐擦肩而过,她们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知道了!——啊、莉琪,谢谢了!还有加塔先生也是!”



“噢!”



“我们也会一边治疗沿途的伤员一边赶过去的,不要太乱来哦。”



“了解!”



疲累还在,但是,疼痛已经消失了。光是这样就已经和刚才大为不同。



玛利亚罗斯向着南方跑去。这附近是哪里。这条路,我应该走过。大概是铁锁休憩场的西北处。向西走三个街区、再向南三个街区,应该就是本忒咖啡的所在之地。玛利亚罗斯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转动大脑。收容所医术士队本来在铁锁休憩场附近,从那里,移动到了这边。佩尔多莉琪说途中见到了‘像是那家伙的人’。收容所医术士队应该是向着西北方向移动的,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说什么?根本搞不懂嘛。南边。只要往南边跑就可以了吗。感觉不对劲。SIX,那家伙单单只是在逃跑吗。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企图。什么企图、还能是什么?那种神经病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嘛。本来,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也不至于搞得这么辛苦。“——咦……!?”



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放松警惕了,太大意了。从左侧的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个人,被那家伙一下子撞倒在地——然后压在身下。



这家伙是什么人。身穿茶色的皮革夹克和裤子,还有手套和鞋子,都不是Revice的产品——至少看上去不是。黑色的头发虽然编成了麻花辫,但却是个男的。满是刺青的面孔显得还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说不定,还不到二十。怎么、谁、什么来头。不如说,我就被这种稀松平常的男人这么推倒了……?玛利亚罗斯呆然无语。男人的肩头露出一截剑柄。他是用身体撞过来,所以玛利亚罗斯如今才能活着,如果是用那柄剑砍的,就糟糕了,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说不定就会在这种破地方,被这种家伙杀掉。



“你、你是那什么对吧!”男人的声音格外高昂,“Z、ZOO的——玛利亚罗斯是吧!没错吧……!”



很久没有像这样愚蠢地犯下这么大的失误了。玛利亚罗斯说真的、也是非常吃惊。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极力地试图平静下来。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滚开。”



我都说了,滚开——滚什么滚啊,有说这句话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动用武力——刚这么打算,左臂便恰好被解放了出来,也就是说,之前按着这左臂的那男人的右手也——那右手攥成拳头落了过来。玛利亚罗斯连忙用左臂挡在面前,多亏如此这一拳才没有打在脸上。男人的拳头被玛利亚罗斯的左臂一绊、蹭在了玛利亚罗斯的额头上。就在那之后,右臂也能够活动了。玛利亚罗斯举着双手护住脸。从双臂上方不断落下拳头打在头顶。男人一边挥动双拳一边大叫着:“玛利亚罗斯!你就是!玛利亚罗斯对吧!现在是!秩序守护者的!那啥!那个啥!我!我都知道!居然敢一个人在街上乱逛,你白痴吗!去死!去死!为了SIX!SIX!SIX万岁!为了我们的SIX!你给我去死吧!去死……!”



搞什么。这家伙,认识我……?SIX?为了SIX……?什么东西,什么意思……?这种事不要去想了。我可是正在被暴打着呢。这男人相当兴奋。动作也很大。有破绽——虽然这么想,但是他力气相当大。



这样下去、会很糟——的吧?呀,已经很糟了,这幅样子。实在是丢人。但是,总得想办法摆脱这种状况。想办法。男人骑在玛利亚罗斯的腰部附近,这样膝盖也顶不到。既然这样,干脆一口气使上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就算不成功,男人也会愣一下的吧。就在这时候,那把剑。从男人右肩露出来的剑柄。用那个。把它抢过来。就这样吧。很好,就是现在,全身,尤其是后背使足力气——就这么一下,男人的身体竟然简简单单地就浮了起来。



而且,从男人的口中还发出了“卟咕”的谜之声响。



那一瞬间,玛利亚罗斯透过两臂之间的缝隙看到了。



男人的身体向后仰去,因为有人让男人不得不仰。



那家伙戴着一张略带黑色的红色面具,穿着同样是红色的衣服,戴着红色的手套,踩着红色的长靴。全身都是红色。整个人都是红的。



不知从哪里不经意间现身的那家伙,在男人的下巴上踢了一脚,真是踢得不错。男人的身体向后仰去,浮在了半空中,然后就那样滚到一边,躺倒在地。看来,在踢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连落地的缓冲都没做。比起有着自我意识的生物,那种倒地方式更像是单纯的物件,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满身红的笨蛋一号躬着腰伸出一只手。“你可平安?My sweetheart、不对、这位不知名的可爱之人?不、这位即将与我陷入命运之恋美丽世间少有的未曾相见之人?顺便一提,我只是路过的假面男‘赤红蔷薇’呀。”



玛利亚罗斯站起身来。当然,才不会去借笨蛋一号的手。光是动一动胳膊,就觉得疼。不过,应该没伤到骨头。只是些皮外伤。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刚打算继续赶路,就被叫住了。



“——玛利亚!等等、玛利亚罗斯……!”



将之无视,玛利亚罗斯开始奔跑。笨蛋一号立即追了上来,简简单单就冲到了前面。看着就火大。反正我这种人,就算拼上命去跑,这家伙轻轻松松就能赶上。话说,这家伙居然在反着跑耶。就在我面前,反着跑还能跑得这么快喔。



“等等!玛利亚!呀、不等也可以!请一定要允许我!允许我和你一起行动吧!像刚才那样的事说不定还会再发生,我实在是担心——不,这可绝不是不相信你哦!?不是那样,你看,你们这不是好像在追SIX嘛,你好像又和同伴们走散了嘛,因为有不得不思考的事情所以注意力难免不集中,这样就很容易让你置身于危险的状况之中嘛。我认为这是有可能发生的!我想要保护你呀,我必须得保护你才行呀,所以、请务必……!”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一点都不想被你保护!就算是刚才凭自己也能解决的!有你在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而且这件事又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



玛利亚罗斯低下了头。说的也是。的确不能说没有关系。没有资格断定他与这件事没有关系,至少、我没有资格。



“是在追SIX对吧!拜托了、玛利亚!请允许我助你一臂之力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就算你这么说,但是秩序守护者那些人、对你……”



“至少,在你和同伴汇合之前允许我与你同行吧!不!只有这点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步的!”



不会让步、就算你这么断言,如果我一定要拒绝的话,到头来你还不是会放弃。肯定会从我眼前消失,躲在远处偷偷监视。我明白的啊,我一直都明白。正因为此,所以才叫你笨蛋一号啊。“——那么你自己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那我就真的随意行事了哦!既然这样,那就把SIX——对了,我还不是很了解具体情况,你们是不是攻进了那家伙的根据地、那家伙逃跑了,然后现在,你们在追踪他——是这样没错吧!?”



“嗯,大抵上是这样没错!”



“要说那家伙会往哪里逃的话,他在地下有个秘密基地——”



“他就是从地下逃走的呀!下水道!”



“下水道……!?”砸着嘴的笨蛋一号,仍是反向奔跑着,速度完全不见变慢,呼吸也基本上算是平稳。



与之相对,玛利亚罗斯一直在拼尽全力奔跑,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啊啊、好痛苦。已经受够了。想哭,虽然不能哭。“——毕竟那可是SIX,我觉得他应该不仅仅是逃跑,应该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说起来,刚才的那个男人又是谁!?看上去倒像是个普通人……”



“我怎么知道啊!但是,他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当然也认识脸。而且还知道我现在在秩序守护者——”



他说了、为了SIX。那个男人是敌人。只要一个命令,恐怕就会穿上Revice的衣服、作为一名GENOCID行动,成为临时的新兵。



GENOCID的新兵有很多。很多、正确的讲是数不胜数。考虑到集会的具体情况,数百人、甚至可能超过一千人,作战司令部是如此考虑的,但这仅仅是估计。实际上,连一个大致的数量都无法推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们算不上什么威胁。他们仅仅是手足而已。不,连手足也算不上。曾是SmC刺青组GENOCIDMAX的老兵们才算得上是SIX的手足。而这些新兵只不过是配合着老兵们的行动到处赶场、净是些杂七杂八不三不四的家伙罢了。



只要破坏了大脑、也就是解决掉SIX,那么手足便会瘫痪。新兵们也会自然消失。所以,并不值得畏惧。不过,话虽这么说,一定的戒备还是有必要的。



新兵中的每一个个体都是脆弱的——虽然我刚才就差点被那种家伙干掉。呀,人类嘛,一旦放松警惕了就会变成这样。就算是高手,假如被十个人围起来、哪怕这十个人都是新手,也是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所以、我到底在犹疑什么呢。



我到底在畏惧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



没错——我,有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极其庞大的数量——远远超过我们预计数量的新兵早就混在了市民之中,而SIX煽动他们揭竿而起、遵从他的命令的话——事态会变成什么样?



“玛利亚……!”



“哎?”



呆滞了两、三秒,随后终于理解了。



玛利亚罗斯现在,并没有靠自己的双脚在奔跑。甚至,玛利亚罗斯的脚根本就没踏在地面上。然而,玛利亚罗斯的身体却在移动。而且,速度极快。



“咦?哎?哎!?哎……!?”



“因为我看你在思考问题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嘛!”



“呀、的确、我是在思考问题……话说、这根本不重要,你干嘛!你到底在干嘛!?”



“非要让我亲口说出来吗……!?”



“什么非要不非要的——”



“呼呼!那么、我就说了!不遮不掩!我!如今!正将你!玛利亚、啊啊、玛利亚!我最爱的玛利亚!我正将你——公主抱着呀……!”



“——放、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说放我下来……!”



“不!你应该如你平常那般、理性地判断形势才对啊!”



“你这个完全被本能控制的禽兽,哪有脸说这种话!?”



“有啊!就是这张脸啊!”



“看不见啊!都怪你这张变态面具!”



“呼!总之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玛利亚!你就在我的怀中慢慢地运用你的智慧!与此同时,由我来成为承载你的双腿!由我来成为守护你的双臂!有必要的话,由我来成为你的翅膀也未尝不可……!”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你连到底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关于这点请务必由你来思考决定!我会随着你的思绪奔跑!飞也没问题!不管目的地是哪里,我都会带你过去哦!总之暂且,就先到在这个时点也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去吧!”



“为、为什么……!?”



“这是因为呐!”



“——咿呀……!”



玛利亚罗斯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一不留神便紧紧地抱住了亚济安。因为、亚济安这个白痴,笨蛋一号,突然朝着建筑物的墙壁径直冲上去——不过,没有撞上去,能够感到身体仿佛在下沉,这是因为实际上正在向上加速。咚、咚、咚。玛利亚罗斯将眼皮抬起一点点,能看到亚济安正在建筑物的外墙——垂直的墙、还有窗台、雨棚之类的东西上,不停地落下脚,借此向上方奔去。同时还抱着玛利亚罗斯。这、这种事,太勉强了,很危险的啊。我虽然不重啦,但又不是轻若无物。我很害怕的呀。要死——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这种——玛利亚罗斯又一次发出尖叫。有一种轻飘飘的、像是浮起来的感觉。亚济安露出微笑。“——因为,SIX是个一心想要引人注目的家伙呀……!”



