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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章 时间到(2 / 2)


「请交给我吧,中校。我已准备好帝国军莱茵战线的特产铲子了。款待联邦客人的事,就交给我吧。请好好观赏我无微不至的招待!」



用力敲起自己的胸口,揽下任务的格兰兹中尉,脸上充满自信。他尽管在这当中算是比较年轻的军官,不过军历与战历比年龄更具份量。



就算是格兰兹中尉,如今也是名杰出的沙场老将。



「就如你所见,这家伙可得意了呢。即使是格兰兹中尉,也是在莱茵战线领过铁十字勋章的精锐。阿伦斯上尉,你就尽管相信防卫线吧。」



「对了。」谭雅补上一句话。



「进一步来讲,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就如你所见,几乎是未满编的状态。维斯特曼中尉与格兰兹中尉要支援步兵。其余交给拜斯少校的人手,就只有两个中队。」



「……我们也是装甲中队。」



「忘记其他兵科的人数了吗?魔导中队是十二名。总计是二十四名,这实在不是能维持住前进据点的人数。」



就算能维持打击力,航空魔导部队的特性也与步兵相差很多。硬要找类似的例子,会比较接近航空部队。战斗机与战斗直升机就算能轰炸敌地面部队,也没有办法占领地点。



这是受到装甲部队支援的步兵的工作。在古今中外的战场上,人数充足的步兵与装甲部队的支援,都是在进行最后的工作时,所不可欠缺的要素。



「也就是说,反击也需要足以维持据点的人数吗?」



「很正确的理解。魔导大队是有效的打击力,不过反击与巩固据点,还是装甲部队比较适当吧。所幸未确认到敌方的装甲部队。既然如此,阵地战就以步兵,还有步兵与魔导师的联合部队,外加上炮兵的支援处理。」



「别担心。」就像是要让他放心似的,谭雅补上一句话。



「当然,如果感觉就快输给压力时,我也打算早期投入预备战力。不过,我想将一个中队的装甲战力完整保留在手上。有问题吗?」



「不,中校。我没问题了。现在已了解任务。耽搁到你的时间,真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只要是正当的疑问,我随时欢迎。」



军官提出适当的疑问,倒不如该给予奖励吧。必要的是,身为专家懂得分寸的态度。有不懂的事情就要问。



不过在发问前,得先满足身为专家最低限度的前提条件。



就算是谭雅,也不打算称赞连自己的专业领域都一知半解的勤劳蠢货。



时间是有限的。



「还有其他疑问吗?很好。那么各位军官,是工作的时间了。全员立刻返回岗位,开始指挥防战。」



混在阿伦斯上尉狂妄的敬礼,格兰兹中尉一如往常的敬礼之中,维斯特曼与托斯潘两位中尉也跟著连忙敬礼。



然后,配合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一如往常,如教范般地向自己做出的漂亮敬礼,谭雅也做出答礼。



好啦,战争的时间到了。



不对,这是要用炮弹与子弹,或是用刺刀与铲子,教导在夜间不请自来的客人正确礼仪的文化斗争。



然后,该说宣告开幕的果然会是炮兵吧?



对于无神论化身的谭雅来说,在这瞬间,降下了要人否定炮兵是神明的真理,会太过困难的诱惑。



「中校,是拜斯少校传来的。他说应该能进行弹著观测射击。」



经由无线电,与拜斯少校等巡逻人员维持通讯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这一句话,简直就是该称为福音的通知。



让人差点喃喃说出一句太棒了。



谭雅一面控制著差点忍不住扬起得意窃笑的表情肌,一面拿起直通炮兵负责人梅贝特上尉的电话线路,单刀直入地问。



「……拜斯少校传来电报,说能对炮兵提供观测支援。梅贝特上尉,没错吧?」



「没有错。少校率领的巡逻人员,有把长距离无线电与整套观测机器背过去。」



这是专业笨蛋的保证。



还真是太棒了。



不对,更棒的是拜斯少校那家伙。干得好呀!



他真是细心。就是因为这样,像拜斯少校这样的沙场老将才会在危机时显得这么可靠。不过谭雅也没忘记,过度期待与过度相信是两回事。没错,就算拜斯少校他们是资深老兵……



「既然是夜间弹著观测,可就无法期待精度喔。」



对地攻击是如此,观测也是如此。所谓的夜幕,总是会遮掩住视野。就算是炮兵与观测员的黄金组合,也没有例外。



「请让我做吧。尽管跟原本的预测状况不同,不过我有预测过莱茵战线的夜间炮弹状况,持续训练炮兵队。」



梅贝特上尉充满自信的说法。



这是跟因为无知而大言不惭的将校,完全不同的肯定口气。至少,对自己的工作坚持不肯退让的工匠气质,相信在这种局面下会是值得依靠的本事。



因此,谭雅下定决心。就让他干吧。



「很好,拜斯少校一有要求,就给我开炮吧。」



炮兵正是战场的支配者。或是说,炮兵正是值得相信的唯一实际存在的神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谭雅补上一句重要的祈祷文。



「不过,就唯有一点要注意。梅贝特上尉,要确保弹药的份量。尽管很遗憾,但我们需要节约炮弹。」



「不做全力射击吗?」



就连谭雅也觉得,要是能这么做,不晓得会有多么愉快啊。在莱茵战线,炮兵队以快速反应射击,朝渗透过来的敌步兵部队轰炸时的爽快感!



