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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爱情错综」(1 / 2)



「我从之前就在想,安达你真要说的话,其实很像狗呢。」



「……咦?」



是吗?



我急急忙忙赶来找岛村,一见面也没先问候,就突然被她这么说。



因为我用最快速度骑脚踏车过来,自然会流汗,呼吸也很急促——可能是从这一点联想到的。



我记得之前也曾被这么说。



「唔……」



岛村双手环胸地烦恼著。连鞋子都没脱的我,就这么在岛村家的玄关前面凝视岛村。面对两天还是三天没见的岛村,我脑海里只浮现「啊……好漂亮」这种普通感想。或许是因为隔好几天没见到她,我感觉她充满了朝气。可是她的上衣品味依然很莫名其妙,像今天穿的就是只印著很大的三明治在上头。



「还是不要好了。」



岛村一副觉得很可惜似的闭上眼。她自己一个人烦恼,又擅自得出结论,我不可能有办法让这件事被轻松带过。



「怎……怎么了?」



「没有,我在想啊,这样做不太好吧。嗯、嗯。」



她又自己一个人点了点头。她这段话根本不成说明,虽然她搞不好本来就不打算说明。



「你这样我很在意耶,超在意的。」



「会吗~?可是~」



我完全不懂她是在谦虚,还是刻意引起我的好奇。



「没……没关系,你就试试看。」



我连她说的那件事是否跟自己有关都不知道,却也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催促她实行。



就算只是多理解跟岛村有关的一件事,都能带给我确切的幸福。



「真的可以吗?」



「尽……尽管……来吧?」



我刻意学之前的岛村。但张开双手这部分我实在无法照实重现。



冒出的汗水接连滴到皮肤上,这股触感令我背后不禁抖了一下。



「那,来。」



岛村手掌朝上,对我伸出手。她手上没有东西。我对她会接著做什么感到很紧张,不过她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静静等待事态发展。



这难不成是——



我战战兢兢地把手放上她的手。



也就是所谓的「握手」。



被当成狗跟她刚才说的话结合在一起,让我身体愈来愈热。



「嗯。」



岛村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心满意足。



「外面很热吧。你进来避暑吧,我也好热。」



岛村就好像结束了一种仪式一样,带我进到家里。这种自我步调实在很有岛村的风格——从我会为此感受到近似感动的情绪这点来看,我是否终于病入膏肓了?



我一边为她毫不犹豫拿开的手感到惋惜,一边脱下鞋子,呼唤那道背影。



「岛村。」



我成功说出这个名字,而声音也传达给对方,令她回过头来。



为什么光是这样的连结,就会让我感觉到脸上露出笑容呢?



「欢迎你回来。」



我一直很想直接对她说这句话。岛村在一瞬间的眼神游移后,也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真小题大作耶。我是这么觉得啦,不过特地打电话说『我回来了』的是我嘛。」



岛村以脚跟为轴心,流畅地转过身来。脚步也很轻快、飘逸。



「我回来了哟~安达~」



彷佛烧起来的木炭爆开,碎片四散一般——



我确实感受到硬化的心脏其中一部分爆散开来,产生锐利的疼痛。



「唔……唔啊……」



冒泡了。手腕的血管有种血液冒泡的感觉。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心脏跟眼睛同时翻了过来。



岛村正抱著我。



追然窝有……不对,虽然我有拥抱过她几次,但这是滴亿字……但这是第一次由岛村主动来抱我。不断冒泡,持续冒泡——



感觉好像要溺水了。我虚脱得像是肩膀没了骨头。我四肢无力的这段期间,岛村的手抚摸著我的背。她的手指梳过我的发间,动作相当温柔,犹如要把我整个人束缚住。



一旦松懈下来,就觉得满溢出来的血液泡沫快从嘴巴跑到外头了。



岛村的手往这样的我背部拍了拍三次。



被她抱在怀里,又被她弄得咳出声。



「开点玩笑啦。」



岛村极为乾脆地离开我,我无法彻底克制自己不发出「啊……」的叹息。



「开……开点玩笑。」



我一边镇定内心动摇,同时打算跟著她开玩笑。结果我的眼前天旋地转,要我这么做有些勉强。



我压抑著依然在冒泡的右手腕,却也忍不住想问她:



「岛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嗯~?没有啊。」



她语气轻快地否定。



「我反倒是面对了会让心很痛的现实呢。」



她有一瞬间低下头,语调也沉了下来。不过——



「但是——」



不晓得她是不是把这段话的后续压回了心里,我听不见她说什么。



但把那段话收回心里的岛村,表情虽然哀伤,却也很美。



我死命克制自己不去抱住那样的背影,在走廊上走著。



一被带到位在一楼的岛村房间,待在房间里的岛村妹妹马上就发现我来了,表情变得不太开心。接著娇小的她快步走过我们身旁,离开房间。她很明显不欢迎我。



老实说,我很怕面对岛村的妹妹。因为她跟我很像。也就是说,我也能看透她在想什么,只要用我对自己的看法为前提去思考,就能得知她心里想的,绝不是我能欣然接受的事情。她肯定在想「滚远一点啦」。



「那家伙也真叫人伤脑筋啊。」



岛村露出苦笑。我无法当作事不关己地笑出来。但我不会退让。



即使是岛村的家人,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让步。



「我们才刚回来而已,还没整理,别在意。」



「嗯。」



说是这么说,也只摆著一个旅行用的包包,房间并没有很乱。



岛村把开著的电风扇朝向我。我低头感谢她的体贴。



「我没想到一打电话过去,你还真的马上就来了。」



岛村伸直双脚坐好,同时这么笑道。我虽然急急忙忙地过来,但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因为我一直在等她,所以有种情绪一直在我心里持续累积。就像弹别人额头的手指会先缩起来不断累积力量,我在这股力量遭到释放后就飞奔到岛村身边,可说是相当自然的一件事。



「嗯……」



岛村抚摸下巴,偷瞄我一眼。然后又一次伸出手掌心。



坐在一旁的我动作轻柔、缓慢地把手放上去。



「嗯。」



岛村又一副很满足的样子。而我也总感觉心跳变得好快。



我这次直接握住岛村的手,不再让她离开。我们的手在夏天握起来有些太热,不过就是透过牵著手,才得以在不看著彼此时,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岛村没有表现出想把手甩开的态度,于是我就这么继续待在她身旁。



电风扇不断往没有人的地方送风。



「那个……怎么样?」



「你说怎么样是指?」



我有些烦恼该怎么说。我跟这类事情无缘,没有马上想到。



「外公家。」



「嗯~这个嘛……」



岛村把视线撇向一边。她表现出不想深入讨论的态度。



「一般般吧。先不提这个,你有好好穿过泳衣吗?」



她转移了话题。我对于自己跟她的交情没有深到她会愿意跟我分享秘密,感到有些失望。我到底该达成什么条件,才能抵达那种境界呢?



但她说「有好好穿泳衣」是什么意思?啊,是指在下水的时候穿吗?



在房间里穿泳衣拍照——不对,那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是正确的穿法……吧。



光是思考这些,脑袋就开始发烫,没办法好好讲话。我的回答变得含含糊糊的。



「目前还……只穿两次。」



分别是传照片给岛村的时候,还有——



「这样不行,要多穿几次。」



我知道岛村没有多想什么,只是随口说说。既然要我多穿几次,那我希望你可以给我穿泳衣的机会。我的手本来想伸向衣服,不过我心想「不,还不行」,决定先不这么做。



聊著聊著,岛村的手机响了。岛村本来想伸长身子去拿手机,却在发现我会跟她一起动时转过头来。握紧的手像是我们之间的桥梁。岛村有一瞬间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直接拉著我伸手拿手机。我虽然被迫改变姿势,也努力不放开岛村的手,默默等她。手机铃声很短,大概是邮件吧。会是谁传的呢?



会是祭典的时候在她身旁的那个女生吗?