然后、落地。冲击被缓冲到了最小。亚济安在建筑物的屋顶上继续飞奔。刚以为他会这么跑下去,就又跳了起来,一瞬间的漂浮感,继续疾跑。你、你让我在这种状况下思考——不过,SIX是一个渴望引人注目的人,这点应该是没错的。如果他并不仅仅是逃跑,而是有什么企图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开展的。那个男人如果想要做什么,绝对,会搞得特别夸张特别花哨。但是,到底是什么?果然还是让混在一般市民中的新兵一窝蜂地引发骚乱?然后将秩序守护者包围歼灭?这就是SIX的陷阱吗。SIX为此在暗地里一步一步做着准备。在完成之前,被我们抢占了先机。但SIX逃跑了。陷阱应该还没有准备完成,不过,虽然不够完整,但启动这个不完整的陷阱,说不定也会对秩序守护者造成打击。趁此机会SIX就可以彻底潜逃,再一次潜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的时机。如果我这个假设正确的话——很奇妙地、和笨蛋一号的判断殊途同归。



人很多的地方,SIX大概会试图将秩序守护者引到人很多的地方去。



“铁锁休憩场……!”



“正是如此呀!虽然现在还不到九点!不过铁锁休憩场的市场,从一大早开始客人就络绎不绝。嘿……!”



笨蛋一号又一次跳了起来。这次跳得很高。玛利亚罗斯不禁发出“噫呜”的怪声,干脆将笨蛋一号抱得更紧了一些。因为、因为、肯定跳不过去的嘛。这也太胡来了。距离。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距离,太宽了。好想闭上眼睛,但是连如何闭眼都忘了。笨蛋一号用左手支撑着玛利亚罗斯的身体,右臂向前伸出。听到了声音。阿尔卡迪亚。呼唤那东西的声音。那东西从笨蛋一号的右手手套中破体而出向前伸展,如同黑色细管一样。那东西刺入了另一侧建筑物的外墙——几乎贴着屋顶的位置,笨蛋一号则在那下方五美迪尔左右的地方双脚落地——不如说是撞击。无法呼吸。笨蛋一号立即向上一跃,还带了个后滚翻——你不要突然后滚翻好不好,我可是被你抱着耶——黑管咻咻咻地紧缩,将笨蛋一号的身体拉近,落在了屋顶边缘的位置。黑管缩回了笨蛋一号的右手之中消失不见。“——玛利亚,马上就到了……!”



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了。因为怕咬到舌头。笨蛋一号马上又跑了起来,玛利亚罗斯一言不发地盯着前进的方向。的确,是铁锁休憩场。再越过两幢建筑物,就是铁锁休憩场西侧的大街。一转眼,就已经不需要再过两幢了——他又跳了起来、奔跑、再一跃,前面就是街道。在右手方向,人头攒动。那是——话说,比起那个,我们前面可什么东西都没有哎。呀,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下方就是街道,街道另一侧是公园,但至少肯定没有能落脚的建筑物之类的。然而笨蛋一号依然疾奔不停。“——你、你等等……!?”



“抓紧了……!”



“呢呀——”



一瞬间,以为亚济安要像那个时候一样伸出黑翼飞行,但看来他现在并没有那个兴致。亚济安只是跳了起来,将玛利亚罗斯紧紧抱在怀中。这种时候也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去反抗,拼命抓紧他还来不及呢。因为,这是空中。而我们在下落。抛物线。下落。坠落。但是、死掉——应该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睛。随后突然感觉世界上下颠倒,撞在了什么上面。还有摩擦。亚济安似乎是用后背承受了这些冲击。这种声音,是枝叶、树木。是公园吗。随后亚济安的左手离开了,似乎是去抓住一根粗树枝,但那根树枝似乎一下子便被扯断,于是立即又攀上了别的树枝,然后世界又一次颠倒,他松开了手——亚济安又一次用双臂抱住玛利亚罗斯,保持着这个姿势落地。随后他立即想要将玛利亚罗斯放下来,因此不知为何产生了奇妙的憎恨情绪,本想狠狠地揍他两拳,结果却莫名地用足双臂力气将额头死死地顶在亚济安胸口。回过神来立马从他身上跳开。脸上似乎要冒火。不过、没有被注意到。没关系。肯定没有被注意到的。玛利亚罗斯朝着南方投去视线,心中的一股完全莫名其妙,也懒得搞懂的情绪便一下子被吹散了。“——SIX……!”



玛利亚罗斯和亚济安,如今正处于铁锁休憩场西南角公园的中央,略微偏北一点。半裸的SIX与穿着紧身衣的假SIX两人、以及数名GENOCID,正擦过公园向着东侧移动。从这里向东便是市场。玛利亚罗斯他们因为横越建筑物,少绕了许多路,如今反倒是领先了。



同伴们呢。找到了。在SIX一行人的后方十五美迪尔左右。领头的是多玛德君,还有卡塔力。看到了罗叉的身影,李童晏,还有琺瑠。还有一群队员也紧紧地追着SIX,不仅如此,从SIX侧边包抄过来的是——皮巴涅鲁。



但是,SIX突然消失了。不如说,瞬间转移到了侧面两美迪尔左右的位置。



于是皮巴涅鲁的短剑斩空,此时SIX已经像是在滑行一样逼近了皮巴涅鲁。



到底是怎么做的才会变成那样,根本不明白。以玛利亚罗斯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只觉得像是一阵龙卷风刮过一样,皮巴涅鲁的身体被卷在了空中。同时SIX跳了起来,将皮巴涅鲁踢飞。不过皮巴涅鲁刚一着地,便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继续紧追。



“看来功劳是我的了……!”



亚济安一瞬间化作了红色的风。看来是打算去拦截SIX一行人。只要不再搞出一堆麻烦事就好。不过,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玛利亚罗斯向亚济安追去。如果顺利的话,亚济安就可以和多玛德君对SIX形成夹击。SIX突然转头,注意到了亚济安的动向。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什么都不办吗。SIX像是要将假SIX挤到一边一样笔直前进。朝着市场。



然而,亚济安已经抵达那里了。正打算拦在SIX的面前。“——SIX!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亚亚亚亚亚济安!现在本人可不怕你了……!”



SIX一边将双臂旋转个不停一边朝着亚济安冲过去。什么啊,那东西。为什么、手臂,从手臂。



“——THUNDE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冒出了噼里啪啦的青白火花。



“——B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RN……!”



从微焦的皮肤下爆出来的细小火焰。



“ROOOOOOOOOOOOOOOOOOOOOLLING!MAAAAAAAAAAAAAAAAAAAAN……!”



随后SIX开始旋转,准确的说是前滚翻。连续的前滚翻。SIX变成了高速旋转猛速前进的雷火车轮。呀,“变成”到底是什么鬼?他是怎么“变成”的?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就是变成了我也没办法。亚济安没有躲,从正面迎击。突然朝着雷火车轮SIX踢出一脚。“——哆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SIX被踢中了。



被踢飞了,随后在空中仍旋转着保持前进。



亚济安回过头,假SIX和若干名GENOCID从他的身边冲过。



雷火车轮SIX完好地着陆随后变回了SIX。“——别想着随随便便就解决本人!不拿出真本事可不行呀,亚亚亚亚亚济安!不露出你真正的模样吗!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又Shy又鸡婆的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呀!Ku·HiHyahahahahahahahaha……!”



“咳……!”亚济安打算继续追上SIX。“——亚济安,你这家伙!怎么就是不长记性……!”罗叉拔刀便向亚济安斩去,多玛德君大吼:“住手!先追SIX……!”“多玛德!”总觉得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玛利亚罗斯来到多玛德君身旁。“他们也许在市场安排了很多新兵【Green】混在人群里……”“什么!?你说青豆【Green peas】怎么了?”“……呀,我才不是说那个!”“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在那之前拦下他们!”“——来不及了!”琺瑠喊道。说得对。刚从地面上爬起来的皮巴涅鲁和亚济安都向SIX一行人追去,但最先头的SIX已经马上就要冲入市场之内了。冲进去了。被他冲进去了。



SIX一挥手发出某种信号,于是两名假SIX立即一左一右朝两个方向跑开。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不一会儿便将三、四名GENOCID放倒,朝着SIX冲去。就在这时,SIX撞上了左手侧的一家小摊。物件碎裂的声音和摊主的尖叫同时响起。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仍紧追不舍,那三人的身影马上便看不见了。太快了。刚砸了下嘴,“——啊啊!”便听见有人在大叫。玛利亚罗斯不禁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名队员正指着右侧。将目光向右移动,便发现SIX正站在某家店铺上面向这边。不——“不对!那不是SIX!”那是假冒的。那个只脱了外衣。“那里也有!”又有别的队员发出声音。左边。这次总该是半裸的SIX——不是,假SIX在房顶间蹦跳逃窜。“别被迷惑了!”罗叉高声喊道。这话想必大家都清楚,只是一眼看上去真的很难分辨,太烦人了。“——这边!”多玛德君冲了出去。对了。多玛德君能闻到SIX的‘味道’。玛利亚罗斯追在多玛德君身后高声大呼:“——各位,跟在多玛德后面……!”