可能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想这么做。但极为遗憾的是,帝国军的炮弹状况不允许这么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是夜间射击。用全力射击太不划算了。」



「真的不做吗?我们……」



即使他苦苦询问,答案也不会变。



「抱歉,我想重视战斗群的续战能力。炮兵能做事的战斗群与炮兵用光弹药的战斗群,两者之间,我不得不选择前者。」



「……遵命。」



随后,梅贝特上尉也用行动证明了,他是能毫无懈怠地执行炮兵工作的人才。



一切断通讯,随即就为了观测射击发射一炮。



一发,响彻黑夜的炮声。



就算只有一声,也是相当愉快的声响啊。



等到观测射击发射的炮弹落到地面上的瞬间,拜斯少校等人就会将详细的观测资料,送往炮兵队的射击指挥所吧。



真期待呢,谭雅雀跃期盼的瞬间随即到来。



准备好的炮门,一齐发出咆哮的最棒的战场音乐。这不是响起了让人太过感动,差点发出「啊──」感慨声的美妙爆炸声吗!



多么可靠啊。



「……炮兵做得很好呢。」



「梅贝特上尉也很优秀呢。」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他是专业笨蛋。一旦放开缰绳,就会把炮弹打光。而且还会满不在乎地说『我把事情做好了,请给我新的炮弹』的那种人喔。」



「啊……哈哈哈哈。」



不过,谭雅确实也不是不承认「他做得很好」。



炮兵队的射击声极为规律。是唯有以极高的水准控制火炮,才能做到的技术吧。也没有因为维修不良或故障而导致意外的迹象。



「……我说不定是太小看他了。虽是专业笨蛋,不过在专业领域上,毫无疑问是值得挂保证的人才吧。」



不管怎么说,谭雅心情很好地认同炮兵队机敏的炮击。



观测员是拜斯少校,敌方没有能妨碍观测的航空魔导部队。就连侦测存在都没办法的事实,述说著制空权的确保。



当然,就算是联邦军,也是在领悟到制空权的不利后,才会发动夜袭吧。实际上,在航空机无法活动的夜间毅然发动袭击的决定,就理论上是毫无错误。



唯一的问题,谭雅暗自嘲笑起联邦方的误算。



就算只限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不过我有赋予他们全天候战斗能力。严格说起来,还要补上一句,除了维斯特曼中尉他们吧。



在航空魔导部队当中,唯一就连夜间长距离飞行都能办到,由我一手栽培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联邦肯定也没有料到他们的存在。



「享乐之中,恕我打扰了。中校,有收到消息,说联邦军的先遣部队似乎正在靠近。看样子,恐怕是被炮声吸引过来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格兰兹中尉与步兵部队,正在与敌前锋交战吧。」



正因为如此,心想「也是呢」的谭雅,甚至是发自内心地同情起可怜的联邦兵。



一般在夜间战斗下,想把握敌人的所在位置是极为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沙罗曼达战斗群采取了会明确暴露己方位置的炮击行动。



如今这个时候,联邦方的先遣部队大概正在暗自窃喜,认为我方的盲射让主阵地的位置曝光了吧。



然而,这却是幻想。是短暂空虚的乐观推论。



这些闯进早就准备好欢迎会的防卫线中的敌兵,真是让人备感可怜。



「要向他确认吗?」



「我不想没必要地打扰战斗中的将校。就交给现场处理。我可不认为格兰兹中尉是个连防卫战斗都指挥不好的蠢货。」



「遵命,嗯?中校,是格兰兹中尉的电话。」



什么?谭雅接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递出的听筒。一面想著该不会吧,一面将听筒抵在耳边后……闯入耳中的是部下的声音。



只不过,格兰兹中尉的语气不像是要报告意外状况,而是带著纳闷的困惑语调。



「提古雷查夫中校,这里是格兰兹中尉。」



「什么事?」



「有点不太对劲。敌步兵部队的攻击很零散,让我怀疑这会不会是要把我们牵制在防卫线上的佯攻。」



「你感觉两个旅团的压力太弱了?」



就算炮兵队做得很好,防卫战斗也依旧极为残酷。没错,谭雅对此深信不已。



毕竟,这终究只是一个战斗群的防卫阵地。一旦要用连队规模的战力承受两个旅团的攻势,就只能活用阵地,以彻底抗战支撑下去。就为了这点,我才特意把格兰兹中尉与维斯特曼中尉调去指挥步兵部队。



……但他居然说感受不到攻击的压力?



「我说的是事实。中校,敌人的攻击太零散。敌步兵的攻击实在很难想像有受到指挥。」



「有劳你的意见。我会纳入考虑,一有变化,立刻向我回报。」



「遵命。」



一放下听筒,谭雅就走向长距离无线电。呼叫的对象,是飞行中的拜斯少校。



谭雅基于这该不会是……的一丝担心问道。



「……拜斯少校,敌后续部队呢?」



「尚未确认到。」



「格兰兹回报敌步兵部队的攻击很零散。如果是佯攻,应该能确认到敌后续部队或魔导部队。我希望你去确认一下。」



「立刻就去。」



在将立刻挂断的无线电放下的同时,谭雅重新思考起来。敌步兵的攻击很零散这件事,实在是让人费解。



正因为看不出敌人意图,所以更显得让人害怕。



「零散的攻击……会是搜察攻击吗?不对,我方的所在地点,应该已经由炮兵队的炮击曝光了才对……?」



那么,假设敌方的先遣部队,就单纯是武装侦察人员如何?



