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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n light(1 / 2)



晚上,我拨了通电话给她。



——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她约好两人单独见面。



因为感觉会聊很久,所以我跟她约在星期六打工结束后的时间。她提议约在自宅见面。



我拒绝了。因为她家给我不太好的回忆。



于是,她又提议约在山丘上的那座公园里。那座过去让她母亲从悬崖坠落的公园。我随即这么回答——



——我知道了。



她刻意和我约在那个别有渊源的场所见面,对此,我并非毫无警觉;不过,想要从高台上眺望景色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我的警戒心。



仔细想想,她对于我突然提出的见面要求,完全没有抱持疑问。反而还很干脆地接受了我的提议。



她或许早就预料到这天的到来了吧。



不,不对。



她引颈期盼这天已久了。



想起当初打电话给她时,她的语气像是在讨论约会时间般兴奋。因此,我认为这或许是最贴明的说法。



这是个月亮高挂在空中的夜晚。



金黄色的月亮以彷若王者之姿君临星空,照亮了大地,让人甚至忘记现在是晚上的事实。



山丘上的公园座落在从月森家徒步爬坡几分钟的位置。



当公园外部的鲜绿色栅栏映入眼帘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可以说是气若游丝了。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超过深夜十一点。先回到自宅,洗完澡、换完衣服后再出来,理所当然就变成这么晚的时间了。



在打工结束后,我原本打算直接前往当初约好的地点,也就是这座山丘上的公园,但却被月森唤住。



她主张,既然是第一次约会,就应该精心打扮一下。



她完全漠视这根本并非一场约会的问题,不过我还是接受了她的提议。从结果来看,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我需要一段能够将自己从日常生活中分割出来的时间。



我走向公园前。少数的游乐设施、树木与土地。这是一座到处都能看到的小公园。唯一能算得上是特征的,大概只有矗立在悬崖附近的那座木造的白色钟塔吧。



我闭上双眼深呼吸,清澄的空气充满了我的肺部。缓缓吐出一口气,并确认左胸口袋里头的东西后,我朝公园内部走去。



「——我都等到快睡着了呢。」



我定睛朝声音传来的上方望去。



「不过,你都已经来这里赴约了,我要是再抱怨什么,说不定会遭到天谴。」



待双眼捕捉到月森的身影后,我一瞬间忘记了呼吸。漆成红色的立体攀爬架上,坐着纯白的月森。



「一身黑的打扮,感觉也很符合你的作风呢。」



如果除去外套中的白色衬衫不算,我的确穿得一身黑。



月森一副很有趣似地轻笑了起来。



「不过,我有预感你一定会穿成这样,所以我才会选择一身白的打扮。」



白色连身裙加上白色高跟鞋,肩膀上披着半透明的白色披肩,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发饰。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彷佛是纯白的月森背着月亮般的景象。



「我们赶快开始约会吧。」



月森以手肘撑起上半身,翘起脚,微微偏过梳理整齐的圆圆脑袋。一撮柔亮的黑发滑落在她的唇边。



仿佛幻想般的光景。面对这个彷佛让人置身于梦中的情况,我连忙甩了甩头。



「……在你向我提出交往要求的隔天,你曾经说过,为了彼此着想,我们必须更深入了解对方,是吗?」



「是的。」月森点点头。



「要做出结论的话,等到这之后也不迟。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月森瞇起双眼。



「要谈约会还早得很呢。很遗憾的,我现在仍然不太了解你。」



「你到底想了解我哪一点呢?」



你的一切——我很想这么回答。但从月森自信满满的微笑看来,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是你杀的吧?」



随后,月森从数公尺高的立体攀爬台上方,朝向深蓝色的夜空——飞了起来。



她肩上的披肩彷佛天鹅的翅膀般向左右伸展开来。而月森则像从翅膀上脱落的一根羽毛,缓缓地降落到地上。



「你接下来究竟打算开始做什么呢?」



「这个嘛,硬要说的话——」



我做出思考的模样,并用一如往常的扑克验答道:



「——我打算解开名为月森叶子的谜题。」



在我视线的前方,月森如往常一般,脸上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



「哦?这似乎比约会更令人感兴趣呢。」



这样的月森叶子恰到好处。对我而言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对手。



我一度做出「月森叶子并没有杀害任何人」的结论。



因为我确信她不是会犯下杀人罪行的愚蠢人物。



然而,在某个具有优秀洞察力的男人出现后,情况却完全不同了。虎南接二连三提出的疑点和矛盾之处,随即推翻了我所导出的结论。



持有杀人配方的我,极为了解月森叶子的我,会再次开始怀疑她,或许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吧。



为何我过去会判断她是完全清白的呢?