市场在这个时间还不算特别拥挤,行人并不是特别多。倒是满街都是推车和露天摊位,把街边挤得一塌糊涂。有的人就在店与店之间的夹缝里摆摊,任凭两侧的卖家和行人如何抗议都不愿意挪窝。有的店面小得更像是随身行李箱,也有的店面明明只是个推车却有两层。视野非常差。不仅是秩序守护者,对于客人和卖家来说也是一样的。不过,看到GENOCID和银色军团,也有人察觉到了吧。什么。这不是守护者吗。那帮家伙,像是要杀人啊。糟了,要被卷进去了。别开玩笑。于是他们便慌张地试图逃窜。也有人藏了起来,打算观察情况。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并不清楚,但是,正发生着什么大事,或者说、有什么大事正要发生,这一点他们还是清楚的。总之先逃跑比较好。没错。赶紧跑,赶紧跑。或者,赶紧躲起来,藏到店铺里面去。于是市场便这样陷入了混乱,混乱一转眼便扩散开来。有的人慌不择路,甚至冲到了秩序守护者的队列中来。还有人一下子冲到了多玛德君面前,被多玛德君一声怒喝吓得当场失禁。当然也有人被队员们撞倒。“——让开、挡路了……!”罗叉像是快要忍耐不住一样叫着,“滚!赶紧让道!碍事的都想被砍一刀试试吗……!”虽然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是他们也不是故意妨碍秩序守护者的。不,这也说不准。也许有敌人混在其中,正打算提醒他们注意,便出事了。



“——唔啊……!”从后方传来了粗声的惨叫。玛利亚罗斯回过头,发现一名队员正被两名入侵者模样的男人缠着,李童晏立即冲上去,将两名男人接连刺死。还好那名队员没有大碍。至今为止还未有过这么紧张的气氛。不过必须得前进才行。玛利亚罗斯正打算说什么,比那还要快——从某个店铺屋顶上,突然跃下好几名男人。五人。不,有七人。径直朝着罗叉、琺瑠、以及其他队员斩来,似乎所有人都是他们的目标,一个都不放过。“——这些人怎么回事!”有一名队员如此大叫。其他队员则环顾四周。“魔、魔导兵……”“挡道者便斩!”罗叉厉叫一声冲了上去,“——即便是魔导兵也一样……!”这一刀斩得真是不错,只是这话能不能激励其他的队员们呢,这是个问题。



玛利亚罗斯继续追在多玛德君身后。道路很狭窄,还七扭八歪的。多玛德君的背影时隐时现。一旦一时看不见便会心生不安。会不会就这样被甩开了啊。不仅如此,到处都是人。能分辨的出来队员们,因为都穿着盔甲。而每当除此之外的人影进入视野中,心脏就会猛跳一下。本来心跳速度就已经很不得了了,这样一来真是更加要命。那是敌人吗?只是来买东西的?那个店主是不是很可疑?因为,为什么你不逃?明明周围闹出了这么大的骚乱。不行。不行。想太多只会让双腿发颤,变得无法前进。看着前面。光看着前面就好。追上多玛德君。只想着这件事。但是,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迷失了方向。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敌人。到底是不是敌人。肯定不是敌人。也许就是敌人呢。



这就是敌人打的算盘吗。这就是SIX的陷阱吗。不明白,我已经搞不明白了。



玛利亚罗斯注意到了某幅光景。看上去很是粗暴的年轻男人,冲进店铺里,将店主按在地上殴打。抢劫,这并不稀奇。只是,在有众多魔导兵四处巡逻的铁锁休憩场附近,极少看到这种事。但也不能断定完全没有。尤其是现在,放眼望去,哪里都是混乱不堪。也就是说这是字面意义上的趁火打劫。但是,那又是在干什么。玛利亚罗斯惊呆了,不由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男人,男人们,三个人将一名女人按住,正要剥去衣服。你们在干什么啊……?这可是大白天。话说,根本就是一大早。就在市场中间。艾尔甸再怎么混乱,也不至于这样……



“解放来临了……!”这个声音与SIX的声音有些许相似,但仍有不同。声音的主人就在前方十美迪尔、右手侧。两层楼的店铺上,将手脚极力伸展开。是假SIX。“——很好、很好!就是这样!想抢就去抢!想操就去操!看到心烦的人就打到他死为止!没错!你们已经自由了……!”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玛利亚罗斯向腰带上的口袋中摸去,其中收纳着装有哈蕾慕·戈登的小瓶。但是,炸弹没有用。至少在这个地方没用。假SIX转身便逃。沿着房顶越向下一个房顶。解放、去抢、去干、去杀,持续喊叫着。无聊,真是愚蠢。像那样——你以为像那样煽动就会有用吗。不会的。不可能。但是那些人不同。那些男人。肯定都是GENOCID的新兵。也就是说,他们是被命令这么做的。肯定是这样。



三名队员为了救出女人,将那三个男人砍倒踢飞刺穿。两个当场没死的发出丢人的惨叫拔腿便跑。店主叫喊着:“救命啊!”袭击店主的男人,被罗叉一刀捅穿。又从某处响起了女人的厉声尖叫。“别这样求你了!”还有男人的喊声。“咿!”“你怎么敢……!”“救命啊!来人啊!”“别开玩笑了!你们这群——”“别打了!”“呜哇!”“魔、魔导兵来了……!”“快跑!”“滚开!”“钱!我的钱!”“嘎呀……!”“快点!把商品——”“谁管你啊!”“好疼!我的头……!”“糟了,快跑——”“救救我……!”“咕哇……!”“这个混蛋……!”“求你了,别再……!”



“这还真是变得乱七八糟的嘞……”卡塔力似乎是打算做出一个苦笑,完全失败了,只是摆出了一张扭曲的半鱼脸。



“——快走!”玛利亚罗斯咬着嘴唇继续迈出脚步。刚一跑起来嘴巴便大张着,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起来,根本无法调整。如今周围的状况也是一样,已经无法收拾了。无法认为这些全都是GENOCID新兵干的。最初的时候当然只有新兵。但是,有其他人被煽动了。也有人打算浑水摸鱼。之后这种事也会不断发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国家只有最蠢的蠢蛋才会去期待素不相识之人的善意,这些蠢蛋不是被骗、被利用,就是被剥去所有身家财产然后横尸街头。



对此的体会明明早已深入骨髓。



也许是在和ZOO的大家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忘记了。而我如今终于回想了起来。



这里是艾尔甸。这才是艾尔甸。



恐惧与不安突然消失了大半。只剩下疲累还在阻挠着自己。也许就是因为呼吸急促、喉咙和肋部发疼、脚步沉重——所以才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好可怕啊该怎么办啊之类的。满身是汗,今天我到底跑了多远啊。好烦。好烦。已经受够了。虽有这个念头,还是推开逃窜的人群继续前进。跌跌撞撞地前进。突然有个男人从店铺之间扑了出来,躲过去继续向前跑。男人从斜后方追了上来,于是给了他一记铁肘。不知何处着火了,能看到浓烟。卡塔力在哪里。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不会吧。又走散了。SUCK。停下来会很危险。得保持移动。跑起来。但是——实在是有点累了。与其说是有点、根本就是非常累。实在是、就算危险,也得休息一下。



至少不要坐在地上。于是双手按住膝盖,弯下腰,只抬起头警戒四周。虽然还没到翻白眼的地步,但是眼珠在微微晃动。喉咙很疼。胸口也是,像是要撕裂了。从侧腹部传来的穿刺一般的剧痛让人难以忍耐。大滴的汗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能看到这副景象就说明,我终究还是垂下了头。必须得抬头,必须得直起身体,必须得继续向前,必须得了解情势。得前进。但是,肉体回答,不。已经不行了。动不了。一步也动不了。是呀,真的是,就算是我也想要休息啊。好想就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啊,虽然肯定不会真的睡啦。



玛利亚罗斯的右手拔出剑来转身便挥了出去。做工刚健质朴的ANGRA轮舞曲09,与朴素的外表相反,这柄剑的剑刃是以最新的非金属材料制成,是市面上最先进的种类。那刀刃嵌入了朝玛利亚罗斯扑过来的男人的颧骨上、一直割到了鼻梁。玛利亚罗斯立即又以左手拔出短剑——依然是非金属材料的单刃剑ANGRA镇魂曲04,手感极佳,硬度顶尖,而且极为锋利。玛利亚罗斯将它捅入男人的侧腰并扭了一圈。男人说着什么瞪着玛利亚罗斯。毫不在意地以侧踢将他撂倒,在头上踩了一脚随后向后一跃,因为另一名男人那一看就明白是便宜货的摩德洛里刀已经砍了过来。玛利亚罗斯千钧一发地躲过这一斩,随后立即转为攻势。圆舞曲大开大阖,而镇魂曲不断刺出细密锐利的攻击。关键在于有张有弛。男人立即无法应对,双脚绊在了一起。看准他失去平衡的一刻,正打算一口气冲入怀中——不行。玛利亚罗斯向侧面一跳。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动作。但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上面。偏左侧。一处宽敞的店铺。在那房顶上。寒毛直竖。“……为什么……!”



SIX。



裸着上半身。不会吧。也就是说——莫非是,真货?但是、就算是假货也可以——不。那家伙,怎么看都不是假货。那双眼睛,摇动着鬼火的不祥双眼。而且看到了,左肩上的“6”。四周响起了欢呼。“SIX!”“SIX!”“是SIX!”“SIX!”“SIX!”“SIX万岁!”“我们的SIX……!”



得逃跑。这是我根本无法应付的对手。脑子里明白,但是身体动不了。不、并非动不了,而是来不及。在逃跑之前SIX就已经迫近了。



那家伙是跳过来的吗。不明白。总之,一眨眼便被他近了身。



已经在眼前了。



SIX弯下腰,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扣住玛利亚罗斯的下巴,缓缓地歪下脖子。“你好啊,小红毛。本人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哦。然而、不过等等——”



SIX的脸贴了过来。玛利亚罗斯只能缩起身体。啊,这就是人常说的,被蛇盯上的蛙。完蛋了。什么害怕之类的、根本不是这个层面的问题。什么都无法思考,脑中变得一片空白。SIX,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原来如此啊。之前那个时候,都没有发现。难道说……不过、这样啊。本人这下明白了。难怪,戴尔洛特会——”



戴尔洛特——多玛德君……?难怪、多玛德君会——会怎样……?



SIX的嘴唇拧成了新月状。“——但是呀,这和本人毫无关系嘛。随便了。那些人想要干什么,本人才懒得管呢。反正本人是外人嘛。当然这可不是被孤立,是本人先跟他们说拜拜的唷。”



什么——这家伙,在说什么……?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根本摸不清头绪。



“要是我杀了你,戴尔洛特会气成什么样呐。”



杀了——杀……?谁?我……?要死了?在这里?在这里结束……?



SIX的右手一点一点地移动,手指爬上了玛利亚罗斯的脖子。



“到头来,戴尔洛特也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无聊的男人呐。”



两柄剑落在了地面上。呼吸变得困难。被掐住了脖子。意识在逐渐远去。抵抗、必须、抵抗……没用。好大,手好大。只要他愿意,一瞬间就可以切断颈动脉。直接将脊骨捏碎也是轻而易举。



“如果是他,说不定、还能理解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呐。”



已经不行了。撑不下去了。难以置信。还没有跟任何人、道过别。



啊啊——为什么那家伙的脸最先浮现出来……太差劲了。



“真遗憾呐。”



呼——意识中断了。化作一片薄纸的玛利亚罗斯,坠入了漆黑的深渊。突然从下方吹来一阵强风,玛利亚罗斯随风飘舞,取回了人的形状——听到了声音。



“——闪开开开开开开开……!”



