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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灵魂是共有的?」(1 / 2)



累积至今的东西像土石坍方一样崩毁了。



不对,这不是自然灾害,是我亲手摧毁的。那不晓得该说是爆炸还是坍方,总之那就如烟火一般,在一瞬间内消散。我知道错在我身上。我也知道是我太过深入,害得岛村心生畏惧逃跑了。但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因为我又没有说谎。



我的呼喊,我的行动,也都是藏在自身心中的事物。



我知道,要是把这些感情发泄在她身上会产生摩擦,因而产生意料之外的事,却无法阻止自己。



到头来,我就是个污秽的烟火。



我的每一天,就像是捡着破碎的贝壳叹息一样。



我坐在床上伸直双脚,陷入深沉的呼吸中,就这么来到第三天。



虽然渐渐从失意状态恢复过来了,但后悔造成的胸闷却没有丝毫变化。



在那之后,就没有听过岛村的声音了。也没有寄邮件。当然,岛村也没有联络我,手机一直处于沉默当中。我握紧手机,倒卧床上。



忧郁的重力变得更强,感觉好像会就这么一直深陷下去。



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跟岛村吵架。



不对,这算吵架吗?这只是岛村不想理我了而已吧?



我没有习惯于无数次闪过我脑海的最糟糕想像,又坐起身。



我不要。只有那种状况,我绝对要避免。



我的脑袋受到甚至让我反胃的排斥感折磨,发出哀号。



即使脑中的红色电线断裂,脑袋依然像是在发射讯号一样不断思考。



要跟她和好才行。我想跟她和好。我想跟她恢复原来的关系。



为此需要打电话……不对,寄邮件。不要,还是打电话。踏出一步,又退后一步。我停滞不前。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窗外有云朵飘过。说今年会很少的蝉,也在鸣叫。



我蹲着的时候,时间依然在流逝。可是时间可以解决的,只有悲伤,或是哀痛。



而不是爱。



「……爱……」



意外冒出的想法让我的脸颊开始发烫。说是「爱」会不会太夸张……好像也不会?



深深重视一个人,渴望了解对方的一切。



这应该就广义来看,说成是爱也无妨。



所以,我爱着岛村。这种说法并没有错。



我羞得要死,把很想撇开的脸固定面向正前方。脖子要抽筋了。



这份爱(暂定)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使我开始采取行动。



总之先做些什么。要是不跟她谈谈,什么问题都没办法解决。所以,果然还是该打电话给她。



我按起表面已被由决心产生的手汗弄得湿滑滑的手机,畏畏缩缩地找出岛村的手机号码。要是被她设成拒绝来电,该怎么办?我心中的胆小鬼早早就爬上了心头。



我有真变成那样的时候的觉悟吗?我有办法放弃她吗?



内心布起许多防线,想让伤口能够浅一点。



而我像是弄开蜘蛛网般,扯开了那些线。



我把将近七十封的未寄出邮件当作成长的食粮,按下按钮。



我对着岛村,伸出自己的手。



我没有做好这只手会被拒绝,被她甩开的觉悟。也不保证事情会顺利进展。



但人生就是有许多「只能选择去做」的事情,而这也是其中之一。



对我来说,岛村是我度过高中二年级这段人生时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等待电话打通。这段时间令我感到焦急。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喂,你好。』