「……也就是说,是在找寻防卫线的脆弱部分吗?」



嗯,谭雅重新思考起来。壕沟战的时候也是如此,胡乱突袭,将会让牺牲明显增大。在某种程度内,稍微试探一下防卫线来确认反应,是将一定的战术牺牲视为必要经费的行动,只要能接受,就绝不是一个坏方法。



总归来说,就是让负责牺牲的部队冲进敌阵,这种究极的搜察攻击……如果是人力资源丰富的联邦,就有可能采用这种方式。然而,没有明确的证据。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去帮我泡杯咖啡。要泡得浓一点。我想醒一下脑。」



「遵命,我立刻就去。」



「就麻烦你了。」说完后,谭雅再度埋首思考。



零零落落的炮声,是炮兵队有遵守自己的指示,限制弹药用量的证据。然而,谭雅忽然注意到不太对劲。



就连应该要在村庄周边持续响起的枪声,都感觉变得稀稀疏疏了。这样一来,就是进行到近身战了吧?



不对,谭雅就在这里,立刻否定这种可能性。不论是受到突袭,还是防卫线崩溃,都没有报告传来。首先,没有听到近身战一定会有的吶喊声不是吗?



「……等待绝不是件轻松的事啊。」



「啊,抱歉,中校,让你久等了。」



对喃喃说出的话语做出反应的人,是在不知不觉中回来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我没有想催促咖啡的意思就是了。



她带著笑容递给自己的,是一杯有著美好香气的咖啡。



虽说香气比起最初的时候减弱了一点,不过乌卡中校追加送来的咖啡并不坏。



毕竟,是正常的咖啡。是能在前线喝到的正常的咖啡。再适当地弄点甜点送去后方吧……就连浮现出这种杂念,也不足以回报我对他的感谢。



「没什么,想要喝上好咖啡,就多少需要等待吧。我就收下了。」



「请用。」



「哎呀,这就是我们还有余力的证据吧。毕竟指挥官与副官还有办法聊著咖啡呢。」



就像是要说给司令部内的人听一样,特意以轻松的语气,自信满满地说出来。指挥官表现出沉著的态度,在遭遇危机时很重要。



只不过,想要享受咖啡的心情,说起来也占有很大的部分。一将小杯子递到嘴边,就嗯了一声,然后微微点头。



一如要求,是如恶魔般的漆黑、如地狱般的滚烫、如天使般的纯粹。不对,我可不知道天使到底纯不纯粹,而既然存在X实际存在,天使也早就灭绝了吧。



不过,这杯咖啡就一如其名的美味,还没什么杂味。能清除思考中杂讯的,就只会是这种对于工作的纯粹感动吧。



好啦,现在该考虑的,是对状况碎片的检讨。



首先,是格兰兹中尉回报的情报。



感受不到敌方的压力?



不论是格兰兹中尉是蠢蛋的可能性,还是他粗心感到误会的可能性,都丝毫不存在。只不过,他说起来也算是资深人员。是自莱茵战线以来,经历过好几次残酷的战斗,并成功生存下来的魔导军官。



事到如今,不觉得他会因为旅团程度的压力而精神错乱。如果是这样,有可能的就会是他对恐惧麻痹了,所以感受不到压力?



「不对,他可不是这么粗线条的个性呢。」



就算称不上纤细,不过格兰兹中尉就跟我一样不认为战争是件好事,就本质上来讲,有著善良的人格。是如果生对时代,就能作为善良的官员或社会人士,一同进行美好工作的那种人。



这样一来,他的观察就会是正确的吧。



既然如此……就会是敌方没有用两个旅团的规模发动攻势?只不过,观察并回报敌方规模的可是拜斯少校。他会误判敌战力吗?



果然,这才是不可能的事。



「嗯?果然很奇怪。只能认为是有什么前提出错了。」



有什么碎片是错的吗?



谭雅不让部下察觉地压抑苦闷。



敌人难道不是在某处发现到我方防卫线的缺口,正在集结兵力吗?或是意图展开全面攻势,如今已掌握住我方的防卫线,正在进行最后调整?



就在差点脱口说出「搞不懂」的瞬间。



响起了步兵部队打来的电话。



在这种局面下,这通电话甚至让谭雅有所觉悟,这将会是对她来说最坏的通知。装作若无其事,以几乎颤抖的手拿起听筒后,听到的是……



「这里是格兰兹中尉。敌人的攻势开始减弱了。」



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平淡通知。



「枪声这么稀疏,不是因为进入近身战吗?」



「不是的,目前并未让敌方闯入。」



「没搞错吧?」



有点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我有跟所有的防卫据点保持联络。并没有敌人渗透。」



「电话线的缺损呢?」



「这方面也没问题。就目前来说,所有电缆都很正常。与各单位之间也都有保持联络。」



格兰兹中尉话中带有确信与自信。不是谎报、也不是刻板印象的断言。



嗯的点头,回答「我知道了」的谭雅,将听筒放下。



该相信部下的观察吧。



「……去查个究竟吧。」



既然如此,只好打出最后的手牌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是的,是要军官侦察吗?」



一拍即响,正是指这种反应。



甚至觉得可以给正确看出自己意图的副官一笔临时奖金。



「贵官跟愚蠢的汤恩上尉不同吧?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的,我立刻出发。」



「真可靠呢。」笑起的谭雅,对副官的信赖是货真价实。



正因为如此,甚至能一面等待后续回报,一面在司令部内,优雅享用著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帮我准备的咖啡给众人看。



不让周遭的人看出,自己想要知道、想把握状况的冲动。



必要的是,身为指挥官的沉著态度。



从容不迫。



作为能让部下安心的指挥官,在这里享用咖啡,等待结果。一旦当上战斗群的指挥官,就意外地会像是管理职。



本来一旦当上高级军官,要待在指挥所里的机会,就会比待在前线指挥还要多。就谭雅个人的感想来说,她很欢迎能留在安全地带,不对,是非常欢迎。



不过也确实体会到,无法用自己的眼睛观察敌情,是有点让人提心吊胆。能当场做出判断的好处,意外地并不小。



这让人烦恼起,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这虽是相当困难的命题,不过却没有获得充分的思考时间。