凛然、不过、可爱、以及带着些许凄厉的声音。玛利亚罗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顶上交错着极限九手棍。不、极限九手棍只有一根,怎么可能交错。但是,看上去就是那样。玛利亚罗斯眨了一下眼,便侧着倒了下去。正看见由莉卡从身边冲过。



“你对玛利亚……!”由莉卡娇小的身体斜向回旋着挥舞极限九手棍。“做了!”突刺。“信么……!”还是突刺。“不可原谅!”又一次突刺。“不可原谅!”重复着速如鬼神的突刺。“绝对!绝对!绝对……!”而那一切攻击,SIX向后翻身、横向瞬移、向后一跳、又横向瞬移,故意摆出慌乱的模样,却全部躲过去了。“——Hyyyyyyyyyyyyyy!Wonderful!Oh My Little girl……!”“别小看人……!”就算是我,也被他弄得火大,但是如果激动起来,就正合了SIX的意。玛利亚罗斯一边爬起身来一边试图出声制止由莉卡。但没那个必要了。由莉卡突然收了手。“——夏菲妮亚……!”



“爆条Mexes雷來礼”



玛利亚罗斯转过身。看到露西睁大着红眼呆立着。莎菲妮亚就在他旁边。几束闪电从莎菲妮亚双手握着的魔杖中迸出击中了SIX。SIX全身都包裹在雷光之中,打了个颤。仅此而已。



玛利亚罗斯不禁愣住了。“——没有用……!?”



由莉卡没有像玛利亚罗斯那样愣着不动,而是立即朝着SIX冲去。正在此时莎菲妮亚已经开始了下一次咏唱。连续咒法。



“MelgZelgRevNav遠炎近火KreyBrey動乱砲危黄回廻JenRenD”



那个咒语。由莉卡飞身躲开。猛火炎葬。红色。红色。绯红色的火焰。将SIX吞没。一瞬间便化作了巨大的火炎之柱。



玛利亚罗斯没有多想便挥拳高呼:“——成了……!”“爸爸……!”露西则大叫。该不会、是为了回应露西的呼唤吧——完全搞不懂了,为什么?怎么会?SIX在燃烧。炽烈地燃烧。然而却还在笑。高声大笑。“U·Hyahyahyahyahyahyaaaaaaaaaaaaahhhhhh……!”并且,还袭向了由莉卡,裹着一身火焰,明明还裹着一身火焰。“火呐!”前踢。“是本人的!”回旋踢。“朋友!”前踢。“闪电也一样!”随后是连续的回旋踢。“然也!然也!然也EEEEEEEEEEEE!Nyyyyyyyy·Hyaaaaaaaaaaaaaaaahhhh……!”“——咳……!”由莉卡勉强躲过一部分,又尽力用极限九手棍挡下了剩余的攻击。然而,SIX在燃烧。绯红色的火焰爬上了由莉卡的身体。医术士服、医术士帽都烧了起来。不仅是衣服帽子,连皮肤和头发都——玛利亚罗斯叫着由莉卡的名字,除了叫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以我的本事。没用啊。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添乱。但是,总有点。但是,总该。莎菲妮亚在喊叫。“——露西……!”



露西。那个笨蛋。没有听从莎菲妮亚的制止,朝着SIX大叫、大声呐喊。“爸爸!”“是我!露西!爸爸!”“拜托你!别再这样了……!”“爸爸……!”露西试图接近SIX,但是,SIX和由莉卡的动作太过迅速,目不暇接——露西放声嘶喊:“妈妈已经死了!然而、你却……!”



“Zu·Gaaaaaaaahhhh……!”SIX以右脚——不这是假动作实际上是以左脚踢出回旋踢。“——呃……!”由莉卡摆脱不得,只能单方面地防御,一定马上就要到极限了。即便如此,依然向后退着试图减轻攻击的威力,但终归只是减轻罢了。由莉卡被踢飞,在空中旋转着、速度很快、话说、向着我这边——正好,太幸运了,来吧——实际上根本没有想这些的余裕。



由莉卡横着身体,后背狠狠地撞在了玛利亚罗斯的胸腹之间。一下子无法呼吸,摔倒在地。腰部撞在地面,发出了讨厌的声响。总算是接住了。莎菲妮亚冲了过来。“——由莉卡!玛利亚……!”“谢了,玛利亚!”由莉卡立即站了起来。虽然身体各处都有烧伤,但是看来没有大碍。



玛利亚罗斯刚打算站起来,就从腰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疼得实在是直不起腰,但还是强忍着拾起了剑。



露西瘫坐在地上。面前站着SIX。



火焰、就像被SIX的身体吸收了一样。咻——就这么消失了。



SIX仅睁着右眼,嘴角微微上扬。“——露西。这不是露西嘛。为什么你在这种地方呀。还和ZOO的家伙们一起。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同伴吧。”



“我……”露西垂着头,殴打着地面。“比起这个!妈妈她死了!我是想告诉爸爸这件事才……!”



“是么。死了啊。”SIX微微耸了耸肩。“——哈朵莉艾拉。那是个好女人啊。有情有义,行礼如仪。紧度也相当不错唷,还有自愿学习床技的热情。是么。死了吗。真是弱啊。你们这些家伙总是一转眼就死了。所以本人才讨厌啊。”



“……诶?”露西抬起头,“刚才……说什么?”



SIX面露微笑。“本人呐,最烦的就是像你们这样、弱小、简简单单就死掉、一文不值、连虫子都不如的生物呀。露西,你和本人又不像,连道具都当不了。然后,反正马上就会死掉。你很烦啊。露西。本人最讨厌你这种废物了。”



由莉卡屈膝弯腰,保持着随时都能冲出去的姿势。但是,却无法行动。



一旦动了,露西就会遭殃。



虽然是父子,但是这没有影响。对手是SIX,那怕他对露西来说是亲生父亲。



不,正因为他是亲生父亲。



“FuuuuuuuuuAaaaaaaaaaaaahhhh……!”露西一边拔出摩德洛里刀一边以四足野兽一般的姿态跃起。那动作极为异常。好快。但是,SIX应该是看穿了。露西的摩德洛里刀被SIX随手拍掉。“——露西!”随后SIX的手肘落在了露西的侧脸上。“你这个坏孩子……!”



露西摔在了附近的露天摊位上。由莉卡立即向那里冲去,莎菲妮亚握紧了魔杖。玛利亚罗斯将剑架在身前。腰好疼。何止是疼,感觉都要脱落了。虽然腰根本不可能脱落就是了。这种疼到底是怎么搞的。虽然很想抱怨,但SIX已经面对着自己。然后马上,向后退去。逃跑?为什么要逃?上方。斜上方。像鹰一般俯冲下来,皮巴涅鲁。砂色的鹰刚一落地便向SIX追去。SIX高高跃起,落在了一处房顶上。而那家伙就等在那里。红皮男。赤红蔷薇。笨蛋一号在空中一个空翻顺势下落踢向SIX。“哈……!”“——Nuo……!?”SIX伸出双臂挡住这一踢——但,房顶倒塌了。伴随着四溅的尘土与碎片,整个店铺都被破坏。两人就在其中。“——亚济安……!”玛利亚罗斯想要跑动,腰却仿佛要碎裂了一般,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SIX,还有笨蛋一号,从崩塌的店铺中跳了出来,跃向另一侧的店铺,然而还没落地,那店铺就毫无预兆地粉碎,从中赫然跃出一头猛狮——多玛德君高举那把琥珀色的波纹大剑迎头劈下。“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Nnn·Mueeaaahhhh……!”SIX扭动身体。打算躲过那柄大剑,却没有完全如意。从左肩到右腰滋啦滋啦裂开一道大口子,并不浅。但远没到一刀两断的程度。SIX躺倒在地面上,近乎毫无防备。多玛德君正要挥出大剑——“忍法……!”SIX猛然伸展双臂双腿。“JUMBO!CUMSHOT……!”



“——咳啊……!”多玛德君被掀飞了。不仅仅是多玛德君。还有亚济安、皮巴涅鲁。那是。绯红的火焰。以及青白的闪电。炎与雷炽烈地交织,随后从SIX的全身迸发出来。玛利亚罗斯不知何时开始便只能单膝跪地,混着静电的热风迎面扑来,明明距离超过十五美迪尔以上。“——那是……!”莎菲妮亚失声叫道,“我的……魔术……!?”怎么可能。但是,说起来的确如此。闪电。爆雷索。绯红色的火焰。猛火炎葬。两种魔术都没有效果。尤其是猛火炎葬放出的绯红色火焰,看上去就像是被SIX吸收了一样。



“唷——”SIX借着反作用力直起身来,歪着脖子露出邪恶的笑容。“戴戴戴戴戴戴尔洛特。许久不见,你退化了不少嘛。而本人正相反。进化了呀。尤其是最近——”“嘶啊……!”不知何时恢复过来,亚济安从右侧冲向SIX,皮巴涅鲁同时从左侧攻击。SIX突然睁大双眼。“让我们叙叙旧呀,真是不解风情……!”之后的动作——看不清。视线无法捕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SIX消失了。皮巴涅鲁也消失了。亚济安也看不见了。然后在不远的地方SIX现出身形,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也紧接着出现。但是SIX,马上又消失了。于是皮巴涅鲁和亚济安也跟着变得看不见——不,并非“变得”看不见,没有那个中间过程。三人不久便现身,只是一瞬间,又立马消失不见。能够听见SIX混杂着大笑的声音。“——Ku!”“Ha!”“Haahh!”“SHADOW!”“DAAANCE!”“Yeahhhhhh……!”三人时而消失时而现身,互相之间的距离时长时短。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一转眼又到了这里、到底是哪里?——总之,啪啪啪啪地移动着,你们在捉迷藏吗。



“SIX……!你以为我会陪你玩到什么时候……!”多玛德君突然冲了出去,但是,那个方向明明根本——没有人才对,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是出现了。SIX现身了。多玛德君的大剑正好斩下。“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Kyyyyyyyyyyyy……!”有了。SIX马上试图闪躲,但是——砍中了。左臂。从肩膀的位置彻底斩断。多玛德君顺势转过身体横挥大剑,但这一下被躲了过去。SIX扑倒在地面上,就差一点点——然后站起来捡起了自己的左臂,带着自己的左臂,翻滚。多玛德君的大剑紧密迅速地连续朝SIX劈下,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也同时包抄到位。“——忍不住啦!你们这帮……!”SIX将右手和两脚同时叩在地面上——下一瞬间,那家伙移动到了五美迪尔以外的地方。原来如此。终于搞明白了。那是,通过皮巴涅鲁的传授、啾也学会了的那一招。SIX随后像是被发射出去一样呯地高高跃起,到这里为止还算正常——不、哪里正常了——在空中像是野兽一般开始进食。看到此情此景不仅仅是玛利亚罗斯,连包括多玛德君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SIX在吃自己的左臂,不如说,整个生吞。



落在房顶上的SIX,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细长舌头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嘴唇,右手手指抚着胸前的伤口。“——因为本人可以自己吃自己呀。100%匹配哦。”



亚济安呼地一笑。“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变态……”



“看上去挺难吃的。”多玛德君布着烧伤的脸展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皮巴涅鲁快速地点了点头。玛利亚罗斯拼命忍着腰痛摆出一个歪头吐槽的姿势:“……你首先关心的是这个?”