「喔喔喔喔喔……」



我的双眼和嘴唇不禁颤抖起来,表露出不能表现出来的动摇内心。



胸口一阵疼痛。我尝到一股有如被人紧紧握住的剧痛,蹲到床上。



被岛村的声音搅乱内心并非怪事。不过,这次状况不一样。



恐惧胜过了勇气。我的中止从指根开始麻痹,好像中毒了一样。



『喂~小樱妹妹~』



岛村的声音中没有厌恶和敌意。她的话语没有绕远路,而是一直线地通往我这里。



我先对此感到少许安心,同时回应这道声音。



「岛……岛村……同学。」



『咦?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我变得像看大人脸色畏缩起来的小孩。



要这么说不太对,但也相差不远吧。



「啊,那就……岛村。」



『我不太懂你这个「那就」的意思……那,怎么了吗?』



还问怎么了,就是出了大事,我才会一直很烦恼、很痛苦。



不过对岛村来说,那只是过了三天以后就不会在意的问题吗?我感觉到彼此在认知上的差异,感受到一股寂寞。同时,我也找到了「这么一来或许行得通」的希望之光。



我在开口之前重新跪坐。胸口的紧绷感稍稍和缓,获得少许空洞。



我已经得到足以发出声音,以及表达想法的空间了。



快动起来──我对自己下令。



「岛村。」



『怎么了?』



说真的上次那到底是怎样我也有很多话想说啊而且我心中的不安还多得跟山一样高我希望你可以全部解释给我听还有虽然是我擅自这么觉得但你那悠哉的态度有时候也会激怒我我好想大喊你不要害我感到不安好想依赖你好想哭感觉松懈下来表情就会扭曲起来开始啜泣所以我好想对岛村发火好想更了解你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简单来说──



「我在想……要不要去哪里玩。」



即使内心经过猛烈纠结,冒出的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这情况我没有经验,所以只是类似我的揣测──



这样好像在央求母亲带自己出去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样。



我等待回答,握紧手机。岂止冒手汗,我全身都在流汗。



『嗯,是可以。』



岛村的态度和我完全相反,语调听起来很自在。



她就像电风扇留下风后,就转头离去一样,乾脆地答应了。



……咦?



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反倒很诡异。



简直像前阵子那件事被当作没发生过。这情形让我的脑袋开始空转。



『要今天去吗?』



「咦?嗯,啊,还是……明天吧。」



我想尽快见到她,但感觉现在的我就这样去见她也是静不下来,还会丑态百出。



虽然远处传来「平常就露出不少丑态了吧?」的声音,但我装作没听见。



『嗯,嗯,明天啊。有想好要去哪里吗?』



有有有。我拿起想做的事情清单。你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啊──我的呼吸凌乱了起来。



「呃,去买东西。」



『嗯。』



「之后……去游泳池。」



『嗯?』



「然后到岛村家住……我想去住一下。」



我从想做的事情清单最上面那一项,照顺序念了出来。啊,我忘记玩得很热络然后牵起手了。



算了,那个会在这一连串活动中实现……应该。我会想办法实现。



『怎么感觉好像很具体,又好像在念稿子。』



她的感想准确抓住了重点。我只是把事前决定好的事项照稿念出来而已,所以她的两种感想都说对了。



但我加入其中的热情绝不平淡。



『要去游泳池是没关系,不过你又要来住吗?二楼房间没有空调,很热喔。』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很耐热。」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我甚至想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耐热。



『咦~我记得你在体育馆的时候一直喊很热耶。』



「啊……我……我变得很耐热了。我在这一年里……成长了不少。所以我想给岛村看看我锻炼的成果呢──」



呢──呢──呢──咦嘿唔呵嘿。我在最后发出笑声,试图打圆场。



『这样啊。也是啦,安达常常脸红,或许很耐热呢。』



这什么理解法啊?不晓得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不过就跟她说的一样,我可能随时都会马上红起脸颊。



在经过这些事情后,岛村允许我过去住宿,我也为面前这张想做的事情清单可以实现感到安心。要是一开始就踢到绊脚石,事情根本谈不成。不对,我觉得实际上是踢到了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却顺利进展了。



之后约好会合地点跟时间,就感觉到岛村散发出准备挂断电话的氛围。



『那我们明天见喽。』



「嗯……那个,岛村。」



我紧抓住岛村准备离去的声音。



『嗯?』



声音又回到了耳边。



「我很高兴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啊,跟你说话。」



跟她说这种话,她会不会又和我保持距离呢?



我怀着这种不安,可是,我无法不告诉她。



『那真是太好了。』



岛村笑着说完,就主动挂断电话。我个性上是没办法主动挂电话的人,她这么做帮了我大忙。



可是接下来就听不到她的声音,实在是很令人哀伤。



通话结束后,我的手依然待在原位,有好一段时间都动弹不得。



因为我不确定事情到底顺不顺利。



问题真的解决得太乾脆了,没有解决的实感。我们吵起架来很快,和好也是一下就和好了。我除了烦恼以外,什么都没有做。正常来说,吵架到和好之间应该会夹杂一两个步骤,但我甚至觉得整个过程都被略过了。