那个人是谁?跟岛村是几时认识的,交情又如何?我到现在依然对那个人一无所知。每当那段记忆像这样掠过脑海,我就想逼问岛村,把这件事弄清楚。可是一想像我抓著岛村的肩膀逼问她,结果换来冷淡眼神做为回答,就感觉全身发寒。



我还用不著自制,心里的无谋勇气就被彻底击溃了。



看过手机的岛村发出一小段笑声。怎么了?邮件内容有那么有趣吗?岛村跟我以外的人共享一件会很开心的事情,让我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只能这样形容的郁闷,不快地充满内心。我感觉到自己变得混浊。



我在一旁觉得不是滋味时,岛村察觉了我的状况,把手机拿给我看。



虽然我心想她这样拿手机给我看好吗?也看了她的手机画面。



上头显示的,是一只狗跟一个老婆婆在摆鬼脸的照片。



「这是我外婆,还有跟她住一起的狗。」



岛村语调平稳地向我介绍他们。不论是提到外婆还是狗,听起来都有介绍家人的感觉。



这只狗给人的印象相当憔悴。它左眼混浊,大概已经看不见了。



把脸凑到这只狗旁边,嘟著嘴巴模仿它的脸的人,好像就是岛村的外婆。



我该下什么评语才好?



「表情看起来……很开心呢。」



「因为是那样的母亲的母亲嘛。」



岛村在苦笑的同时发出叹息。听她说「那样的母亲」,我想起了岛村的妈妈。那个人确实有些淘气。那,身为这位老婆婆的小孩的小孩的岛村,也是这种个性吗?



好像不太一样。我盯著她温柔的侧脸……啊——我感觉舌根颤抖。



岛村好可爱。



我不确定是因为等了她三天,还是受到心境影响,平常觉得太过理所当然而不感到特别的事物,在现在的我眼里反而显得特别。这种彷佛沉浸在温暖海洋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好像全身飘在空中似的,而且虽然令人静不下心,却也想就这么继续享受这样的感觉。一股不符合夏天氛围的柔和温热包覆著我。



「所以,该做什么呢。虽然总觉得我每次都这么说。」



「咦?什么做什么……?」



「没有,我在想要做什么。」



岛村环视著房间说道。她看往电视机、书柜、柜子上的游戏机。



「你不无聊吗?」



不会。我依偎著岛村肩膀,如此否定。



只要跟岛村接触,我就没有余力感到无聊。



我把脸靠近岛村,使得岛村的双眼看起来变得很大。我被那样的双眸注视著。



「那就好。」



岛村放松肩膀力道,倚著她的我头部因此能够靠在她肩上。



她的发梢搔著我的脸,让我强烈意识著身旁的人是岛村。我的身体跟心灵因而产生动摇,衣服跟肌肤产生摩擦。



啊,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我都忘了。



「唔唔……」



怎么办?现在这样挺舒服的,我该继续静静待著,还是稍微冒险一下?



要我继续这样下去或许是不错,但岛村可能会觉得无聊。我希望自己采取的行动不是只有我自己会得到满足,而是也要考虑到岛村的心情。所谓扩展视野就是这么一回事。总觉得岛村以前也曾对我这样说过。可是我的视野无论扩展到多么辽阔,到头来还是不会用在寻找岛村以外的事情上吧。



说出来说不定很危险。搞不好还会害气氛变得很奇怪。



不过虽说这是座危桥,可桥就是用来走的。



也就是说,即使很危险,若没办法走到对面,那就不是桥。



既然能视为一座桥,就有办法走,就是一个能行走的地方。



我接受自己类似暗示的支持,站起来伸手抓住衣服。我的脑袋里卷起红色漩涡,同时我也脱掉了上衣。跟缩起身体的岛村对上眼,就感觉像有车轮在眼睛深处旋转一般,加速我内心的混乱。我感觉理智断线了。我被理智断线的冲击吞噬,猛力把衣服一脱。我没有余力仔仔细细地慢慢脱。



我脱掉上半身跟下半身的衣服,甩到地上,脚步不稳地站在岛村面前。



我听到体内发出体温急遽上升的声音,也听到血液正激烈流窜。



我将穿在底下的泳衣暴露在外。



「……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实在没有多余心力摆姿势。我摩擦著双脚,想观察岛村的反应,却也一直无法抬起头。岛村的声音从我压低的头上方传来。



「你穿著泳衣过来?」



我点点头。



「就为了穿给人看?」



我微微点头。不过光是这样,还不是正确答案。



不是给任何人看都好,我只想给岛村看。所以,我——



「那个,你觉得……」



我终于有办法稍微抬起头来了。岛村凝视著我的胸口。



「嗯……」



咦,这个「嗯……」是代表什么意思?「嗯……」是对哪里抱有什么感想,而发出的「嗯……」?