莎菲妮亚不住地朝由莉卡和露西那边投去视线。能听到由莉卡鼓励露西的声音。没系吗。话说,倒是我可能有点事耶。这个腰。说不定,有什么骨头断了……?别想。一想就更动不了了。没什么。完全没问题。



就如同商量好一样,众人都叹了一口气。然而中场休息也就到此为止了。多玛德君、亚济安和皮巴涅鲁正要踏前一步,就在这时,发生了什么——SIX,SIX的左肩,从血液泉涌而出的切断面中,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伸展、膨胀、变粗、翻腾,随后固定成一个形状,这一过程只不过用了几秒。SIX将那东西扭了扭又伸直,一握一张。不管怎么看,那都是SIX的左臂和左手。就这么生长出来了。



SIX用沾满血液的右手手指在脸上——额头与眼睛附近、以及脸颊处描出了诡异的纹路。“——戴戴戴戴戴戴戴戴尔洛特。本人呐。一直在进化呀。尤其是最近,和你这样Savage又Horrible的怪物打了这么多次,真是不符合本人一贯的慎重作风。不过也多亏如此,进化的速度可是马赫GOGO(译注:Neta龙之子的动画マッハgogogo,也就是马赫5号)呀。要说如今的本人,已经算得上是忍者了噢……?Ke·Hyahahahahahaaaaaaaaaahhhhhh……”



“什么忍者。”多玛德君啐了一口,“你不就是个怪物吗。”



“SIX,你——”亚济安的声音稍微有些动摇,“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看呐。”SIX没有理会亚济安,而是张开双手环视四周,“大~~家都超Favor的。Favor得一塌糊涂。看上去那么开心。非常、非常、非常开心喔。”



“你……!”由莉卡将极限九手棍的棍尖指向SIX。露西蹲在由莉卡脚边,看来总算还是活着。“这不全都系你干的好系吗!你这恶徒……!”



“本人不否定唷。”SIX耸着肩做了个鬼脸,“本人的确是导火索。但是呢,本人和本人的儿子们,只不过是煽动他们去抢去干去杀呀~~响应这些的可是他们自己。看到本人的手下们这么干劲十足,自己不也掺上一脚怎么行呢——这么想的人,即使在现在这个瞬间也到处都是哟。”



“你到底想薛信么!”



“小姑娘。天使一般的小姑娘哟。”SIX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不如让本人来问问你,他们可算得上是坏人?”



“当然了!普通人的话,不管发星信么都不会做这种系的!被人消加挑拨、就顺系、为了自己的欲望、就去相害别人……!”



“普通、呐……”SIX微微扬起嘴角,“本人可以断定。他们很普通哦,小姑娘。不如说,所谓的普通人指的就是他们那样的啊。只要有那么一个理由,就可以为了自己——没有理由的话就随便造一个也可以的嘛,去抢、去害、去杀。所谓的普通不就是这样?小姑娘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我……”由莉卡的声音在颤抖。太卑鄙了。玛利亚罗斯咬住嘴唇。SIX的说法太卑鄙了。不管是谁,只要活下去,就不可能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在这个国家。就连由莉卡、正义感强烈、为人高尚的由莉卡也是——出于自己个人的理由对那些无可救药的恶徒们满怀憎恨,对他们下手绝无一丝怜悯。



如果有不得不兑现的理由,就会去伤害、去杀。世间常理的确如此,所谓人类就是这样。



这很普通。普通——所以,你搬出这个普通,又到底是想说什么鬼话。



“收回前言,小姑娘。”SIX轻叹一口气,“小姑娘不是天使。虽然天使原本就只是个比喻,不过总而言之——小姑娘你仅仅是可爱而已。装出来的样子货而已。但是,这样也不错噢GyaHaHa!这样就好!小姑娘你和这个世界很相配唷GyaHaHa!这个化粪池一般的世界唷……!”



“满口废话……!”多玛德君以凶猛的势头向前冲锋,将SIX落脚的店铺一剑劈得粉碎。SIX正要失去平衡,却在那之前便逃向了另一侧。多玛德君跃过彻底毁坏的店铺朝着SIX追去。皮巴涅鲁和亚济安也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正想要跟上,就在那一瞬间,疼痛、或者说某种冲击袭向腰间,眼前立即一片黑暗,从嘴巴里蹦出了奇怪的词:“——唏嗡……!”



“玛利亚……!?”由莉卡跑了过来——感觉似乎如此。“没、没、没事、所以、去、去追S、S、SIX——”感觉似乎还用嘴巴吐出了这几个词。不仅是由莉卡,还有莎菲妮亚,还有、不知为何亚济安也在旁边。你不是刚才走掉了吗……?SIX,去把SIX……那么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了我。都怪我。悔恨、焦躁与疼痛交织在一起,超过极限,我似乎哭出来了。由莉卡在实施急救,肯定是这样。“——盆骨骨折了……!”“骨折?喷骨……?”“要消微花点时间。总之,先帮你把感觉赶跑吧!”“感、感觉……”“——忍住哦……!”玛利亚罗斯拼命点头。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就在这时感觉变得好受一些了。



“——没系吗!?疼不疼?”“……不疼、吧。嗯。没事了。”“系么,但系,不能动哦!些然下半新已经麻痹了,应该也动不了——”“……我先、追上去,由莉卡留下来……!”“不行!这可不行!这里到处都是暴徒!看!火也快烧到这边了!这里很危险!由我来搬运!”“那么、亚济安先生……玛利亚就……”“了解了!走吧,玛利亚!”“等、等等,你们不要擅自就——”“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哦!”“……说的对……!”“没错!”“话、话虽如此啦……哇!”“很疼吗,My sweetheart!?”“不、不疼啦!不如说、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那就好!来,抓紧我!抱得再紧一点!”“唔、嗯……”“——露西!你也跟向!能跑得动吧!?”“……能、可以!”“那么大家,出发了!”



一行人以由莉卡为先头向着多玛德君离去的方向追赶。话虽如此,但玛利亚罗斯要做的也只有抱住亚济安而已。因此,就算不愿意,市场中的惨状也还是映入了眼帘。不论是店铺、还是露天小摊,几乎没有哪家店还是完好无损。卖家们大多逃走了,店面也大多损坏、被践踏、商品被抢夺,只是程度轻重有所差别而已。还有血。尸体。恐怕是在抢劫过程中被捕杀了。到处都是尸体,脚下也有,大街的正中央也有。还有裸着下半身倒在地上的女人,浑身是血,头部裂开,已经死了。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在一旁横躺着,一动不动。能看到有魔导兵站立在血泊之中。有人还在逃窜,有人瘫坐在地瑟瑟发抖,有人因畏惧蜷缩着身体,还有人呆立在原地茫然自失。每当经过这些人的身边,由莉卡都会对他们喊:“——跑啊!快跑!”有人听从,也有人视若罔闻。没有时间强制他们去避难。首先要追SIX。还有,火灾。火与烟从东方而来,正向西方扩散。SIX应该也去西边了吧,但看不到他的背影,也找不到多玛德君的踪迹。然而,由莉卡奔跑的脚步之中,没有任何迷茫。



不论朝何方望去,都只有一片掠夺后的痕迹、破坏后的残骸。以及尸体,这就是我们取得的成果。



全部失败了。每一步都出了问题。什么都没能办到。干脆被这败北的痛苦与悔恨将身心都撕裂也好,然而不行。倒不是冷静,也不是心境平和。单纯只是——已经虚脱了。大脑已经无法运转,感情早就不知被丢到了何处。



玛利亚罗斯抱住亚济安,马上就要离开市场了。前方是公园。



从公园里出现的是、



有了。多玛德君,以及SIX。SIX朝多玛德君投掷着什么东西。是人,年轻的女人。“——这才刚开始,戴尔洛特……!从现在开始纠正这个世界……!”“唔……!”多玛德君没有躲避,而是用左手接住女人,将其放躺在地面上。而此时,SIX已经钳住了两个孩子的脖颈。“本人……!”然后将其中一名丢了过来。“要从现在正式开始!”紧接着又是一名。“在这里筑造本人的王国……!”“——可笑……!”多玛德君虽然抓住了其中一名,但对另一名束手无策。SIX朝着冰淇淋车冲去。“踢飞作壁上观的古德那肮脏的屁股,接下来的路由本人寻找吗!非也!非也!非也EEEEEEEEEE……!”打算做什么,SIX一口气——将冰淇淋车拎了起来。“——而是由本人创造啊!由本人来、亲手……!Uuuuuuuuuuuuuuuuu·H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然后,一把甩了过来,当然,目标是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左手仍抱着小孩,右手大剑大幅度挥出。“——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冰淇淋车变成了两截——应该是化作了木屑。多玛德君将孩子放下来,小孩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不知还有没有呼吸。SIX正从地上拎起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体,皮巴涅鲁便袭向了他的侧面。“Hot忍法,火遁……”SIX面对皮巴涅鲁张开大嘴,“——Ka·Haaaaaaaaaaaaaahhhhhhh……!”从他口中喷出了火焰。全身都被火团淹没的皮巴涅鲁,像是火焰不倒翁一样在地面上来回翻滚。SIX立即将中年男人投向多玛德君。“完全没必要……!像你们这样干什么事都拐弯抹角啰里吧嗦……!”“别把我——”多玛德君躲过中年男人,径直朝SIX冲去,“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SIX没有逃。甚至还面对着多玛德君、张开双臂,凭一副空手,就想要迎击吗。该不会——多玛德君高高举起凌厉劈下的大剑,被用两手。“——嘁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夹住了。一动不动。空手入白刃。但是,被多玛德君的力气推得步步后退。大剑的刃舔上了SIX的额头、切开一道裂口,血液淌下。SIX睁大双眼,伸舌将自己的血舔了个干净。“——明明就把那种玩意儿放在自己身边,你还真有脸说这种话呐……!”



“那和我没有关系……!”



“这屁话有谁会信啊!”