气氛就好像只是闲聊时换聊下个话题一样轻松。



感觉很轻浮,无从信用。



我们之间真的有发生过争执吗?我不禁挥动电话。



「怎么说,总觉得……」



无法释怀。有种彷佛漏看了某种东西的空洞感。



有如看着明明交了白卷,却没被扣分的考卷。



无论我思考多久,都找不出这种突兀感的真面目。



「……啊。」



我忘记跟她约一下祭典的具体行程了。



看到补在想做的事情清单后半的那段话,我才察觉这一点。不过这好像不是造成突兀感的原因,想起这件事以后,我依然有种不能释怀的感觉。



可是我没时间一直烦恼这件事,所以转换了思绪。



现在要专心在自己了解的部分上。



我现在了解的,是明天要跟岛村一起去游泳池。



既然这样,那就去买泳衣吧──我立刻跑了起来。



我感受到,连钱包都没拿就跑了起来的自己,身上细胞开始受到精气滋润,而渐渐产生活力。



岛村为我注入了生命力。



这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我总是这个样子。



收到礼物还不高兴的人并不多。



想让对方对自己有好感,想让对方高兴──



因为礼物就是把这种心情化作实体的东西。



但会因此代表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吗?



只是动一下肩膀,就有股刺鼻的香味窜入鼻中。



我正抱着花束,站在我们约好的购物中心入口。



这一天是我打电话给岛村的隔天。



「…………………………………………」



我一直想不到该送什么,在苦恼了很久以后,还是决定送花束了。



光是看着花束,背后就开始冒出冷汗。



跟朋友出去玩还送五颜六色的花,会不会太夸张了?不对,根本用不着想,这肯定做得太过头了。明明冷静下来就可以判断出这点小事,但真的陷入迷惘的风暴当中,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直直往莫名其妙到连我自己都很讶异的方向前进。



因为陷入迷惘了,会走错路也是无可奈何啊──我一瞬间这么想,可每次都远远偏离正道,实在不可能没问题。我心里名为明智的方向感有缺损。



大概是因为现在是暑假,停车场停满了车,连脚踏车都多到快满出来了。在有家族跟疑似学生的团体出入交集的入口旁边独自抱着花束呆站的我,在旁人眼里会不会就像是在埋伏有名人呢?这或许真的就是类似那样的举动。



在被自己买的花束一点一滴地逼入绝境时,另一种不安也正不断增大。



岛村会用什么样的表情赴约呢?



电话里的她一如往常。可是──一股不安正逐渐刮下我内心的表面。



她会不会生气呢?会不会对我很冷淡呢?



我很不安。若错在我身上,只要诚心诚意地对她道歉就好。但这次不一样,应该还攸关价值观和见解上的差异。若是这种状况,真的有解决方法吗?



我只能盯着应该会是岛村来的方向所在的停车场一角,祈祷整件事已经解决了。



种在停车场之间的那些树木,各自像是乐器般奏出蝉鸣声。最近都是炎热的天气,没有风吹过,在这停滞的热气当中,只有蝉在搅乱这个夏日。我的嘴唇内侧变得很乾燥。



过了很久,岛村还是没来。这是当然的,因为是我太早来了。



虽然我每次都是这样,但今天会提早来,是受到不安的催使。



这段等待的最后,会有喜悦在等着我吗?



花香并没有治愈我的心灵,而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岛村过来,还有三十分钟──我用手机确认时间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对我挥手。视线移开手机后,我不禁惊讶得差点往后仰。我看到拿着她每次用的包包,还另外背了一个背包的岛村。她来得好早,离我们约好的时间,呃……对,还有三十分钟。可是,她却已经来了。



为什么岛村总会让我在各种意义上心跳加速呢?



即使有点距离,但跟她四目相交的瞬间,我的胃还是揪了起来。肩膀也变得僵硬。



我很明显开始紧张,就这么忘记眨眼地等待岛村过来。



「嘿~」



「……嗨。」



我点头的动作跟轻轻举起手的岛村相反,相当沉重。



早早开始紧张的肩膀已经硬得不像话了。



岛村来到我旁边以后,就把举着的手往旁边一摆,指向花束。



「那是怎样?」



「咦?啊……给……给你。」



我递出花束。岛村讶异得瞪大双眼,把花抱进怀里。



比起迷惘到晃头晃脑的我,她拿这束花更好看……真的很好看──我直盯着岛村。



「这是怎样?」



你这样问我,我也很伤脑筋。就算知道理由,最后的结果也只有这个花束。



插图p149



「我有做了什么需要被庆祝的事情吗?是打出了两千支安打,还是活着从赌船回来……唔……」



「想……想说能不能当作……和好……的纪念。」



我这才终于找到有点道理的退路。花海另一头的岛村疑惑地问:



「和好?」



「咦?」



看到她的反应不太乐观,我前倾着身体,冒出大量冷汗。



该不会她根本完全没有原谅我吧?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静观其变,岛村就「啊」地做出一声想到是什么事情的反应。她看着我,然后有些尴尬地眯细双眼。



「啊……嗯。确实有点像在吵架。」



她好像没有自觉。我连考察这种状况是好是坏的时间都没有──



「那,这样我们就和好喽。」



岛村轻轻举起花束说道。



「嗯。」对此我只能猛力点头回应。



好乾脆。与其说是吃完生菜沙拉就结束了似的清爽感,更该说是没什么味道。



「我搞不好是第一次收到花束呢。」



「是……是吗?」



「我觉得过着普通生活的话,应该是没什么机会收到。」



的确。我也不曾收过。



岛村的第一次啊……想到这里,我的视野一角就闪过光芒。



「像以前社团的小小引退典礼,也只有一罐果汁而已。」



岛村轻拍支撑着花束的包装纸。



「啊,这样啊……」



「是说安达你满身大汗耶,在里面等比较凉快啊。」



要用吗?她拿出手巾。我收下后,就握着手巾说:



「岛……」



「岛村怎么样了?」



被她看穿我要说什么了!我有这么常在同样的状况下支支吾吾的吗?



「岛村……因为我想早点见到岛村。」



这么说的同时,我也感觉到自己身体发出甚至让耳朵痒起来的高温。我很讶异自己的身体还能变得更热。



我低着头往上观察岛村的反应。



「你说早点……可是待在里面跟待在入口差不了多少距离啊。」



「就算只变近一步──」



我打断岛村的话,抬着肩膀吐露:



「就算只变近一步……」



也想早点见到你。话语在心里打转,让我无法把后续讲出口。



我的嘴巴只是不断开开合合,嘴唇也在颤抖着。



我像这样无法直视岛村一段时间后,岛村就悄悄过来看着我。我正惊讶的时候,岛村就拿回给我的毛巾,擦了擦我的额头。当我又吓得跟笨蛋一样张开嘴,僵直着身子时,她也帮我擦掉了脖子后面的汗水。我不只是声音,连双眼都陷入了混乱。



再加上我的脸色也不太好,我觉得很有可能害她担心我是不是中暑了。



「话……话说回来,你今天来得真早耶。」



我无视于来得更早的自己这么说。



「喔,因为我在想你应该会早点来。」



岛村又若无其事地预料我的行动。虽然她确实完全猜中了。



我只觉得这没有深入到她很了解我的地步,是只触及了表面的一句话。



所以我没有高兴到会打心底颤抖。我只有还算……挺高兴的而已。



「汗擦好喽。」



「啊,嗯。」



我点点头,也像只鸡一样连忙走到岛村身旁。好像光是这样,岛村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说着「来吧」对我伸出右手。



我就这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吗?就算脑袋深处也散发着高温,我依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到底有几天没碰过岛村了呢?这么一想,我的胸口就变得像要卷起一道漩涡。