「跟照片比起来,当场看比较鲜艳呢。」



岛村把脸靠近我的腰际,一本正经地观察。啊……哇……呃。



眼前景物不断天旋地转,让我只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在纵向旋转。



「毕……毕毕……毕竟竟毕竟那个很蓝嘛又很白……」



「你的皮肤也是。还真白啊。」



岛村开始不断摸我的大腿。我的脚差点就不经意跳起来了。



我感觉脑袋里的血上下流窜到快要头晕了,往后一阵踉跄。



「哎呀呀,你还好吧?」



「刚刚刚……刚……刚……刚刚——」



「啊,你不好啊。」



岛村深刻表示了解。你……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刚……刚刚那是性……性骚扰……吧?」



我没有余力开玩笑,反而不小心开口这么问。「咦?」岛村露出小小的笑容。



「这样算普通啦~普通。」



「才……才不是……这样算……性骚扰……」



我静静坐下。不知为何变成了跪坐。我把手放在腿上,整个人静止不动,僵直的肩膀跟背部也变得相当僵硬。身体紧绷到肩胛骨都要破皮而出了。



「哈哈哈哈。」



听到岛村突然笑出来吓了我一跳,接著抬起头,看到她还在继续笑。



「感觉满有趣的呢。」



「……呃,嗯。」



开心是件好事……吧?



「那个,呃……所以——」说「所以」是怎样啊?「……要一起去吗?」



「去?」



「嗯……」



「去哪里?」



「就是我跟……岛村……」



「啥?」



「一起洗澡……」



我有种眼睛周围著火的错觉。眼前「唰、唰唰」地冒出两次闪光。



「洗澡?」



岛村困惑地反刍我的话语。她有这种反应是当然的,但现在我想克服困难、坚持到底。



「呃,就是……反正我也穿著……」



「穿著?」



「泳衣……」



我这些理由之间有关联吗?有关联?进去水里、泳衣、水……应该说洗澡水。不,老实说很微妙。可是,也没有其他可以连结到洗澡的要素。所以我只能不加以否定,而是继续贯彻这种含糊态度,期待岛村会接受提议。我盼望著她的「算了,没差」。



接下来。



「哈哈……哈哈哈!」



岛村捧腹大笑。



「你这是怎样啊。说真的,是怎样啊。真奇怪。」



「奇……奇怪?」



我奇怪吗?我讲话破音了。我的声音是在途中变调,自己听也觉得很奇妙。



根本连问都不用问,光一句话就能证明我很怪。



「很怪啊~你的思考方式很奇怪,行动也怪。是怎么想才会变成那样啊?真的很有你的风格。」



原来我是身心两方面都很怪吗?至少就岛村看来是这样。我希望最少外表看起来很普通,不过独自穿著泳衣乖乖待在房间里的我,确实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一般的打扮。跪坐会让屁股碰到脚底,实在让我沉不住气。



我是不是该再把上衣穿好?是吗?可是在岛村面前穿衣服,总觉得好难为情。为什么呢?穿衣服又跟脱衣服有种不同的排斥感。



我抱著暴露的上臂苦恼,岛村则语气开朗地说:「那——」



「难得你都准备好了,那就一起洗吧。」



「咦!」



虽然不是「算了,没差」,但她给我超乎期待的回应,害我紧张得心慌。我是很高兴她考虑到我难得做好准备,但我也有些讶异她是注意到这部分。岛村自己不也很奇怪吗?然而这才是岛村的作风——差点落入堵塞状态的视野变得明朗起来。



「虽然我是搞不太懂啦。」



岛村说著就站起身子,我的身体也跟著跳起身。岛村看到我这样就露出了微笑,我则是手脚僵硬地跟在她身后。前进的途中,我的胃因为紧张而开始作痛。蝉鸣变得遥远,相对的,耳鸣变得更严重。



我全身硬梆梆的。要是现在走进稍微深一点的泳池,我可能会往前倾倒,而且不会浮上水面。认识岛村以后,常常有这样的状况……到现在都没出事真的很神奇。



我们经过客厅时,看到岛村的母亲在里头摊开行李做整理。



岛村出声对那道背影说话。



「我要去洗个澡。」



「什么!现在大白天的耶,你是笨蛋吗?」



岛村的母亲一转过头来,就开口谩骂。顺便发现了在一旁的我。



「哎呀,你来了啊。」



「打扰了。」



我一低下头,她就说「哎呀~你跟我们家的孩子不一样,真有礼貌……」,但讲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为啥穿泳衣?」