实际上,当初确实有不少情报,足以让我判断月森的母亲就是杀人凶手。举例来说,杀人配方便是由她所撰写的。然而我发现,这些内容并不足以证明月森本人的清白。



最大的原因在于我。



我现在才察觉到,当初自己的心中或许存在着「如果月森没有杀害任何人就好了」的强烈想法。好不容易才发现月森叶子这个让自己深感兴趣的对象,因为不想失去她,所以我便以「她是清白的」这个论点为前提,而展开一连串的妄想吧。



也就是说,我发自内心的愿望,让她成为一个清白的存在。



坐在护栏上的我,看着前方坐在水蓝色秋千上的月森叶子。



我淡淡陈述起自己怀疑她的理由。



餐饮学校在绝妙时机打来的电话。月森设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回到自宅时,她最先采取的行动不是寻找母亲,而是跑去拿毛巾的不自然之处。遗书并非用手写方式,而是以电脑打字来完成。以及月森刻意让我成为第一个发现遗书的人物等等。



而月森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我的说明,并没有待别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反应。



在听完我的说明之后,月森露出一副似乎在沉思的表情,眼神游移在夜空中。随后,一语命中地问道:「这些该不会是你从虎南先生那里听来的吧?」



我点头。如同她的判断,我的说明大部分都是在和虎南的对话中所出现过的内容。



「不过,这些都是我能够接受的内容。你就当作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无妨。」



月森脸上浮现吃惊的神情。



「原来你们俩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讨论这些呀。」



月森瞪着我,微微噘起双唇。



「好过分啊,竟然两个人联合起来怀疑我。」



「不。」我摇摇头。



「这已经跟虎南先生没关系了,怀疑你的人只有我而已。」



「哦~」月森表现出有些佩服的反应。



「你竟然能够让看起来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虎南先生停止怀疑我。你究竟是对他施了什么魔法呢?」



我避开「恋爱配方」不谈,以「都是你给的提示的功劳」含糊带过。



「如果想要了解对方的想法,只要思考『如果换成自己的话会怎么做?』就好了。」



实际上,如果没有她的这句话,我现在恐怕还无法从名为虎南的迷宫中脱困吧。



「我有给过你什么提示吗?」



月森露出微笑,带着几分慈爱的眼神,让她仿佛像个为弟弟的成就感到开心般的姐姐。



所以,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的确是月森给了我提示吗?



既然她能够看穿我刚才的一番话全都来自于虎南的判断,那么,她理所当然会知道我和虎南正在怀疑自己。



倘若以此为前提来回顾之前的事,那晚的她,可说是一名卫于心计的女演员。



公然和我闹脾气的行为,很不像月森本人的作风;而忽然将话题转移至虎南身上,的确也有些不自然。



虽然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不过,我似乎再次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也只能承认,月森的演技显然比我高出许多。



「嗯?」面对沉默不语的我,月森带着微笑微微偏过头。



从头到尾,笑容都未曾自月森的脸上消失。即使被说成「杀人凶手」也一样。



微笑仿佛就是月森仙人的商标似的。在众人的心目中,月森叶子应该是个脸上总是挂着温柔微笑,有如圣母般的存在吧。



然而,我想看见的并不是这样众所皆知的月森叶子。这个瞬间,我在脑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做,才能让这个微笑冻结住。



我的手指很自然地伸向左胸的口袋。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想交给你。」



果然只能祭出「这个」了吧?我轻轻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中。



将手抽出来之后,我的掌心里握着折成四等分大小的纸片。「是什么东西呢?」月森这么问道,从秋千上起身后,伸出手接过这张纸片。



我观察着月森摊开纸片阅读内容的模样。



低着头的月森轻声说道:



「……如果是你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很开心;不过,这个礼物的品味似乎不是很好呢。」



「没办法,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礼物,我只是将你遗失的东西物归原主罢了。」



我的视线未曾从月森身上栘开。



「这是你的对吧?」



我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眨地凝视月森。如果说我是为了见证这一瞬间,而努力守护着「这个」直到现在,或许也不为过。我绝对不能放过她此时表现出来的任何反应。



月森抬起头来,露出弯月般的笑容。



「是的。」



她坦率到一种令人讶异的地步。



「那么——我们就来聊聊关于这份『杀人配方』的一切吧。」



这是我使尽浑身解数从虎南手下守护到现在的,用来应付月森的王牌。



随后,月森轻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呢,你不可能会将这种『好东西』弃于不顾嘛。」



乍看之下,眼前这个月森叶子和平常的她并无两样。



「说实话,其实我不太想谈论这件事;但如果这是你的要求,不好奸响应也不行呢。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所出现的小小变化呢?