“我管你信还是不信……!”多玛德君伸腿欲踢SIX,在那之前,SIX便松开多玛德君的大剑向后跳开。多玛德君立即追赶。身体仍在燃烧的皮巴涅鲁试图爬起来。“——不行!皮巴涅鲁!”由莉卡冲了出去,“在这里乖乖待着别动……!”莎菲妮亚和露西也跟上由莉卡。但是,亚济安不能动。都因为我是这副惨样。



“——快追!”“SIX!”“是SIX!”“SIX……!”穿着银色盔甲的秩序守护者们陆续从市场中跑出。罗叉队、琺瑠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等等。卡塔力也跟在其中。在队员们身后跟着一群像是商人的男男女女,也有像是普通市民的女人孩子,应该是在避难途中发现了秩序守护者的队伍,便跟在后面。



SIX在逃。很快。多玛德君也压低身子疾速奔驰,但SIX比他还快。SIX越逃越远,但那个方向有——



并非银色。而是深灰色的铠甲遍布全身不留缝隙,手持尖端如同巨大战斧一般的长戟“威胁大使”。是魔导兵。而且有三台。其中一台比起另外两台体型更大,艾尔甸市民一般亲切地称之为队长——亲切才有鬼,应该是满怀畏惧。似乎头脑相当聪明,在魔导兵中起着发布指令的统率者作用。也就是说共有队长一台,普通魔导兵两台。



SIX依然持续着冲刺,而且,目标就是正中的队长。是打算利用魔导兵吗,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真是卑鄙的——不,猜错了。



SIX面对着队长迎面劈下的威胁大使,以那个技能——瞬间往侧面移动,躲过这一击,随后又一次消失了。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队长的身后。队长试图转身,但已经迟了。SIX跃到队长身上,拔下它的头盔。对于魔导兵来说头盔其实就是头部。但队长没有停止动作。SIX攀在正在乱动的队长后背上,在脖子根的位置——拔去头盔后、密密麻麻探出一堆黑色纤维状物体的地方,将左手插了进去,似乎是在队长体内摸索着什么东西。



拔出来了。那是——拳头大、被透明的胶状物包裹着、闪烁着红光。那是……什么东西……?总之,当SIX将那东西拔出来的同时,队长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向SIX挥下威胁大使的另外两名普通魔导兵也瞬间静止下来。虽然马上又开始了活动,但手中的威胁大使已经被SIX夺走了。



“人生真是Hardcore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SIX右手一挥威胁大使,将两名普通魔导兵同时劈为两截,随后将那红色的物体——吃了。闭上嘴努力吞咽着,SIX用空下来的左手又从普通魔导兵的残骸上拾起一把威胁大使,挥动着两把兵器朝着多玛德君冲去。“——唔啊啊啊啊!”“Hyyy!”“咕噢噢噢噢!”“Hoooohhh!”“哒啊啊啊啊!”“Pooohh!”“嘶啊啊啊……!”“Hyeeehh!”



SIX耍着两柄威胁大使,不断将多玛德局的大剑挡开,但光是防守就显得有些吃力,反攻就更无从谈起,在多玛德君的攻势下步步后退。以罗叉队为首的秩序守护者们正对SIX形成包围之势。两人在激烈地搏杀,无法轻易靠近,但可以封锁住后路——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的大剑,被SIX用交叉着的两柄威胁大使钳在空中。“——Ky……!”



胶着只持续了一瞬。多玛德君加大力气向下施压。“——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SIX弯下了膝盖,弓下了腰。有戏。还差一点——然而,多玛德君突然抽回大剑向后倒去。



这是为了躲避,差一点就被击中了。



SIX。



张开嘴,从喉咙深处,放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光。红色、缠绕着一缕黑、诡异的光线——虽说是“线”,但也有SIX的嘴巴那么宽。那光线掠过多玛德君,径直向远处延伸、击中了后方的——不,说击中是不是有些不恰当。虽然从市场之中脱身、但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才好、正原地打转的男男女女们、其中的四五人,被那红色光线唰地——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掠了过去,或者说,击穿。这种说法应该比较合适了。



那些人发出哀嚎、或是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吧嗒吧嗒倒了下去。



身体上看上去就像是开了个大洞。



不管怎么想,都是那红色光线造成的。



“Ku·Kukukuuuu……!”SIX一手像风车一般挥舞着威胁大使牵制多玛德君,另一手用威胁大使在上半身仍抽动着的两台魔导兵身上敲下。胸甲。魔导兵的胸甲被敲破,随后他便向肉食野兽一般跃上去开吃。目标就是那种红色物体吧。SIX吃下一颗,而多玛德君不会给他吃第二颗的时间。SIX躲过多玛德君的大剑呲牙大笑。“——依本人来看呐……魔导兵的第五元素石,就算光吃两颗,也足够射上好多发了哦?本人的Love★Beam,到底能射多少呢,容本人好好试试……?”



“全员!趴下……!”多玛德君怒吼着扑倒在地面。亚济安立即保持抱着玛利亚罗斯的姿势压低身体。就在那之后,从SIX的口中又一次发射出红色光线——不,是连续发射。不仅如此,还一边发射一边不断旋转。“——Mu·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aaaaahhhhhh……!”



在头顶上——大概就是五十桑取六十桑取左右,Love★Beam像鞭子一样无数次地扫过。带着声音,就像是空气接触着某种热物因此而融解一般,就是那种声音。玛利亚罗斯紧紧地抱着亚济安,然而还是很害怕。



那东西如果掠过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一点点,会怎么样呢。



就像那样。



战斗经验丰富的队员们大多立即听从了多玛德君的命令或趴或蹲。但是,与战斗无缘、至少也不是战斗专家的市民们则大多没能及时作出反应。Love★Beam就像是极长的鞭子。但是远比鞭子要恐怖得多。红色光线所接触的事物、包括一个又一个的男男女女、全都被轻而易举地斩裂。然而这副光景却并非多么悲惨,因为大多都是在胸口、脖子、身体之类的地方直接分成两截,最不可思议的是,出血量极端地少。



人像这样死去,就好像一个笑话。



当然,这不是笑话。废话。我明白。即便如此,映入眼帘的光景依然极度缺乏真实感。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残酷。



太过分了。那种死法。



“——Tastyyyyyyyyyyyyyy……!”SIX终于停止了射出光线,又跃上魔导兵的残骸,将剩下的一颗红色物体啃食。从他的嘴里在冒烟,但他似乎没事。的确没事,因为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充电、充电、充电。虽然不是用电的哈。明明装着这种High power代替品的魔导兵团只会像垃圾一样被随便踢飞,你们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最终只会连自己也一道毁灭,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不长记性的是你……!”多玛德君猛踏出一步,瞬间便加速至最快,与之相对SIX则张开——不是嘴,而是鼻孔。从两处鼻孔射出细长的Love★Beam。“Fuuuuuuuun……!”“——咳……!”多玛德君、似乎是故意的、没有躲避。肩膀。Love★Beam贯穿了多玛德君的右肩,但多玛德君毫不在意仍一边突进一边劈下大剑,但被SIX用两柄威胁大使挡开——不,虽然挡住了一时却被压倒了。然而,SIX一边向后仰去一边又一次以鼻孔发出Beam。“Fuuuuuuuun……!”“嘁……!”这一次多玛德君向侧面一跳躲了过去。就算是身体坚韧远超常人的多玛德君,大概也无法直接承受太多次攻击。



“——全体都有……!”罗叉高举着日轮喊道,“诛杀吾等之怨敌SIX!拼上性命……!”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队员们一齐行动起来。向着SIX。向着SIX。向着SIX!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能够理解这种被激情驱动的感觉。



但是,光凭这、



“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



SIX又一次,张开嘴。来了。红色的光,光线,迸射而出。



“La·LaLaLaLaLaLaLaLaLaLaaaaaaaaaaaaaaaahhhh……!”



一边笑着——SIX一边白痴一样笑着,一边旋转。队员们被Love★Beam横扫而过。有人在最后一瞬间低下头躲过一劫,然而刚直起身又被转了整整一周又回来的红鞭截为两段。仅仅几秒之间,秩序守护者便减员了一半。罗叉、琺瑠、李童晏、卡塔力,还有原优安队的康拉德·亚瑟、幸司庚。这几个熟面孔,虽然只是瞄了一眼,但看来平安无事。莎菲妮亚、露西、正在为皮巴涅鲁做紧急处理的由莉卡也没事。多玛德君正试图与SIX近身肉搏。这样的话……玛利亚罗斯想要移动,下半身却连颤也没颤。也没有感觉。真是的。“——亚济安!去帮多玛德!”“不——”亚济安低头看了一眼玛利亚罗斯,双手抱得更近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想再后悔了,我一秒都不会离开你的哦。”“但是……!”



“La·LaLaLaLaLaLaLaLaLaLaaaaaaaaaaaaaaaahhhhh……!”



又来了。Love★Beam。这一次又死了多少人。不仅是队员们,还有市民。到处堆积着的死尸像是玩具一样。空气中根本没有血的味道。这种战场反倒是噩梦。罗叉向刚逃离多玛德君大剑的SIX砍去,被威胁大使轻易地击退,紧跟着的李童晏也被一脚踢了回来。一个个都血气上涌,乱七八糟的。这样下去,不行,这根本不是战斗,比起输赢——会死。



再这样下去,会死。



大家,都会死。



“我等之义……!”



这声音,就好像出现错了地方——与这混沌的场景完全不搭调,坚毅、凛然,像是即将冻结的瀑布、足以将各种各样模糊不清的邪气一扫而空、过于清澈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寻找声音的源头,立即发现了。



西侧。



有一支身穿银色铠甲的队伍,在公园外。但是、那是——不对。不是本队,而是收容所护卫队。装备未沾污渍,银光闪亮。不仅如此,光看成员的模样便能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收容所护卫队会来。



为何他、



他没有穿银色的盔甲。只是身穿深褐色的便服。在一块像是房门门板的物体上、立着单膝端坐着,自始至终都挺直着腰,右手放在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月明”的刀柄上——光是坐着,就得靠爱刀来作为手杖支撑吗。这也太勉强了,根本就是乱来。据玛利亚罗斯所知,他的全身、每一寸都承受了严重的损伤——那些伤每一处都像是打进地底深处的木桩,绝对无法轻易拔除。如果不花时间、慢慢地、慎重地实施再生治疗,别说重新走路,甚至可能会再也站不起来。应当如此才对。那么,又是为什么要、



到底是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不过,他果然是无法凭自己的双脚移动的。所以,他坐在门板上,由马修·修奈特手下的队员们抬着,将他运到了这里。



“我等秩序守护者之义……!”



光是挺着身体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吧。话说那原本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堂堂正正,意气凛然。



“绝非唯有讨恶一途……!”



即便他的面孔显着憔悴,却充溢着冰冷的霸气,如同从高处睥睨众人的双眼中只有寒意。



“若不对无辜之人挺身相救,义又从何谈起……!”



队员们低吟着他的名字,呼唤着他。



优安。



优安副长。



副长!优安副长!副长来了……!优安亲……!优安副长来了……!



——等等、优安亲……?是谁说的,那个头发软乎乎的康拉德·亚瑟吗。



罗叉呆站着,表情茫然若失。“你、你……”



“优安……!”琺瑠似乎要哭出来了。



多玛德君浮现出夹在苦笑与微笑之间的笑容。“那个混蛋。”



“优优优优安。”不知为何,SIX看上去比谁都要开心,“优安安安安安安安·桑桑桑桑桑桑瑞斯斯UUUU……!”