她抱持理所当然的疑问。女儿的朋友穿著泳衣出现在别人家走廊上,想必会觉得「为啥?」吧。



早知道还是别嫌麻烦,穿好衣服再出来了。



「她说是要洗澡才穿来的。」



岛村代替我回答。洗澡这件事原本终究是一种期待,一开始是穿来想给她看……我语气含糊地尝试订正,但岛村母女好像都没听见我说什么,就被无视了。岛村的母亲「嗯……」的一声,表情看起来与其说是不开心,应该说很微妙。



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大概是因为我女儿个性很怪吧,有种连朋友都被影响的感觉呢。」



真是个伤脑筋的孩子——岛村母亲对岛村下了好像在不久之前听过的评语。



我看向被这么说的岛村,她的表情就像在表达「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



当中甚至有种类似不协调感的感觉。



原来岛村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是情感这么丰富……不,不对,还有比较不一样的说法。



她本来是这种会明显表露情感的个性吗?或许她在回老家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而我也从她刚才的反应,得知她肯定不会把那件事告诉现在的我。我甚至觉得既然她不愿意跟我说,那我宁愿乾脆在现场目击那件事的发生。



无法亲眼见到我以为不会改变的岛村出现变化的那一刻,只让我感到悲伤。



果然不能多达三天都不见到她。



我侧眼看著安达变成螃蟹的模样。



嘴巴泡在浴缸水里抱膝而坐的安达,会定时吐出泡泡。她的视线不断在我跟她的膝盖之间来回。安达的脸已经热得红通通的了,我有些担心她的状况。



「好久没有大白天的就来洗澡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完,安达也轻轻点了几次头。水面因而产生细小的涟漪。



「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跟同学一起洗澡。」



虽然小时候也曾跟来我们家过夜的樽见一起洗。



安达又默默地点点头,不过我对安达的了解已经加深到能分辨出她这次看起来比较高兴了。



所以,我现在人在自己家的浴室里。家里的浴室比外公家的大。



由于只有我全身赤裸会不平衡?于是我特地穿上了学校泳衣。老实说在自己家穿成这样,感觉怪怪的。而跟别人一起在浴缸里,还是会显得很窄。如果我们其中之一是小学生倒还好,但两个高中生就会很挤。手肘跟脚会一直碰到彼此。尤其安达会常常碰到我。



「你好像很静不下心呢。」



明明洗澡一般是会让人心灵祥和的一件事。



安达像是听到我这么说,就难为情地把头压得更低。然后吐出泡泡。她又继续当一只螃蟹。



「我也很怀念当初很冷静的你就是了。」



我只有当初刚在体育馆二楼认识她的一小段时间看过那样的她,之后就一直呈现有些混乱的状态。她是装了什么游戏里常有的诅咒装备吗?我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情况,是说安达中学时期经常很冷淡,但自从认识我以后……咦?这样一来,安达会变成怪人……不对,会变成这么有趣的人,就是我害的。



……嗯。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才问好像有点晚,不过你怎么会想要跟我一起洗澡?」



大概是热水让我的脑袋开始发热了,我到现在才想到这个疑问。用大腿遮住她自豪的泳衣,显得很高雅的安达湿润的头发末端落下水滴,同时她也开口回答。像泡沫一样,一次一小段地说。



「我认为……要增进彼此的感情……一起洗澡会比较好。」



「为啥?」



我忍不住模仿刚才的母亲。安达不晓得是不是也没什么特别想法,只是不断吐著泡泡。



人确实是不会跟感情不好的人一起洗澡啦,可是顺序反了吧?