「——请你不要讨厌我喔。」



如此恳求的月森,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底却没有笑意。



眼前的月森叶子带着不为众人所知的表情,我有种更贴近她一步的感觉。然而,我不可能满足于这种程度的结果。



我想要看到月森叶子更多不为人知的样子。



不需要焦急。直到天亮为止,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你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我持有杀人配方的事情。」



我有稍微感觉到。我和月森以前明明是交情仅止于互相打招呼的同学,她却突然对我提出交往的要求。而且还是在我捡到杀人配方不久后的事情。



不过,完全相信则是现在的事。月森平淡的反应,正代表着现在的状况并不会让她感到太意外吧。



月森有些犹豫似地眨了眨眼。



「我有察觉到。」



最后,她终于平静地点了点头。



「在我遗失配方的隔天早上,你记得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吗?」



被她这么一说,我开始搜寻记忆深处的片段。



「那天早上,你主动对我说话呢。因为这实在是很罕见的事情,在我思考原委之后,马上就得到答案了。」



「……原来是我自掘坟墓啊。」



我忍不住掩面。



没想到竟然是我自己让事情曝了光,真是愚蠢至极。那天早上,我按捺不住自身的好奇心而主动向月森攀谈。然而,就我和月森当时的关系来看,的确算不上是自然的行动。



我像是要驱逐脑中邪念般用力甩了甩头,深呼吸一次后,尽可能冷静地继续往下说:



「……那是我刚捡到杀人配方的事情。」



我以仿佛想要埋葬过错般的态度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我认为配方是你撰写的,完全没考虑到持有人跟作者可能不是同一人物的情况。不过,跟当初比起来,『配方』这个不常听到的词汇,现在给我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一般来说,这应该是『杀人计划』才对吧?」



被月光所笼罩的公园中,只有我的声音清澈地回响着。



「不过,在得知你母亲是餐饮学校的讲师后,我马上察觉到,一般人不太熟悉的『配方』一词,对于你母亲来说,应该是耳热能详的词汇才对——配方的作者肯定是你母亲。配方上的笔迹,和我在你家所取得的母亲亲笔写的便条纸相同。」



「你真的是个不会辜负我的期待的人呢。」



月森只说了这句话便沉默下来。虽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发一言,但并不带有否定的意思。



「然后,让我在意的是,母亲所撰写的配方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为了一窥她的表情,我稍微将上半身往前倾。



「那是在我上高中不久后所发生的事情。会发现我母亲所撰写的这份配方,真的是一场偶然——」



月森露出平静的沉思表情。



「——我看过内容之后,马上就知道母亲是为了杀害谁,才会撰写出这份配方。」



「是你的父亲吧?」



「嗯。顺带一提,杀人配方不只这份,还有其他几张。搞不好还有更多,只是我没发现而



已。」



「……这就令人吃惊了。」



我甚至有种想要一睹剩下的配方的念头。



「我想,到最后我母亲应该都不知道我发现配方的事情。因为我一直瞒着她。」



「你在想什么?取得配方后,你有何打算?」



「这个嘛……」



月森呆然眺望着夜空,以指尖挽起耳际的发丝。她或许是在思考该如何表达吧。



「……第一次看到配方时,我很惊讶母亲竟然会有这么『不堪入目』的一面。」



我忍不住盯着她看。



「我母亲在家里时是个典型的女强人,言行举止总是完美无缺。」



「……从她在你父亲的丧礼上给人的印象来看,完全让人无法想象呢。」



我想起月森母亲依靠在穿着丧服的月森身上痛哭失声的样子。月森的说法打碎了我脑海中那个脆弱的母亲形象,让我陷入困惑之中。



「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想象我的母亲,不过,你可别忘了她是谁的母亲喔。」



随后,月森露出仿佛会刊登在时装杂志封面那样的笑容。



「她可是我的母亲呢。」



有其女必有其母吗?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有那样的母亲,才会有这样的女儿。这么思考的同时,我脑中的形象切换进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那么,不只是月森的母亲,她的父亲应该也是这样的存在。