「要是我妹也这么老实就好了。」



「咦?」



「没事。」



岛村把头转向前方。



把花束抱在怀中和我牵手的岛村,看起来莫名漂亮。



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怎样?」



岛村低头观察自己的模样,说出跟刚才一样的疑问。



一大串的花束跟着摇摆。



即使如此,岛村还是很乐在其中地露出微笑,我也放心了。



我彷佛握紧其实不在手里的想做的事情清单,紧紧握住了拳头。



我们决定在去买东西之前,先回岛村家一趟。



因为岛村说要在花烂掉之前,先插进花瓶里面。



「难得收到花束,要是枯掉就太可惜了。还有,老实说拿着这个好难走路。」



「唔……」



「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



岛村像是看透了我的担忧,如此笑道。我的下唇下意识地松懈下来。



岛村对我笑了。



这已经超越了夏天的异样炎热,反让我觉得温暖。原来温暖跟热可以分别感受吗?我第一次得知人类的这种不可思议之处。



我载着岛村,骑脚踏车前往岛村家。



连在这段期间流出的汗,有时都像掺杂着凉爽的汗珠。



「啊,你已经回来啦。」



在玄关擦鞋的岛村母亲出来迎接我们。



之前好像也遇过这种情况。我稍稍打过招呼,就跟在岛村后面走了。



「哎呀,欢迎你来。」



「我们等等又要出去。我只是因为收到花,才先拿回来放好而已。」



「收到花?谁给你的啊?」



岛村用下巴的动作示意是我送的。和岛村的母亲对上眼,让我好想逃走。



「你是今天生日的吗?」



「嗯,其实我今天生日。所以给我礼物吧。」



岛村手掌朝上地向她母亲伸手,「我咬。」岛村母亲就咬住了她的中指。



「呀!」岛村连忙收手的时候,岛村母亲就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半弯着腰逃跑了。她的动作莫名敏捷,那背影十足令人想像得出她可能平时就在这样玩。被咬的岛村尴尬地看着我,抓了抓头。



「啊,呃……你跟妈妈感情真好呢。」



「咦~是吗?我觉得没有一般人那么好喔。」



岛村用僵硬的语调反驳。我们聊着聊着,岛村的母亲又回来了。



原本手上拿着抹布的岛村母亲,现在手上拿着的是瓶颈细长的蓝色花瓶。



「花瓶给你。我也帮你装好水了。」



「我眼睛看就知道了……谢谢。」



岛村收下花瓶,放到玄关柜上面。



「啊,还有今天安达要住我们家。」



「这样啊。」



岛村的母亲看着我。她微微收起下巴,露出笑容。



「你要帮抱月看她的功课吗?」



「咦……」



不知道耶──我的眼神逃往岛村身上。



岛村母亲是不是对我有点误解?



「我自认最近还算挺认真的啊。」



岛村母亲看到岛村噘着嘴唇的侧脸,就毫不客气地笑说「哈哈哈,你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小鬼啊」离去了。岛村摆着愈来愈不是滋味的模样解开花束,把花摆在花瓶旁边。



哇……我对离去的岛村母亲怀抱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从会让岛村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来看,她果然是岛村的母亲呢。



在母亲面前显现小孩子的模样,在妹妹面前是姊姊的模样。那,她在我面前是显露什么模样呢?



「算了。总之我先赶快把花处理一下。」



「嗯。」



我在一旁看岛村把花插进花瓶。然后,我往从刚刚就感觉到的视线那边一看。



岛村的妹妹正待在走廊最里面看着我们。受到这道无法解释为友好的视线洗礼,我缩起了脖子。总觉得那种像在暗处观察外头的小动物感,好像在哪里感觉到过。



主要是在镜子前面之类的。



看着这里的那颗头后面又多了一个水蓝色的。那夸张的头发披到了岛村妹妹的头上。



「喂~小社太显眼了,不可以出来~」



岛村的妹妹想把水蓝色的女孩子推回去,而女孩子也想紧黏着岛村妹妹,结果她们两个的脸颊就挤在了一起。她们就这样一进一退的……是在玩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妹就跟那个怪家伙变得很要好了。」



仍插着花的岛村观望妹妹们的状况。她的眼神开始飘移,飘到我身上。



被她这么凝视,让我身体僵硬了起来。这时──



「不过我好像也是呢。」



她平淡地扔下这句话,就又把头转回花瓶那边了。



我慢一拍才了解她这句细语的意义,惊讶得「咦咦咦」了一声。



我在岛村眼里是怪家伙吗?是属于怪人那类吗?怎么会……不对,就算退几步接受这个说法,但我原来跟有那种发色的孩子是同一类吗?我被心里的惊愕引得看向那个女孩子。



她正在磨蹭岛村妹妹的脸颊。柔嫩的脸颊被蹭得不断上下扭来扭去。而岛村妹妹或许也不是很讨厌她这么做,正红着耳朵,嘟起脸颊。天气这么热,亏她们能这样玩──虽然我这么想,但如果我可以磨蹭岛村的脸颊,那大概就算正值盛夏,我还是会那么做吧……嗯?话不是这么说的,对,话不是这么说。咦?原本是在探讨什么?



「好,结束了。安达,谢谢你的花。」



插完花以后,岛村边折着原本包装花的纸,边对我道谢。



光是这样我就开心得快跳起来了,不过我还是故作镇定。



「唔,没关系没关系,嗯,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以我来说,嗯……还算颇冷静的吧?