「中校,这个……并不是旅团。是旅团的残渣。」



「什么?在夜间发动渗透突袭的可是两个旅团喔。残渣是怎么一回事?」



「已确认并掌握到敌兵的运用了。联邦军的士兵也是新兵。所以看样子,他们是在指挥官声音所及的范围内,集中运用兵力。」



「……你说他们是以密集队形行动?」



「是的,中校。可推定敌主力已在炮兵队的观测射击下,尽数歼灭了。」



等注意到时,谭雅就笑出来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紧急回报的侦察报告,就是如此重大且爽快的通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太棒了。感谢你,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让我听到这种愉快至极的通知。」



「能将好消息带给敬爱的中校,是我的荣幸。」



「听到这么愉快的通知,还是自达基亚以来呢。中尉,不好意思,不过贵官就继续在周边进行搜索飞行。」



「是的,我继续执行观察任务!」



「不,还不到这种程度。我要你稍微变更一下任务。就命令拜斯少校等人,继续在前哨线附近巡逻,不过由贵官担任战域管制。」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谭雅注意到自己开始在准备追击战了。确信就算让管制官升空,也不会遭到敌人攻击。



最重要的是,确信有办法进行蹂躏。



真是太棒了。



「由下官担任吗?」



「现况下,你是最适任的。追击战的管制,会是个很好的经验喔。」



「是的,请让我担任。」



一边将切断的无线电听筒放下,谭雅一边在这里喃喃自语,从容接受自己的失策。



「……真是惊讶。没想到功勋最大的竟是梅贝特上尉啊。就承认是我错了吧。之后得向他谢罪才行。」



也就是说,炮兵队做得很完美吧。



就算有拜斯少校等人的观测,炮兵队的力量也超乎想像。



作为需要指挥不同领域兵科的战斗群的课题,有必要对这件事进行反省。也该向参谋本部报告吧。要理解其他兵科,就是有如此困难。不过,自己看走了眼,也是无法否定的事实。所以,应该要向他低头赔罪。



只不过──



「这全都要跟胜利的宴会一起呢。」



于是谭雅就拿起自战斗开始以来,一次也没拿起过的听筒。联络的对象自然不在话下。



是恐怕早就迫不及待的装甲部队。



「阿伦斯上尉!」



「是的,该上场了吗?」



充满霸气的询问。无法否认他克制不住地散发出「让我上吧」的想法。战意非常高昂吧。甚至是高昂过头了。正因为如此,在这个要让装甲部队朝敌人突击的瞬间,他是最棒的存在。



「敌人已被梅贝特上尉的炮击,歼灭掉大半的兵力了。几乎只剩下遵照初期命令,毅然发动攻击的残兵喔。」



「那么,是要下令击溃他们吧!」



「没错。给我尽情地干。」



帝国军这个暴力装置精致部分的装甲部队,必须要在最棒的时机加以活用。



他们的突击力,就该在这一瞬间施展开来。



「就交给我吧。」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升空观测了。请接受她的引导。」



「感谢支援!阿伦斯上尉,立刻开始反击战。接受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观察支援,开始装甲突围!」



充满干劲的阿伦斯上尉,就像是待不住似的复述起命令。「没问题。」谭雅话一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如今坐上战车的阿伦斯上尉,肯定正在爽快地大喊Panzer vor。(注:战车前进)



还真是匆匆忙忙的家伙……不过在这个局面下,也能说他很可靠。



反击会成功吧。



不觉得已经逐渐瓦解的联邦军,有办法承受住战车的冲击力。既然如此──边将咖啡杯递到嘴边,边在心中喃喃自语。



敌步兵的战意,会有如气球一样破裂四散吧。



只要在装甲部队以凌厉的突击突围后,适当投入步兵战力,胜利就稳固了。顺便再让派去构筑侦察线的拜斯少校的班,担任扫荡残留敌兵的角色吧。



尽管已在达基亚与东部各战斗中展现过了,不过就再次以单方面的对地攻击,证明没有空中支援的地面战力有多么脆弱,也很不错吧。



嗯,不错喔,就在为了喝咖啡,准备倾斜杯子时,谭雅注意到一件事。



「……糟糕,这下可疏忽了。」



「我太不小心了。」喃喃说出的这句话,足以引起司令部内的众人注目。这不是指挥官该在战斗中脱口而出的话也说不定。



「中校?」



「应该要让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先帮我再泡一杯咖啡再出击的。这下直到战斗结束前,都没人帮我泡咖啡了。」



面对众人一脸担心的询问,谭雅一副搞砸事情的态度,把喝光的咖啡杯倒过来,向众人表明她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会用下巴使唤中尉的人,也就只有中校了吧!」



不过就在司令部的人员们忍不住大笑起来时,谭雅毅然指出一件事实。



「就算这么说呀。我跟她可是自莱茵战线的老交情了。咖啡可是她帮我泡的最好喝呢。有事还是拜托擅长的人去做最好吧。」



「中校要是粗犷的军人,这种话可算是爱的告白喔。」



「嗯──就算再怎么为了咖啡……我也不想结婚啊。我还想继续享受名为单身贵族的自由阶级呢。」



就目前来讲,谭雅还不打算签订放弃自由的社会契约。或是说,自己该走向精神上的同性恋,还是该走向肉体上的同性恋呢?就某种意思上来讲,如此让人困扰的两难困境也很罕见吧。还是别想太多会比较好的事,就是指在这种事吧。