「我的母亲在餐饮学校担任讲师。她任职的地方,是这一带规模最大的餐饮学校。她每天都在众多的学生面前讲课,有时还会在当地的料理节目中出现,应该也出版过不少本食谱。在这附近的餐饮相关人士之中,她以『美女料理研究家』这样的头衔而小有名气呢。」



和我以往所想象的浑然不同的母亲形象清楚地浮现出来。



「我连想都没想过,这样的母亲,竟然会写出这种贫瘠的东西呢。」



月森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贫瘠』啊。」



我反刍着月森所说的这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形容词。



「你也这么认为吧?在看过内容之后,我甚至怀疑母亲是否真的有心要杀人。这完全算不上一个计划。现在想想,我母亲或许也是因为有感于内容的粗略,所以才会选择『配方』这样的标题,而不是『计划』。」



「噢,原来如此。」



我深表同意。



「的确,这个杀人计划的内容稚拙得会让人以为尚未完成呢。要是反复尝试几十遍之后,能有一次成功,就算得上是极其幸运了。」



「嗯。」原本表示同感的月森,在听到我的下一句话之后,却皱起眉头,露出一脸「什么意思?」的表情。



「不过,我反而觉得这种稚拙的内容,正是这个配方最强大的地方。」



对于这个稚拙的内容,我和月森各持见解。这是我打从一开始的想法。



「有谁能够想象到,这世上竟然存在着这种靠运气进行的杀人计划?」



月森无语,她不叫能反驳。就在刚刚,她才表示过「我连想都没想过」这样的看法。



「假设计划真的侥幸成功,看在他人眼里,也只会是一场『不幸』的意外而已吧?」



「很有趣的想法呢。原来也可以这样思考啊。」



月森以十分佩服的语气表示同意。于是,我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一个就像是能够证明这番推论的例子——」



「——是我父亲的车祸意外吧?」



在我说出答案前,月森早一步如此回答。



「……你承认了?」



对她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我有些吃惊。



「不用我承认,只要是曾经看过这份配方的人,会这样怀疑也不足为奇呀。」



月森以指尖夹着报告用纸,在自己的脸颊旁晃了几下。



我从方才便一直从月森身上厌受到的不协调感,此刻似乎有了答案。



「在发现配方之前,我一直不晓得原来母亲也有这么直接的感情表现呢。动机可能是出自于嫉妒?大概是我父亲有外遇吧。他们明明是互相喜欢而一起走过来的两个人啊。母亲可能是无法原谅父亲另结新欢吧?这样一想,女性这种生物的嫉妒心,恐怕远比男性要来得深呢。你也要多小心喔!」



仿佛置身事外的态度。这是母亲的事情,家人的事情,然而她极其平淡的语气,给人一种仿佛是在谈论邻居八卦的距离感。



我更加确信了。



「我果然还是认为是你杀害了自己的双亲呢。」



对于平静道出这个结论的我,月森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可是我明明没有动机呀?」



她面带微笑地偏过头。



「我并非不在意动机,我个人也对此相当有兴趣。只是,如果翠就是否有能力实行这点来看——在我看来,你做得到。」



一瞬间,月森的双眼弯成弦月的形状。



「你已经承认父亲的车祸以外跟杀人配方的内容极为相近了吧?基于这点,假设这并非一场不幸的意外,而是藉由他人之手刻意引起的事故,那么,对于配方的内容不知情的人,恐怕无法执行吧?」



月森以手托腮,像定在打量我似地缓缓上下移动视线。



「换句话说,如果是知道配方内容的人,应该就能够执行了不是?」



我闭上双眼,静静地呼吸了一次。



「就我所知,在你父亲意外身亡之前便掌握了配方内容的人,一共有三名。身为配方撰写人的你的母亲、偶然捡到配方的我,以及——」



我伸手指向月森手上的报告用纸。



「——那份配方的失主——月森叶子,就是你。」



月森没有说话。



「我相信,无论是内容多么贫瘠、稚拙的计划,如果是你,就有可能顺利执行。」



除了眨眼以外,维持着沉默,一动也不动的月森,到最后终于开了口:



「……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如果我能够这么轻松就掌握到你的心情,也不会老是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我现在觉得很感动呢。虽然你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冷冷地告诉我『这是你的错觉』,不过看到你这么理解我,让我有种被深爱着的感觉呢。」



「这是你的错觉。」



我不负期待地冷冷回答她。



真让人难以理解。即使被说成杀人凶手,她也不会有生气或慌张的反应。只是像平常那样微笑着。看到她如此坦然的言行举止,甚至会让人开始认为她是否真的没有做出亏心事。



这般从容的态度,或许是来自月森压倒性的自信吧?无论被人以多么恶劣的一百语攻击,她还是打算回避所有的责难吗?