先得到结果的过程,大多会落得失败的下场。



「就……」



「就?」



打算说些什么的安达忽然脸色泛红。然后沉进水里。她不断吐泡泡,只看得见眼睛拚命转个不停。我用眼神问她本来想说什么。



我一直盯著安达,她就放弃抵抗,浮上水面细声说:



「就像是赤裸的坦诚相见……之类……的。」



她上下摆动的头发拍打水面,发出水声。



「啊~是这个意思啊。虽然我们两个都没有裸著身体就是了。」



我不当一回事地笑了笑之后,「哎呀。」安达又躲进水里了。她连额头都泡在水里。啊,吐了好多泡泡。感觉再沉下去一点,就会只剩下头发在水面上,变得像水母一样……我期待这种事情要做什么?现在不是顾著幻想出现巨大水母的时候。安达可能会不懂拿捏分寸,就这样一直躲在水里,于是我决定出手救援。



但问题是我该抓著哪里拉她起来。腰部……感觉会被当性骚扰。腋下……总觉得会更糟。那抓下巴……与其说是救援,更像是在对她施展招式。



「唔……嗯,嗯,嗯。」



我凝视安达白皙的背部。她都没有晒黑呢~白白的呢。接著——



因为我很想尝试一件事,就不禁伸出了手指。



我伸手碰她背上泳衣的系带,动手拉拉看。轻轻一拉——



状况马上出现变化。安达的后脑勺旋即浮了上来,她以水花飞溅之姿瞪大眼睛看著我。我的举动立刻就得到了成效。如果钓鱼也能这么容易上钩就好了。



「哇!哇!哇!」



安达背贴著浴缸边缘,手贴在墙上,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她的反应像溺水了一样。往上踢的脚猛力冲出水面,把墙壁弄湿了一大片。咦?难道我是坏人吗?



「抱歉抱歉。」



不论如何,先跟她道歉。安达在我道歉过后也稍微冷静了点,恢复正常的姿势说「没关系……」,老实地垂下头来。肩膀以下都在水里的我们两个,就这样闷不吭声地泡著热水澡。身体早就变得很热了。



明明是两个女高中生一起洗澡,却手忙脚乱的。



能不能再稍微……有点美感呢?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存在著一些隔阂。



水落下的声音听起来彷佛是从围住我们的空间外头传来,好像在躲雨似的。我往上看,发现天花板在水蒸气下变得朦胧,感觉似乎能听见远处传来放下桶子的声响。



从发上流下的水滴斜斜划过了额头跟鼻梁。



「……是说啊,安达你对我很温柔吗?」



我不经意这么问。正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在这种地方独处,才有办法开口问。



平常问一定会觉得难为情,结果就用其他话语敷衍过去。



我想听听看一个人能温柔对待别人的理由。



「温柔」这种情感,是从何而生的?



至少,应该不是出自义务感。



若知道这种情感出自哪里,我是否也能找出类似展望的东西?我擅自抱起这样的期待。



安达有动作了。她猛力跳起,水花因而溅到我身上。



「我不温柔吗?」



安达用彷佛观望著快破掉的蛋似的不安表情看向我。她眼角被水泡肿,看起来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已经表现出了答案。



安达这种很容易理解的部分,实在很令人爽快。



「这可不好说呢~」



但我还是故意捉弄她一下。我面带奸笑看往一旁。



我感觉到背后的安达很焦急。太吊她胃口大概也会造成她的心理负担,所以我打算告诉她「不会啦,你很温柔喔。」,却在转过身后马上听到额头附近发出低沉声响。似乎是靠近我的安达,头撞到了我的额头。不过我还来不及觉得痛,安达就抱住了我。



我们就这么以暴露度很高的打扮,紧紧贴在一起。我直接体会到安达滑嫩的肌肤。当溅起的热水在周遭飞舞,毫无规律地改变形状时,唯独安达确实碰触著我。



水面上不再出现涟漪,体温逐渐升高。



虽然我也觉得安达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就会抱上来,但这或许也是安达自己想表达某些事情的最佳手段。现在也是一样,她这么做是为了把她所有的温柔传递给我。



这就是安达表达温柔的方式吗?总觉得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啊,也就是说,她平常就很温柔了吗……真不错。这样不是很棒吗?



可是再怎么说,我也开始觉得痛了。



「安达?」



你的下巴弄得我很痛啊。她下巴卡在我肩膀的骨头之间,感觉再这样下去会拔不出来。



「喂~安达~?」



我轻拍她的肩膀,提议她拿捏一下分寸。但安达丝毫不动。她像假扮成石头一样僵在原地,我不得已只好推她的肩膀,让她离开我身上。我本来担心她该不会是泡昏头到失去意识了,但她眼睛是还有在动。也有在呼吸。不过,感觉安达好像在发抖。嘴唇跟眼睛的轮廓变得很模糊。