于是,对于现在怎么想都得不到结论的命题,谭雅就遵从必须保持沉默的古老格言,中断了思考。



只不过,贴在这份沉默上的微微苦笑,在司令部内部似乎也被当作是从容的表现。



「说得好呢,中校,让我紧张感全消了。」



「哎呀,格兰兹中尉,你闲下来啦?」



突然现身的部下表现得一派轻松,是件好事。



「下官是在参加追击战之前回来补给。同时为了小心起见,就想说来指挥所露个面,同时接受指示。」



「目前,阿伦斯上尉的装甲部队已去展开反击战了。随后,就会轮到步兵上场吧。只不过,炮兵说不定会在那之前,就把工作收拾掉了呢。」



「再怎么说敌人也不会蠢到重新集结起来吧?不过,梅贝特上尉的炮击还真是漂亮。」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也有称赞喔。就唯独这次,我必须得承认梅贝特上尉出色的本领,向他谢罪呢。」



一面毫无顾忌地俐落对话,谭雅一面将担任步兵指挥官,发挥出稳健本领的格兰兹中尉的评价,向上修正一个等级。



彻底落实报告、联络、商谈,还能在适当的时机分析状况的格兰兹中尉,他的观察结果值得赞赏吧。就算是某段时期认为派不上用场,几乎要放弃他的部下,也成长到这种水准了。让人觉得,自己果然也有教育的才能。



同时,有关被放弃的部下,谭雅忽然想到,自己没有收到后续报告的事情。



「话说回来。提到步兵,让我想起来了。汤恩上尉差不多该出现了吧?就算再怎么蠢,战斗都打得这么夸张了,总该会察觉到炮声吧。」



「确实是不太对劲呢。」



「格兰兹中尉,贵官知道他在哪吧?」



「咦?」



看格兰兹中尉一脸错愕的样子,谭雅就像是受不了似的问道。



就某种意思上,要是连指挥四周防御线的格兰兹中尉都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



「哎呀,你没收到汤恩上尉的目击报告吗?」



「……这么说来,是没有收到报告。不过,中校。下官确实是不知道他的行踪。」



「去向托斯潘中尉确认,我要知道他的所在位置。」



「遵命。有必要的话,要我编成搜索队吗?」



瞬间,差点回答「就这么办」的谭雅,最后还是改变主意。现在仍在战斗当中。这么做就等同是在自己身上,贴上会在这种时候让部分兵力成为游离部队的超无能的标签。



让兵力分散,毫无疑问是迈向败北的一步。恐怕,下场会跟用力迈出共产主义的第一步的共产主义者们一样,跌落漆黑的谷底。



「不用。凡事都会有万一。去防备敌人的反击与抽出部队的攻击吧。」



「是的。也就是要我参加反击战吗?」



「没错,正是如此。我考虑将指挥权交给托斯潘中尉,派贵官出去。汤恩上尉这家伙,到底是上哪摸鱼去啦?」



「确实是让人在意。汤恩上尉就算有点顽固……但我不认为他是会放弃义务的人。」



「在清理战场时,你知道吧。」



不知道是成为尸体了,还是沦为敌方的俘虏了。最坏的情况,要是他犯下敌前逃亡,就把他找出来处以枪决。



不论如何,我的战斗群都绝对不要那个蠢蛋。尽管托斯潘中尉也让人难以忍受,不过汤恩上尉是让我忍无可忍。



「……果然会是这样吗?」



「不,还是不要妄自判断吧。也有梅贝特上尉的例子在。」



「遵命。那么,下官先告辞了。」



就算是礼仪端正地敬礼离开房间的格兰兹中尉,以前也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年轻人。就谭雅所知,人类是会成长的生物。



问题是,所谓的会成长,也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吧。



就谭雅所知,就连拜斯少校也曾在达基亚战线,犯下根据教范规定,回避「步兵」的「对空射击」的失态。



我不否认人类是会失败的生物。就连谭雅自己,也不吝于承认自己曾经失败过吧。



挺起胸膛,宣称自己至今的所作所为中,完全没有会遭人指责的部分?