这样或许还不够,我必须更深入她的内心。如果没有从内部击破她的外壳,恐怕无以窥见月森叶子无人知晓的一面吧。



「……我从刚刚便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在这样的开场白之后继续说道:



「你看待双亲的态度,未免也过于客观了吧?你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和自己无关的人物般冷静。」



月森微微露出狐疑的表情。



「是这样吗?十七岁应该已经不是会和父母撒娇的年纪了吧?不管是哪个家庭,像我这种年纪的孩子和父母之间,应该都会有这样的距离感呀?」



我随即以强硬的语气否定。



「不,不对。」



月森沉默下来,挑起眉毛注视着我。



「这不是很奇怪吗?自己的母亲计划着要杀害父亲呢。一般情况下,身为家中的一分子,应该都会试图想要阻止母亲吧?」



一瞬间,月森睁大了双眼。



「我刚才问你『取得配方后,你有何打算』,原本是希望能从你口中听到『我会设法说服母亲』之类的答案。然而,你的回答却是对于配方的内容感想——」



月森看似欲言又止地轻敌双唇。



「——你曾经想过要阻止自己的母亲吗?」



在这一瞬间,月森无言以对的表情,正是远胜过任何雄辩的答案。



她紧抱住自己纤细的身子。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是……虽然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不过,我并不会特别觉得你和家人之间的感情不好。」



回想起来,看着月森直到目前为止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应,我不认为她会对家人这种亲密存在的消失感到漠不关心。失去双亲之后,她时常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不管怎么说,看起来都不像是一心期盼家人离她而去的样子。



「你对自己的家人没有兴趣吧?」



所以,我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换做是我的话,如果必须讨论自己没有兴趣的对象,那么,在说话时,我自然也会在自己和对象之间设下一道距离。



「……嗯,比起『没兴趣』,或许说我们家的人『没必要对彼此产生兴趣』比较正确。」



月森轻轻说道:



「我并不讨厌自己的双亲,真的。只是,我们家一向奉行个人主义。无论其他人想要做些什么,都不予以千涉,是我家默认的家规。实际上,也因为遵守这个规定,所以我们才能打造出一个圆满的家庭。」



月森微微瞇着双眼说道。露出仿佛想起怀旧美食的好味道那般的表情。



「从小时候,我就是不需依赖父母,能够自立自强的一个孩子。至于我母亲,她就算不依靠我父亲,应该也能够一个人生存下去吧。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除了尽到负责家中开销支出的义务以外,也不会特别对家里的事情表达什么意见。小时候,父亲给我的印象,就只是个会拿钱到家里来的亲切叔叔呢。」



月森的笑容有些自嘲似地扭曲。



「的确,就像你所说的,我并末想过要阻止母亲。」



月森露出无力的笑容,垂下眼帘。



「我认为母亲也有属于自己的想法和生存方式,所以我并没有抗拒杀人配方的存在。不过,如你所一言,身为女儿的我,原本应该做出阻止母亲的选择才对。」



她紧握双手,白晰的手指掐入自己的掌心。



「如果我是在不同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应该就能拥有不同于现在的未来了吧。」



「可是——一月森抬起头来,以不带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说道:



「——自从我懂事以来,便一直这样生存到现在了。」



月森散发出一种令人心醉的澄净之美。她庄严而清新的模样,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后悔之意。



这一刻,我认为她是个十分坚强的人。



同时,却也是孤独无比的人。



这个瞬间的她,仿佛远离尘嚣的海市蜃楼般美丽而脆弱,不禁让我胸口传来一阵悸动。



「你不会感到寂寞吗?」



我如此问道后,月森随即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完全不会。」



不依赖任何人的人生,同时也意味着孤独的人生。然而,本人却说她并不寂寞。



「现在也是吗?」



我再次向她提出已经被否定过一次的问题。



「双亲身亡后的现在,你仍然不感到寂寞吗?」



在我看来,这是个寂寞的生存方式。或许是我的错觉吧。但是,不发一语地伫立在原地的月森,双眼看起来十分寂寞。



随后,她露出有点困扰的笑容,将视线栘向空中。她凝视着夜空的双眸中倒映着月,看起来似乎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



月森将视线回到我身上时,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并不寂寞——」



这不是她平常用来调侃我的那种态度。



「——因为现在的我还有你啊。」



我知道这个回答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