优安平静地承受着SIX的视线,月明的鞘头在门板上一叩。“罗叉……!琺瑠……!冷静下来,立即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银色军团!”虽带着一丝哭腔,但琺瑠的反应速度值得称赞,“保护市民!全员以防御态势护送市民避难!线路由我来指示……!”



罗叉没有移动。大概是根本动不了。优安呵斥道:“罗叉!你在干什么!你若是义之剑,就该摒弃凶刃之身!原本你不就是为了保护同胞才持剑在手的吗……!”



“——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罗叉将死神面具摘下丢到一边,转身便走。



秩序守护者开始从SIX的周围后退,与之相反,优安率领的队伍则向公园之中前进。从他们的队伍后方,众多医术士冲了出来。收容所医术士队。领头的正是佩尔多莉琪。“伤员到这边来!由我们进行应急处置!还有一口气的人全都搬到这边来!快……!”



明明刚才还那么乱七八糟、混乱不堪、几乎是穷途末路。但现在,不论是卡塔力、还是刚从市场中出来的队员们,都听从琺瑠和罗叉的吩咐行动着。秩序守护者一旦恢复了纪律,重新建立起指挥体系,立即便使情势稳定了下来。市民只要奔跑,秩序守护者则掩护着他们。各司其职一目了然。接下来只要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就好。



优安坐在门板上盯着SIX,眼神一如既往地严酷冰冷。明明遭受了那样的折磨,明明现在优安动也不能动都是因为SIX,就算恨SIX恨入骨髓也毫不奇怪。然而,优安就好像是在观察一样,超出了憎恶与怨恨的范畴,仅仅以对待理应铲除之敌的眼神看着SIX。



随后优安的视线从SIX身上挪开,表情丝毫未变。“拜托你了,多玛德阁下。”



“交给我吧。”多玛德君淡然地回答,朝着SIX冲去。



SIX的视线仍停留在优安身上,也因此反应慢了一拍。对多玛德君挥出的大剑,SIX试图以右手的威胁大使将其弹开,却反而被反弹了回来。多玛德君迅速稳住大剑接连挥出第二击,SIX试图用左手的威胁大使扛下,却稍微迟了一步。威胁大使被撞开,刺进了地面。“——嚓……!”



SIX左手松开威胁大使,将原本拿在右手的威胁大使两手握住。正打算以此反击,多玛德君已经攻了上来。



“哈!”“呔!”“嘿!”“哒!”“喀!”“唔啊……!”



上方、右、左、又是上、还是上、左。对于多玛德君来说,那是极为少见的进攻方式,每一击都并非是全力。但是也因此提高了速度,斩击之锋锐未有缩减。SIX就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连如平常那样发出怪声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口气也不敢松、集中全力,只为用威胁大使持续防下袭来的大剑。可能吗。不可能的,你别想了。



那一系列的猛攻是一场海啸。SIX的表情扭曲起来,身体平衡即将崩溃,威胁大使挥得越来越慢、招式也乱了起来。大剑开始在SIX的身体上留下伤口。马上,名为多玛德君的巨浪就将把勉力支撑着的名为SIX的岸堤冲垮。



SIX笑了。“——COME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N·BABY……!”



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种东西居然正在靠近。



最初,仅仅是个投在地面的影子。然后从上方传来GIEEEEEEEEEEEEEEEEEEEEE的鸣叫声,朝着多玛德君俯冲而来。



大体上是黑,点缀着红、绿、蓝——那是一只鸟。巨大无比,基涅斯大亚鸟。玛利亚罗斯吃了一惊又将亚济安抱得更紧了些。多玛德君不同,不慌不乱,如同早就看穿一样,一言不发地向上一挥大剑。基涅斯大亚鸟以它健壮双足上的爪子试图捕获猎物、又或是打算直接将其撕裂,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就连碰一下也别想。那可悲的巨鸟,发出尖锐的嘶鸣被斩为两半,伴随着大量的血雨落在地面。在那个瞬间——不,之前——从基涅斯大亚鸟的背上跳下了什么。人。两个人。假SIX吗。



多玛德君沐浴着怪鸟洒出的血液举起大剑。



“姆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



SIX以棍棒的招数举起威胁大使挡下这一斩。已经是极限了。大剑刀刃切入威胁大使的长柄之中,将其斩断。



SIX丢下威胁大使向后一跳,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躲过大剑。从他的额头到鼻子再到胸口,滋啦啦啦——撕出一条直线伤口,鲜血狂涌。



多玛德君像是在滑行一样拉近距离追击。SIX以那个像是瞬移一样的技能躲过。仿佛在说那又如何、多玛德君依然冲到了SIX身前,就在那里——多玛德君和SIX之间,那些家伙突然插了进来。两名假SIX。而且,两人排成一列,结果,SIX与两名假SIX、三人的身影重合了。“——合体忍法!”最末尾的SIX大叫,“分身之术……!”



这家伙是白痴么……?



因为、那几个替身就算再怎么像,SIX的脸上满是血,也负了伤,怎么都不可能认错。两名假SIX左右跳开。真SIX呢……?



不见了。不会吧。不——还在。多玛德君朝着跳向右边的假SIX挥出毫无造作的一斩,一秒后又将跳向左边的假SIX砍倒在地。



SIX就躲在那假SIX身后,压低身躯,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在爬行,那姿势就像是长着脖子的大蜥蜴。“——尝尝这个吧、戴尔洛特爵士……!最大功率!LOVE&SIX大人的【S】Especially【E】X-rated【X】·Beeeeeeeeeeeeeeeeeeeeeeeam……!”



“多玛德……!”玛利亚罗斯伸出手去,理所当然,什么都没能碰触到。



亚济安双臂环抱着玛利亚罗斯扑倒在地面。



天空,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震颤、扯裂、染得血红。



红色在膨胀、随即炸裂。



那过于强烈的红色烙在眼上,以至于一段时间内,什么其他东西也看不见、什么也都听不见。



双耳在嗡鸣。闭上眼猛摇了几下头才好转。玛利亚罗斯从亚济安的怀中钻出,下半身无法活动,因此说成爬出可能才是对的。眨了无数次眼,才终于使双眼聚焦,能够看清东西了。



SIX压低身子瞄准多玛德君,而那什么鬼Beam似乎是从斜上方发射出去的。因此,SIX前方的地面尽数融解翘曲,空气中布满了烟尘和水蒸气,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损害。



除了一个人。



只有多玛德君,正面承受了那什么鬼Beam。



即便如此多玛德君也仍在那里,依然站着。但是、无法说一如往常。多玛德君的外貌改变了。那副铠甲、后背的部分隆起来覆盖住了头部。不仅如此,火焰纹路闪着微光,各个角落探出了尖刺。总体给人凶猛的印象。就像是某种头和后背生有尖角的龙类、角龙。与之有相似之处。



多玛德君平安无事,玛利亚罗斯几乎发出欢呼,就在那一瞬间,多玛德君将大剑刺于地面,双膝似乎已经变软,只能靠大剑支撑身体。于是别说欢呼了,几乎都要尖叫起来,还没来得及叫出嗓子,多玛德君又将大剑从地面拔出。覆盖着头部的装甲在嘴巴位置上下分开,从中喷出了蒸汽。



SIX呻吟着说:“——戴尔洛特……YOU·Beast……!”



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就连在这里都能感觉得到。身上起了起皮疙瘩。凭这种威压感,下一击注定将解决一切。



SIX就像是被追到死胡同的老鼠,一口一个Shit、Fuck,丑态尽显,随后突然直起身来以超高速的脚步旋转起来。“——Sexy忍法奥义!SHADOW!TORNAAAAAAAAAADOOOOOOOOOOOOO……!”



化作猛烈龙卷风的SIX,以舍身气势向多玛德君突击。



——玛利亚罗斯一心认为应当会是如此,竟都没有怀疑。真是太愚蠢了。



那家伙可是SIX。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根本不可能。



SIX急速冲锋,速度极快,肉眼根本无法跟上。但是,至少方向是明了的。与多玛德君相反、西方。那里是——优安·桑瑞斯。优安坐在门板上,光是维持那个姿势就已经费尽全力了吧。连动都动不了一下,更不要说挥剑保护自己了。



玛利亚罗斯向西方望去。SIX、优安、不对。优安没事。抬着门板的队员们没事,周围的队员们也没事。他去的是那边。



在优安带领的收容所后备队西南方不远。从优安的队伍中离开,却还没有回去。如今正处在被优安的队伍庇护着的位置。



收容所医术士队。



SIX在医术士们面前停下。就在佩尔多莉琪面前。



佩尔多莉琪屈膝弯腰正要拔出腰间的摩德洛里刀,但她的手指甚至都没能碰到刀柄。SIX转眼之间便出现在佩尔多莉琪背后,右手钳住脖子,左手则扣住了佩尔多莉琪的两手和腹部。“——滚开,废物们。”



收容所医术士队的医术士们、以及附近的收容所护卫队队员,连滚带爬地从SIX和佩尔多莉琪身边跑开。



佩尔多莉琪面色苍白,除了睁着眼睛以外,并没有展露出任何称得上是表情的面部变化。



SIX探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周围的血液,蹭着佩尔多莉琪的脸。“一别之后、许久不见呐,小喵喵。那时候你还是个守护者嘛,现在这个模样——莫非是在学习做医术士吗?不坏唷,小喵喵,不坏。在本人的记忆中,你是个虐起来一点都不有趣的玩具——不过如今呢,本人,全都记起来了唷。”



不要。



玛利亚罗斯凭着手向前爬去。



“将你撕裂开来……!”



竟然——



“进入你身体的时候……!”



你竟敢——



“那种触感呀……!那还是你第一次对不对哦,小宝宝……?”



被亚济安抓住了。“不行,玛利亚!你乱动的话,会害那姑娘——”



“别吵……!”玛利亚罗斯甩开他试图继续前进。



立即被紧紧抱住了。



“放开……放开我!”



“不行。现在不行。玛利亚。姑且先观望——”



“姑且!?姑且算什么意思!居然说姑且……!”



我明白。亚济安是对的。以现在的状况,SIX杀死佩尔多莉琪不会比呼吸更难。而且,玛利亚罗斯也什么都做不到,下半身全都麻痹着,动也动不了。



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去拯救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因为没有更好的词汇、只能用朋友来称呼的、重要的人。



“亚济安。”



“哎?”



“救救她。”



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止不住,不论是言语,还是泪水。



“莉琪、去救她。拜托了!算我求你,去把莉琪……!”