我不想愚昧到这种地步。



不过,正因为如此。



只能够承认错误,对无法改过的废物,开出枪决的处方笺。要是容许这种废物待在组织里头,最后将会害整个组织遭到侵蚀。



「阿伦斯上尉的部队已成功突围,开始扫荡敌兵了。他要求步兵部队支援。」



「好,我知道了。」



思虑、思索就在此中断。



这是没办法的事。



还是老样子,能慢慢思考的时间真是种稀少资源啊。对现场的战斗群指挥官来说,这是让人渴望不已的资源,是会永远抱怨不足的东西。



「追击战很顺利呢。不对,远比预期的还要早吧?」



只要稍微看一眼时钟与地图,就会发现阿伦斯上尉的部队,突破包围网的速度远比预期的还要快出许多。



是曾听过他很优秀。然而在这种夜间,让装甲部队作为受到管制的暴力装置,发挥出机能的指挥官本领,卓越到值得赞赏。



最重要的是,当谭雅注意到自己,毫不怀疑阿伦斯上尉应该正在阵前指挥时,就不得不忍住嘴边的苦笑了。



会适当实行阵前指挥、指挥官先行与义务的将校。



身先士卒的将校不一定就是个好将校。不过,要是他没有放过该身先士卒的瞬间,带头冲出去的话──



那名将校就价值千金。



正因为如此,身为上级指挥官的谭雅,不能失去像阿伦斯上尉这样血气方刚的下级将校。



「给我打封信文。说我很期待战果,希望能与各位一同庆祝胜利,所以千万不要逞强。给我确实传达。」



「是的。」



通讯人员经由无线电将自己的话传达给阿伦斯上尉。阿伦斯上尉果然也是名有前途的将校。要牺牲他去执行强人所难的命令,太过可惜了。



不过一场战斗,谁是该枪毙的无能、谁是该活下来尽情使唤的有能人才,居然能以如此明确的结果展现出来,还真是有趣。



「步兵部队也立刻动作。虽只有中队规模,不过传达下去,要维斯特曼中尉的魔导中队,也在格兰兹中尉指挥之下跟过去。」



「遵命,立刻就去!」



将步兵灌入装甲部队所开出的缺口。步兵是宛如流水一般的兵科。只要有缺口,就一定会从那里渗透过去。



就这样。



或是说,很顺利地。



沙罗曼达战斗群就在太阳东升之际,以完全的胜利者之姿挺立在战场上。称霸如无穷。



此外,只要航空舰队司令部紧急派来的战斗飞行团,能逐步担任起对地扫荡的片翼的话,追击战的战果也会增加吧。就算主战线持续著激烈的航空歼灭战,在东北方面,帝国军的空中优势依旧无法动摇。



面对拥有压倒性制空权的帝国军航空舰队,挑战方的联邦军航空战力,会在绝望性的战力差之前保持沉默。



因此,等到太阳再度西沉的傍晚时分,支配战场的就只有帝国军将兵。



胜利了。



虽说是小规模会战,却是以连队击退两个旅团,这种猛虎出闸的工作表现。



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是以临时编成聚集起来的新编沙罗曼达战斗群。对参谋本部来说,这也证实了战斗群灵活的编成性与运用性。嗯,不会被视为坏事吧。



就谭雅所知,「不会被视为坏事」的意思,即是「评价」不会下降,跟不会被粗暴运用的意思是同义词。



然而,谭雅自负自己具备著善良有常识的人格。



非常清楚胜利当前,不该摆出不合群的态度。所谓的胜利,在大多数的情况下,社会上都认为要进行庆贺。



毕竟没有付出多大的牺牲,就击退大敌了。



将兵会想庆祝自己等人的成功,也是情有可原吧,我充分拥有著对此表示理解的灵活性。



设为战斗群司令部的民宅的一个房间里。



在只是将桌椅搬进原本像是餐厅的地方弄成的集会室里,谭雅向胜利的主要功臣们低头。



「辛苦各位了。」



「这是一点小意思。」作为开场白拿出来的,是将校都会私藏的珍藏美酒。谭雅拿起为了慰劳部下所准备的酒,亲自帮众人斟酒,然后自己举起咖啡杯,高喊出乾杯的口号。



「祝我们的胜利。」



「「「祝胜利!」」」



好啦,谭雅就在将校们醉倒之前,做起她该做的事情。



「首先,梅贝特上尉。我想对贵官的本领表达敬意。我对贵官的本事有点看走眼了。还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谢罪。」



向部下谢罪,对长官来说,是坦诚自己判断错误的瞬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比起被当成无法承认错误的无能之徒,要来得好多了。



「不,是因为有适当的观测,我们才能有这种战果。我们的战果,大都是多亏了拜斯少校的本领。」



「不不不,你们打从第一次射击就是至近弹了吧。梅贝特上尉的部队做得很好。是让人怀疑起需不需要我们的出色本领。」



「没这回事、没这回事。这全是因为有拜斯少校在。不仅是夜间飞行,还麻烦你担任观测员了。这样不论是怎样的炮兵将校,都有办法取得战果。毕竟,光是空中有眼睛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随著拜斯少校与梅贝特上尉两人的对话,可以极为清楚地知道,双方都是懂得自己本分的专业将校。



真是的──谭雅破颜微笑。



自己还有得学呢。



不论是好是坏,居然用常人的基准,评估工匠气质的人。



他们应该要依照他们的专业技能进行评价才对。炮兵笨蛋?不对,是炮兵专家。他懂得该如何运用炮兵。熟知一切。这就是梅贝特这名上尉。既然如此,该如何运用他的能力,就是谭雅身为参谋将校的职责。



以刻板印象评价将校,是重大的过失。



今后,必须要跨越对专业笨蛋的愤怒与过去的心理创伤,再稍微适当一点地评价工匠气质的人吧。



「好啦。你就老实一点接受梅贝特上尉的赞赏吧,拜斯少校。贵官也干得很好。巡逻,辛苦你了。」



然后,谭雅赞赏起同样优秀的装甲负责人。



「阿伦斯上尉,贵官也是。最后的突击,明明是黎明时分,却还能维持秩序的反击战,只能说是漂亮。」



「多谢中校的赞赏。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早就习惯东部名产夜间袭击。感觉回到了让人怀念的地方。」



「我也是。习惯让人妨碍睡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真希望他们能让我像个孩子似的,至少能在晚上好好睡觉。」



喃喃说著自己想睡得不行,强忍著哈欠给众人看后,部下们就微微苦笑起来。会被笑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不过,这是生理上的欲求。既然肉体渴望睡眠,这就是怎样也没办法的事。就算是谭雅,也只能举双手投降。睡眠在小孩与成人身上,有著不同的效用。因此,不得不重视睡眠,也是自己无法控制的状况。