然后,她就这样——



「嘎——!」



「喔喔喔!」



安达发出像是「呜吧啦哔啵!」这样不清不楚的声音,再次抱过来。



她这次用非常稳固的方式抱住我,避免再一次跟我分开。连脚都缠住了我。



安达的头在我肩膀上大力摇晃。



「我……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支撑著变得像僵尸般的安达,连我也慌了。她会不会咬我脖子或肩膀啊?然后安达身上的某种东西就很可能传染给我。



那样可伤脑筋了。要是两个人都变成安达,事态应该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会变得难以收拾,可是催动事情发展的就是安达突出的行动力,所以我认为还是得要有一个安达。我考察著这种安达论时,听到耳边微微传来安达慌乱动著嘴巴的声音。我竖起耳朵听她想说什么。



她用犹如空气轻轻划过的微弱声音说:



「……我几欢……」



某个地方有水珠流了出来,滴在水面上。



「我……我喜欢……几……喜以欢,喜欢……喜欢……泥啊!」



「……嗯?」



水滴从我们的肌肤之间窜流而下。



想撑住安达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失去力道,垂到水中。



那道声音只是一直在脑袋周遭打转,还没进到我的脑海里。



「唔唔……」



「…………………………………………」



「咕唔……」



「………………………………………………………………………………」



「唔唔咕……」



「………………………………………………………………………………………………………………………………嗯?」



由于呻吟次数实在太多了,于是我再次推开她的肩膀,而这次发生了明显看得出来的异常状况。



「唔哇,你人都晕了。」



安达似乎真的泡到头晕了,感觉她的头随时会喷出水蒸气。我赶紧把安达拖出浴缸。把她带离浴室后,总之先安置在盥洗室。



我没有好好擦乾身体就往厨房跑,刚好母亲在厨房里。



「安达泡澡泡到晕过去了!」



「什么!她果然也是笨蛋吗!」



母亲虽然口出恶言,却也迅速弄好冰毛巾并挤掉多余的水。接著她拿出冰箱里的宝矿力,跟我一起跑。我原路折返,看见走廊被我的足迹弄得湿答答的。



我动作俐落地用母亲弄好的湿毛巾擦拭安达的身体,冷却她的脖子跟脚。擦著擦著,安达意识不清的情形似乎也改善了,她看著我细细说了声「岛村……」。是一如往常的安达。



母亲看她恢复意识,便在留下一句「笨女儿,你多少看一下情况嘛」后离去。



明明不是我逼她泡这么久的啊。虽然有些不服气,我也依然继续看护著安达的状况。



我看著她,同时一道疑问随著水滴一同落下。



刚才……不久之前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知道答案的当事人目前还在晕眩当中。



我想问,也没办法问。



「你还可以吗?你等身体凉下来再走就好了啊。」



到外面替我送行的岛村虽然很贴心地这么说,不过我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没事的」,踏出脚步。我认为比起继续留下来出更大的糗,还是选择离开比较明智。



我没想到真的会在现实遇到因为意识模糊而昏倒的情况。



后半段发生了什么事,我几乎不记得。她好像有在一旁照顾昏倒的我,我应该没有失禁吧?我怕得不敢跟岛村确认这件事。跟她一起洗澡或许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才会落得出糗的下场。



泡到昏头的脑袋还很沉重,让我指尖的触觉变得不太敏锐。我的意识像是在吸热过后发胀一般散漫,要是在这种状态下跟岛村聊天,根本不知道会讲出什么话。



我已经恢复到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了,大概有办法自行回家吧。



我在牵出脚踏车后转过头。脖子上挂著毛巾,头发濡湿的岛村给人跟平常不同的印象,我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头发放下来,且没有多加修饰的发型;以及紧贴著肌肤的上衣。她的模样让我心跳加速、头昏眼花,我一低下头就会眼冒金星,绝不是因为去撞到头。我轻轻摇头,甩开那些闪烁的星星后,便跨上脚踏车。



我今天会就这样直接回去,不过——



「晚上……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我在离开时向她确认可不可以这么做。我抱著真的只比平常多了一点的自信询问。



「当然可以。」



表示同意的岛村露齿微笑。她不经意露出的稚嫩模样,令我看得入神。



她本人可能没意识到自己的笑容,但正因如此,她的表情才得以保持纯真。那至今不曾显露的表情,感觉像是稍微表露了岛村的内心,使得我内心格外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