“……玛利亚……”亚济安朝佩尔多莉琪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一紧,咬住嘴唇。但是,仅此而已。



亚济安没有行动的意思。



因为没有办法。



就连亚济安,也没有办法救出佩尔多莉琪。这样的话——



已经不可能了吗。因为,秩序守护者、甚至连多玛德君都一动不动。这不可能。但是,玛利亚罗斯在脑中做出了判断。尤其是,只要多玛德君向前挪上一步,SIX就会杀了佩尔多莉琪。如果不动,他就会带着佩尔多莉琪逃走。假如、假如是优安呢,假如是优安被抓作了人质,优安肯定会放言不用管自己,直接讨伐SIX。当然,也许会有人难以接受,但是多玛德君一定会舍弃优安。曾经下过一次的决断,若有第二回结论也自是同样。所以优安无法作为人质。SIX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选了佩尔多莉琪。



事已至此,只有两个选项。



对佩尔多莉琪见死不救,讨伐SIX。



还是营救佩尔多莉琪。



但是、后者太过困难。既然如此,就只能选择前者了。理性考虑便会得出这个结论。可是虽然头脑理解了,却无法轻易地下定决心。多玛德君一定也是。佩尔多莉琪是玛利亚罗斯重要的朋友,他很清楚。不过,已经不是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了。如今的佩尔多莉琪只是一名见习医术士。



要将她牺牲?



假如,最后,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真的?



骗人的吧……?



“你在那之后,又多少次想起了本人呢……?”SIX下流地笑着,“不过那想必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呐。”



废话。



“但是,你肯定忘不掉本人对吧?”



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你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件事哦。”



不会的、不会的。



“就好像你和本人一起生存着一样。”



不对。



“本人一直都存在于你的身心之中。”



不对。



“如今也是。”



不对。



“将来也是。”



不。



“永~~远。”



不。



“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无法摆脱。”



不对、不对、不对。



“你说、对不对呀……?”



闭嘴。谁、谁能去把那鬼畜东西的嘴塞上。只会喋喋不休些肮脏龌龊的事。不可原谅。双目眩晕。血液几乎沸腾。肠子在翻滚。大脑马上就要炸裂。莉琪。啊啊。莉琪。我在颤抖。她到底会是作何感受,根本不敢去想象。



佩尔多莉琪闭上眼,随后,缓缓地睁开。“的确。”



“Ky·Hah。”SIX发出卑劣的笑声。



“就算我试图去忘记,那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忘记的。”佩尔多莉琪一字一句地说,“我受了伤害,严重的伤害。而且,还有很多东西、都被夺走了。说实话,有一段时间,我也的确觉得自己无法再爬起来了。”



“想来也是呐。”SIX在佩尔多莉琪的脸上哔啦地舔了一下。去死。



真的给我去死、死到不能再死、死在粪坑里烂掉吧。



佩尔多莉琪——可是、她连一晃都没有晃。



“但是,我还有朋友,还有妈妈,还有前辈,还有同伴。有那么多值得珍爱、值得尊敬的人在我身边。所以我有我应当去走的路。就算噩梦缠身,就算对你的厌恶几乎要把我的身体撕开,我也依然是我。我也并非没有任何改变。所谓的人,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自然就会慢慢改变。会受伤、会气馁、会止步不前、也会回头。但是,我依然还是我。SIX。”



佩尔多莉琪斜视着SIX。也许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被直呼名字,SIX如同胆怯了一样面目扭曲。



“你并非不可憎。但是,我也有需要感谢你的地方。你觉得你从我这里夺走了很多东西对吧。我不否定,但是,多亏了这样,我也获得了很多别的东西。如果不被你夺走那些,也许我就无法得到如今这些了。你推动了我前进,所以谢谢你,SIX。”



“什——”SIX哑口无言,瞪大着右眼,嘴唇歪斜着,左眼被扭曲的脸颊挤成了细缝,下巴则震个不停。



玛利亚罗斯突然注意到了。不对,佩尔多莉琪不对劲。到底有什么不对,不明白。但是果然还是有问题。莫非,那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慢慢进行着。佩尔多莉琪也许一直都是在争取时间。然后终于做好了准备。



“哈——”亚济安倒吸一口气。亚济安肯定以他的感知力看清楚了整个过程,但玛利亚罗斯做不到。完全、一点点、都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



佩尔多莉琪立在SIX面前。



就在上一个瞬间,明明还被SIX抓着,到底是怎么……



凭着自己,以双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挣脱,然后转过身,同时拔出刀。SIX也慌忙试图后退,但结果却不太理想。



SIX的右臂,在手肘的位置被整齐地切开了。



佩尔多莉琪迅速举刀摆出上段。“我会保护别人。这是我该走的道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但是,也有生命必须通过战斗来保护。我并非追求强大,只是,为了保护别人,我不能输给任何人。也绝不会因任何事而屈服。因此,我选择了剑。只要还活着,就是作为一名救护剑士而活。SIX。我并非为了洗清心中的怨恨而选择打倒你。你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无法不去伤害掠夺别人。所以为了我理应守护的生命,我要将你打倒。”



“说、说什么漂亮话……!”SIX明显陷入了慌乱,那副样子甚至显得有些寒掺。



佩尔多莉琪静谧无声。电光石火间、脚步动了——下一个瞬间,便已在SIX身后。



“咿、咿咿咿咿咿……!?”SIX的左臂,在手肘与手腕之间的位置利落地断为两截。SIX瞠目结舌地回过身。“——看、看不见……!?为什么……!?本人居然、连个小姑娘……!?”



佩尔多莉琪又一次举刀。刚举到眉间,全身便以一种奇怪的模样抽动起来,从耳孔、鼻孔、眼角和嘴角都流出了血液。



“莉琪……!”玛利亚罗斯叫出了声。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那一定是过于勉强,对身体造成了太大的负担,才会产生这种后果。



“He·Hya!原来如此……!”SIX满面劣笑,“虽然不明白具体原理,不过就像是嗑药一样呐!就是这样啊!人类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嘛……!让开,公主哟,太过乱来的话,小心自己先挂掉哦……!”



“我不会死。”莉琪微笑着高高举起刀,“不管变得如何破破烂烂,妈妈也会把我治好。明白吗,SIX。我也被人保护着,偶尔还会赌上性命。正因为此,我才能够为了保护他人而拼命战斗。”



“哇——”SIX是想要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刚发出来就被截断了。



果然还是看不见。



即便如此,佩尔多莉琪究竟做了什么,看结果便能明了。



SIX变成了四份,落在地面上。也就是、右肩以外的部分——剩下的右臂,以及左臂,还有上半身与下半身。



佩尔多莉琪的速度快到仿佛跨越了时空,大概是挥了三刀。



仍继续前进了五美迪尔左右,才刹住脚步——跪在了地上。



“包围……!”优安在门板上迅速作出命令,收容所护卫队立即将SIX围了起来。



“佩尔多莉琪……!”威尔内姆·加塔医士、以及其他数名医术士都跑到了佩尔多莉琪身边。



佩尔多莉琪举起手阻止他们。大概是想说没事之类的话吧。但是,怎么可能没事。



玛利亚罗斯什么都不必说。在那之前,亚济安便抱起玛利亚罗斯冲了上去。SIX被队员们包围着,仍然活着。光是被砍成几段他还不会死。但是,他只是呆滞地看着上空。保持着那个样子。所以说那又怎么样呢。SIX这种东西,管他去死。那个孽畜玩意儿,真的是——真的,随便怎样都行。“——莉琪……!”



佩尔多莉琪仍跪在地上。大概是还站不起来。不过仍是抬起头来,用手将鼻血和其他的什么东西抹掉,笑了起来。



亚济安将玛利亚罗斯放了下来。玛利亚罗斯趴在佩尔多莉琪旁边双臂撑地。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抱一抱佩尔多莉琪。但是如今双臂都得用来支撑身体。真是烦躁、难过、无法忍受。



“莉琪、莉琪……没事吧?莉琪……”



“嗯。还没变成破破烂烂的就结束了。所以应该还有点余力吧……”



“真是的……!”我没有发火的资格,我很清楚,但还是、“真是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太乱来了!这么危险!要是受重伤了怎么办!”



“一直受伤的不是都是你吗,玛利亚罗斯,这次也是。”



“那、那又怎么样!”



“我没事的。”佩尔多莉琪伸出手,指尖落在玛利亚罗斯的脸上。不过看的却是——不是玛利亚罗斯,而是斜上方,估计是瞥了一眼亚济安,抽回了手。“——就是最后,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



“嗯,也许是我的错觉,在我看来,SIX就像是死心了一样。”



“死心——那个SIX……?”玛利亚罗斯回过头。



多玛德君、罗叉、琺瑠、以及优安、还有卡塔力、由莉卡、莎菲妮亚、露西、皮巴涅鲁都来到了包围SIX的阵列之中。



佩尔多莉琪对着身旁的加塔医士说:“拜托扶我一下。”而玛利亚罗斯则又被亚济安抱了起来。队员们为玛利亚罗斯和佩尔多莉琪让开道路。多玛德君他们当然也让开了。



SIX安静地闭着眼睛,身上被捅了数十刀。胸口缓慢地一起一伏,呼吸很平稳。从肩膀和身体上的伤口中,大量的血液不住地淌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演戏道具一样。SIX睁开眼,本以为会露出那副宿着鬼火的双瞳,然而出乎预料。



SIX的眼睛像无色的玻璃球一样,四处转动着,寻找着什么。



不久便找到了。



看来他的目标是多玛德君。



“……戴尔洛特。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你。”



“看来的确如此。”多玛德君的铠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略带憔悴的脸挤出了一丝苦笑,“你这家伙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最后要愣在那里被砍。”



“为什么……”SIX垂下视线叹了口气,“反正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



“是啊。”



“总而言之,是我输了。完败。但是,作为一名凄惨的失败者,我还是有话得说清楚。”



队员们骚动起来,从罗叉那里传来了杀气。对于他们来说,SIX的声音,一定是一句也不想多听。他们想要让SIX现在立刻就断绝呼吸。我明白他们的心情。他们之所以能够将即将爆发的怒火压制下来,都是因为坐在门板上俯视着SIX的优安·桑瑞斯的缘故。优安迅速抬起左手,连同罗叉,所有的秩序守护者都安静了。



多玛德君的头微微倾斜。“什么话。”



“我死不了。”SIX像是自嘲一样挤出微笑,“——别搞错了,戴尔洛特。我呀,并非是不会死,而是死不了。说实话,我也无数次尝试过去死。但是,都无法成功。就算变成灰也是一样。只要花上不少时间,我便一定会再生。说真的,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你们可以杀了我,我倒真心希望你们赶紧动手。没骗你们。你们可能不信,但我是真心的这么想的。不过,恐怕你们也是不行。将某种事物从世间完全地抹去,意外地很难。你们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试验各种方法,我无所谓。不过肯定是浪费时间。所以,我有一个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