不过,在屈服于睡意之前,想到有句该说的话还没说。



「好啦,我就老实说吧。托斯潘中尉,我对你很失望。就算是汤恩上尉的指示,但要是不回报无视我命令的行动,可就困扰了。」



「……是的。」



虽说不得不感慨有太多人误会这件事了,不过面对无法靠手册对应的事态,能允许做出手册上没有记载的行动的人,就只有熟知手册的人。



不太清楚该怎么做的人,要是自己擅作主张,只会让事态演变成问题吧。



将校所被容许的独断独行权限,也是相同的道理。具体来讲,就是给予拥有「知性」的将校的一种裁量权。绝对不是让蠢货把自己犯下的蠢事正当化的权限。



「考虑到贵官的军历,我判断不服从是不恰当的判决。没有下次了。」



不论是更改手册内容的接客方式,还是工作程序,总之不懂标准的人犯下的脱序行为,是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不过,尽管没有告知托斯潘本人,但这个只懂得忠实重复汤恩上尉指示的鹦鹉家伙,谭雅也有发现到一样用处。



这个托斯潘中尉,就只有重复他人命令的功能。



换句话说,就连受到像自己这种层级的长官命令,也依旧顽固地重复直属长官命令的功能,可是货真价实的……考虑到作为不会追究多余事情的机械运用的话,也能勉强找到用途吧。



就跟将棋的棋子一样。就算不是强力的棋子,步兵也有步兵的用途。



「托斯潘中尉就单纯只是经验不足。相信他会在这次的事件中学到教训,以往后的奋战,努力洗刷污名吧。」



「拜斯少校,贵官果然还是太宠他们了吧?不管怎么说,就跟你听到的一样。今后,希望你别再辜负我的期待了。」



「是的,下官愿尽微薄之力。」



「非常好。就祈祷贵官能确实学到教训了。」



只要他能学到这里的老大是谁就谢天谢地了。这样一来,也能找出某种用途吧。



帝国的人力资源已经枯竭。就算直属参谋本部,也无法摆脱人力资源质量劣化的情况。



既然如此,就只能学会与状况妥协,以现有的替代品维持下去了。



「对了,在经验不足这件事上,维斯特曼中尉。我很期待贵官与贵官的魔导中队在今后的成长。不过,今天就先高兴你们打得很好吧。」



就这层意思上,作为失去的十名队员的补充人员,送来的维斯特曼中尉等人,作为替代品也还算过得去。



另一方面,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不得不作为一名善良的和平主义者,感慨起来。名为人类的人力资本,在战争中盛大地遭到浪费。



「话说回来,只以消耗为目的的战斗,实在是太浪费了。真想赶快解决掉。」



「就是说呀。」将校们笑著配合我说的话。毕竟对任何人来说,战争都是一种不受欢迎的风险,这也是当然的反应吧。



世间上,为什么总是会误会军人是好战主义者。真相是完全相反。



作为根本的真理,只要是正常的军人都会厌恶战争。而且愈是在最前线值勤的战斗部队的将校、专家中的专家,就愈是希望和平。



正因为如此,谭雅回想起自己的立场断言。像自己这样热烈的和平主义者也很罕见吧。发自内心反对战争这种野蛮的行为。



会握起枪、握起宝珠,全是因为这是与莱希签下的契约。



「那么,各位辛苦了。既然还没解除警戒,就想避免庆祝得太过招摇……不过我允许各部队自行举杯庆祝。」



我能发自内心、发自灵魂地断言。



这是希望。就算该祈求的神已不在,放任存在X这种邪恶蔓延的现实极为残酷。



怀有梦想与希望,也依旧很重要。



「那么,就再祝一次胜利。然后『希望战争能早期结束』,乾杯。」



「「「乾杯!」」」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日 东方战线东北方面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举杯庆祝胜利,这话说来很容易。



不过,在作为自己房间使用的民宅床铺上醒来的谭雅,带著苦笑起床。



未成年禁止饮酒还有抽菸。就算是军方雇员,在这件事上也没有例外。充其量就是能舔舔糖果的程度吧。



更重要的是,要用这个肉体熬夜,睡意会是个有点太过强大的强敌。因此,谭雅昨晚也很规律地就寝了。



只不过,我会提前离场是有理由的。长官要是留下来,部下们也不好喧闹开来吧。没道理就连私人场合,都还要让长官与部下一起保持著紧张关系。



我也有著至少在战斗后,必须要让他们悠哉喝酒的贴心。正因为如此,今天起得有点早,但起床时的精神很好。



不过,其他人是喝到深夜吧。考虑到勤务兵与副官等人的情况,缓缓从床铺中钻出来的谭雅,自己伸手拿起水壶。



不对,手就伸到一半。



就在手碰到陶器的瞬间……忽然注意到异常的寒冷。



「嗯?」



是感冒了吗?谭雅一面纳闷,一面立刻穿上挂在旁边的高空飞行用防寒外套后,寒冷就缓和下来了。



单纯是气温下降了吧。就算是早上,这气温下降得也很严重呢。以秋天来说,相当寒冷。甚至接近飞行时的体感温度。



果然是感冒了吧?



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让司令部厨房准备热饮吧。就在为了去找值班人员,以这种感觉走出民宅的瞬间,注意到了。



有哪里不太对劲。在毫无办法克制的异常感侵袭之下,谭雅茫然站著。有什么扭曲了。有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了。



是……颜色。



世界的……世界的颜色变了。



跟昨天之前相比,一切都变了。啊,伴随叹息仰望的天空,是彻彻底底的阴天,然后是该死的「白色」。



白色,这残酷的颜色,让谭雅忍不住全身僵住。



靠意志力止住差点畏缩地退后一步的脚,视线凝视的前方,有著淡淡闪烁的模糊光芒。



幻想般的美丽。或是受到诗歌咏唱的对象吧。



不过,现在只会是恐怖至极的存在。



就像要用灌注在自己视线中的热度,融化这片雪景似的瞪著,然后不得不领悟到这无法实现的无情。紧握的拳头,是胜过各种雄辩的代言人。



如果能大叫,就会叫出来吧。



顺著差点脱口喊出「别开玩笑了」的情绪大叫。



我仔细看过气象预报了。



就算本职的家伙挂保证说还有两星期也丝毫不敢大意,持续派人去拿每日天气图来看。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却下雪了?