「我们要先去买东西是吗?」



「啊,嗯。要晚点再去也可以,先去游泳池也──」



也没问题喔──我把装着泳衣的包包举到眼前。岛村伸长了脖子,从旁边看向包包后头的我。



「你很喜欢游泳池吗?感觉你好像很坚持。」



「咦?嗯,呃,因为很热啊,而且……我也喜欢凉爽一点。」



我摇手表示自己才不是坚持想看岛村的泳衣之类的喔。



就算是我,好像也知道把这种话说出口,反倒更引人怀疑。



这是当然的吧。



「明明你体育课全用装病混过去。」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和岛村一起去游泳池这件事,带有莫大的意义。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打开门。岛村率先踏向充满夏日气息的户外。



「那……」她盯着照射下来的猛烈阳光,说:「就去游泳池吧。」



「嗯。」



也存在于我脑中的想做的事情清单上,就这么贴上了贴纸。



「要去哪里的游泳池?」



「呃……岛村有想去的游泳池吗?」



我调查过很多资料,不过也想问问岛村的意见。



「与其说是想去的,应该说如果室内型的也可以,我是知道一个地方……」



不知为何,岛村在说到这里时往我的脸一看,发出「啊」的声音,皱起眉头。



「会很不妙吗?可能很不妙喔。这样没问题吗?」



她是指什么呢?无论如何,被她看着脸连说好几次「不妙」,我不觉得会是好事。



「我……只要是跟岛村一起去,去哪里……都好。」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嗯……算了,没差。」



反正很近,又便宜──她讲了两个理由。



「反正去哪里都好嘛。」



岛村强调我的话,露出微笑。



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不妙?我用笑容闭上了很想这么问的嘴巴。



岛村好可怕。



在这段讨论下,我们决定到岛村推荐的游泳池。岛村再次搭上我的脚踏车。我为肩膀感受到岛村的重量感到开心,同时用力踏下踏板。



「…………………………………………」



我若无其事地骑着脚踏车。



和岛村一起在夏日的太阳底下奔驰。乍看之下,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但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她,很多很在意的事情。



像之前跟她在一起的女生是谁。



……不对,与其说有很多想问跟在意的事情,应该说不论讲得婉转或直接,最后全会连结到这个问题上。



我想确认。我想把这件事搞清楚。不管会是什么样的答案,我都想先知道解答,再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但我感觉要是激动到变成是在逼问她,而且又一次被拒绝,这次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我和岛村之间的关系到现在都还不算稳定,怎么说……就好像在溪里漂流的叶子偶然重叠在一起那样。虽然这两片叶子确实是一起漂流了很久,不过只要有个偶然出现的要素来捣乱,造成水流微微改变,或是有风吹过,都可能因此分离。



我们之间就是这种无法感到放心的关系。



正因如此,我现在连岛村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都觉得很可贵。



一瞬间的重力,连结着我跟岛村。



在岛村指引下来到的地方,是运动健身房。



一面以蓝色和白色构成,配色看起来极为清爽的招牌迎接我们的到来。健身房跟对街的停车场都停满了车子。不论看向哪里,车子表面反射出来的阳光都会刺进眼中。



「你母亲会来这边运动。」



「这样啊。」



把包包拿下车篮的岛村先是僵了一下,又再一次看向我。



「我说你母亲会来耶。」



她不知道为什么说了两次。不懂她为何要说两次的我疑惑得眼神摇摆不定时,岛村就笑着说:「我们走吧。」



光是看着,就令掺杂着紧张与高昂感的血液流过手背。



开始隐隐作痛了。



岛村说,她从母亲那里拿到了会员可以用优惠价购买的游泳池使用券。而且也不会有太多人来,所以来这边会比较好。的确,这个时期的这种天气下,要是去户外游泳池,大概会夸张到用拥挤还不足以形容吧。这么一想,就觉得来这边或许是对的。



柜台人员跟我们两个说通过柜台右转以后有更衣室。



一右转,就立刻看到了位于玻璃另一头的游泳池。那里没有灯光,是个昏暗程度适中的空间,可以看见当中有老人家在游泳。后面的墙边也有不少人在走路。在那里的尽是老人和中年人,好像看不太到年轻人。仔细想想,虽然现在是暑假,不过今天是平日,一般大人都在工作,会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也是理所当然。他们想必会在晚上来吧。



「后面也有三温暖喔。虽然用游泳池券应该是不能进去啦。」



是喔──我没什么兴趣,就随便点点头回应。



就算不用特地进去三温暖,也只要在外面走走,就会马上满身汗了。



岛村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下脚步。我以为她要买什么,也停了下来。



「也有三温暖喔。」



不知为何,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重复一样的话两次。岛村究竟是怎么了?



她今天的奇怪程度比平常多了两成。



我们走进更衣室,而我走着看向置物柜时,脑海里闪现了一个事实。



快步逼近的那个事实随着我往前进而硬化,变成一道墙壁阻挡着我。



我得跟岛村一起换衣服吗?



这照理说没有任何问题,我却差点冒出奇怪的想法。不,要说我对岛村的裸体有没有兴趣,当然是没有。毕竟我又不是那种人。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我确实有种无法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很类似害臊的一种感觉。我搞不懂身体感受到的折腾是出自何种原因。



柜台给我们的钥匙只隔了一个号码,几乎就在隔壁。这样……根本遮不住。我们彼此需要遮什么?所以到底要遮什么?我转着置物柜锁的手很不稳。



斜眼看着放下包包的岛村身影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股像是冲动的悸动,其泉源到底潜藏着什么东西?



我尝试用哲学式的问题模糊掉自己的苦恼。没有成功──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岛村脱下衣服。然后,露出了泳装。



「……」



看来她好像预先穿在底下了。她穿的是学校规定的泳装。



「………………………………………………………………………………」



岛村边戴起帽子,边看向我。



「怎么了?」



「没事……」



我摇摇头。猛力摇头。我故意不讲清楚自己在否定什么,摇了摇头。



「啊,你觉得先穿好泳衣再来很像小学生吗?」



岛村调整肩带的位置,发出小小的笑声。



「不,不是那样……可能是吧。我有点这么觉得。」



我决定当作是这么回事。



呀哈哈哈──岛村难得害羞地撇开视线。



「因为这样比较方便,就变成类似一种习惯了。」



「哈哈哈……」



哈哈。



不过,她穿的是学校泳衣真令我意外,像我带的就不是学校泳装。



把蛙镜戴在泳帽上的岛村在等我过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双手抱胸。我得在岛村面前脱衣服吗?这次换另一种动摇袭向我。要在……岛村面前……脱衣服。我的思绪被切成许多碎片,一种好像头冲进云里的温热薄雾包覆了我的脸。



我抓着衣角,僵直了一阵子。



不不不。



我没必要在意这种事情,没必要。我靠着气势脱下衣服,伸手摸向内衣。



脑海里浮现有如车轮和铁路擦出火花的情景。



我的脑袋思绪被磨亮了。



「嗯……」



我吓了一跳。



虽然很在意岛村这段简短反应,不过我还是继续脱下内衣。我动作匆忙地从包包里拿出泳衣。



早知道就先拿出来了。我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晕眩。



插图p165



「喔~」



好在意。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的我拉起泳衣。



「喔喔~」



感受到的刺激聚集在头顶上,彷佛有花朵要绽放。



我无法继续逼自己不在意,便光明正大地看向岛村。



岛村正看着电风扇,发出哼声。



她正配合电风扇的旋转功能左右走动。



「…………………………………………」



我用手遮住脸。搞不懂,我搞不懂岛村啊──我默默如此叹息。



感觉她变得有点像永藤。



「啊,你换好泳衣了吗?」



「……嗯。」



「喔,原来你不是穿学校的泳衣啊。」



「嗯……」



以刚才看到的游泳池气氛来看,反倒是特地去买泳衣的我会显得格格不入。大概。蓝色的连身裙泳衣跟岛村的泳衣相比之下不会极端显眼,对我来说是种小小的救赎。



「很可爱嘛。」



岛村前倾着身体看我,用轻快的语气这么夸奖。



她说的可爱是指我还是泳衣呢?总觉得问出口,她会故意使坏说「到底是你可爱还是泳衣可爱呢~」,所以我打了退堂鼓。不过,既然都受到她夸奖,就别让自己不开心了。



我瞄。



弄湿脚下的消毒水一反预料,很温暖。装在天花板的淋浴设备没有流出水来,相对的,出口那里飘来了阵阵刺激鼻子内部的气味。是氯的味道。我很久没闻过这个味道了,甚至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察觉是什么。我瞄。



我们走进游泳池边。不久后鼻子也已经习惯氯味,不会多加在意了。



游泳池总共分成六个水道,而我们似乎只能使用就在面前的第六水道。其他水道有大人们在默默游泳。这不是可以开心玩耍的气氛。再说,我根本无法想像自己跟岛村一起开心玩耍的模样。我瞄。



走在最后面步行水道的人在看着我们。大概是很难得有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这个地方吧。不晓得岛村是不是很习惯来这里,她一点也不在意周遭的视线。她只有移动双眼,看着跟游泳池有点距离的最后面一带。



「你在找谁吗?」



难不成是那次祭典跟她在一起的女生?我擅做想像,弄得胃底一阵灼热。



我瞄。



「咦?嗯……哈哈哈哈。」



听我这么问的岛村抓抓脸颊想敷衍过去。在这令人在意的时刻,我又偷瞄了一次。



「……嗯?」



我不经意地察觉到自己在偷瞄的事实,虽然很吃惊,我还是刻意注意一下自己到底在看哪里。



走一走。我瞄。稍微慢一拍再走。我瞄。果然──我不禁面色苍白。



我发现自己一直看往岛村的屁股。呃,也不是很明显地直盯着不放,而是断断续续地频繁偷瞄,察觉自己会这样以后,脸颊就像是泡进热水里似的瞬间变温。我的脸色一下苍白,一下充血的,一刻都静不下来。变化比涨退潮还要激烈。



我尤其注意泳衣跟屁股之间的分界线。为什么?──虽然是自己的举动,我却止不住心里的疑问。我的脸颊和头就像添了燃料般发烫。我流出汗水,心想要赶快冷却一下而看了周遭,发现旁边就是游泳池。我用掉进水里的感觉倾斜身体,落入水中。穿破柔软的水墙,沉入游泳池底,面向上方。我没有戴上蛙镜,水质也因为氯而变得模糊,不过我看见了水中的天花板。



我吐着气,打算先面对那天花板,直到脑袋冷却下来。我舍弃空气,渐渐下沉,就看见有水柱往上冲去,摇动那天花板。戴上蛙镜的岛村也下水了。她一样吐着气泡,蹲到以大字形沉进水底的我身旁。我的视线飘往身体前倾的岛村身上泳衣和腋下附近的分界线。我忍不住定睛凝视。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老是注意这种地方──我吐出太多空气,导致呼吸困难,就连忙回到水面上。脸回到水面上后的我有点呛到,不久岛村也跟着浮上水面。



「你好像马上就开始在享受了呢。」



「咦?嗯,算是吧……」



垂着鼻水的我抽搐着脸,发出「嘿嘿……嘿嘿嘿」的笑声敷衍过去。



游泳池这种地方,跟岛村一起来说不定意外危险。会被她扰乱思绪。



呼吸稳定下来以后,我用手擦拭自己的脸。终于开始感受到游泳池水的冰凉感了。



我把肩膀以下浸在水里。好了──双眼率先游移起来。



要做什么好呢?我不想像其他水道的人一样拼命游泳,锻炼身体。



「真舒服呢~哎呀~太棒了。」



岛村好像光是能逃离炎热天气就心满意足了,身体浸到下巴都能碰到水的她,正在水里不断徘徊。她这样好像鳄鱼,感觉好可爱。呃,先不管鳄鱼本身可不可爱啦。



「啊,对了。」岛村往我这里过来。她的脸跟手在水面附近游动,好像一只青蛙。等着等着,岛村就把手放到我的头上。她的手微微上下移动,抚摸着我的头。



「我前阵子说得太过火了,对不起喔。」



她像在哄小孩似的对我道歉。我是对她把我当成小孩感到有些疑惑,不过先不管这个,她突然对我道歉,害我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啊,不,岛村不需要……道歉。」



「嗯,其实我也不是在说那样是好是坏就是了。」



怎么说,这回应很有岛村的作风。如果说喜怒哀乐有如四季,岛村的声音就是让人感受不到季节。气温固定,风也很平稳。虽然生活起来很舒适,但──



「不过那也是我的真心话之一,我没有说谎。」



岛村不会编造「我不小心就说出口了」、「就是以牙还牙」等藉口的乾脆态度,让我得到了少许救赎。因为我觉得这样比她模糊掉自己的真正想法,还要真诚许多。



岛村不只像个姊姊,而是简直像个母亲一样一直抚摸我的头。



甚至觉得隔着帽子摸很可惜。当我随着摇荡的水一同感受安宁时光时──



「然后啊,安达。」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