还真是带有恶意的美好礼物吧。也就是最棒最恶劣的东方战线的冬天来临了。在雪花的覆盖下,不久后化为泥泞的泥沼。



放弃自由行动这个词汇,只是一味挣扎的最恶劣的季节。



不过,谭雅瞪著天空喃喃自语。



「倘若天要阻挡,那就战胜天吧。我必须要赢。」



还有几个夜晚,帝国军将兵能不用颤抖著入睡呢?



要欺骗自己很容易。认为这是稍微偏离季节的过早降雪。



也不是无法寄托天气晴朗的预报,认为明天就会放晴了。



然而,这毫无意义。



倘若不接受现实,看清这该死的混帐现况,就只会落得空虚的末路。作为一具冻死的尸体,倒在这片糟糕的大地上吧。



不愉快至极的结论。



就唯有这种事、就唯有这种惨状,我是敬谢不敏。



「……要活下去,必须要活著回去。不论是我、将兵,还是部下。要给冬将军这个混帐东西带走的多余人员,是一个人也没有。」



正因为如此,谭雅改朝司令部走去。焦急得加快脚步,在冲进司令部后,立刻就把值班人员们找来询问。



一如往常,或许该这么说吧。



「过冬的准备呢?」



冲进来的开口第一句话,是语带焦躁的询问。



「关于防寒用具,有魔导大队用的高空作战衣物可以使用……不过中校,恕我失礼,但要提供给战斗群全员的量是……」



「非常难以认为……有办法提供给战斗群的全部人员。」



尽管昨晚是在欢庆,如今也仍在值班的拜斯少校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答覆很清楚。



情况直截了当,非常好。



「嗯。副官!」



「是的!」



「去审问俘虏,找出服装相关部门的人员。可能的话,连这周边地区出身的人也一起。我要知道冬季的情报与他们的看法。」



「可以吗?」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会担心似的询问,也不无道理吧。这确实是很可能会让我们要正式过冬的事,泄漏给俘虏知道的询问项目。



不过,谭雅可以断言。



「过冬比让俘虏得知不必要的情报来得重要。」



有无防寒对策,对野战军来说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航空舰队他们有欠我们人情,就让他们从本国稍微运点衣物过来吧。」



「准许。拜斯少校,有必要的话,就拿战斗群的公库资金去用。参谋本部机密费你就尽管拿去用吧。」



「……可以吗?」



「当然。」谭雅做出保证。



「不然你当参谋本部机密费是用来干什么的,购买班会的派对入场卷吗?」



「哈哈哈,就像是派对的治装费呢。」



「不会错的,这就像是要在雪白的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舞会吧。」



就跟冬将军邀请参加要在雪白的雪原上翩翩飞行,同时还不时会降下炮弹、血浆淋漓的舞会一样。



要是能喊著「去吃屎吧」谢绝参加的话,会有多么美好啊。



「恕我失礼,中校。你有过社交舞的经验吗?」



对于一旁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地询问,谭雅扬起微笑答覆。



「我可是不靠衣装打扮,就掩饰不过去的外行人。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介意只让比我有经验的人跳舞喔。」



「只不过──」谭雅愤恨地把话说下去。「没有人有过这种经验吧。」



不论是好是坏,帝国军是以国土防卫为前提,专注在内线战略的追求上。



主要是在自国领地内展开的军队所预想的冬季,如果将诺登方面视为例外,是不会预想到遭遇极寒气候的情况。



「总之,去把军官们叫醒。管他有没有宴会后的宿醉。」



「冰冷的雪花,肯定会是帖让他们从胜利美梦中清醒过来的良药吧。」



「我想说不定会有效过头了呢。」



「然后让各将校在原队商议防寒对策吧。传达下去,要他们维持最低限度的野战能力。」



于是,在聚集起来的军官们面前,谭雅忍住叹息,就一如往常地直接切入主题。



「好啦,我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各位军官。有关冬季战,就来听听各位的意见吧。不过,也要有经验啊。」



「确实是如此呢……对我们来说,冬季战的经验确实是个问题。」



听到拜斯少校这么说,谭雅点了点头。尽管很可悲,不过就连在场的资深将兵之中,也没有擅长冬季的人员。



「就跟你说的一样吧。姑且不论我们的资深人员,就连东部方面军有没有过正式的冬季战经验,都很可疑啊。」



「恕我失礼,既然东部方面军的假想敌,长久以来都是联邦……」



「拜斯少校就应该懂吧。」接话的格兰兹中尉,似乎不懂实际的情况。



不过所谓的年少不经事,就是指这一回事吧。还真是可怕,就连他这样子,在战斗群中都还算是比较经验丰富的将校。



叹了口气的谭雅与拜斯,感受到了相同的烦恼吧。这是指挥官无法摆脱的痛苦。要说的话,就是管理职的烦恼。



「很遗憾,中尉。我所知道的是莱希的冬季。」



对于拜斯少校的这句话,谭雅十分赞同的点头。



「也就是说,东部军的防卫计画是以国境防卫为前提,并未预期过正式的降雪情况。即使有,也是当成局部性的现象吧。」



「是这样吗?」



「喂,格兰兹。你在军官学校是学到了多少过冬的方法啊?」



拜斯少校教训起格兰兹中尉。不过,他就算不懂也情有可原吧,谭雅苦笑起来。



帝国军的军官学校,已将速成教育常态化很久了。



只要不是预期会立刻用上的领域,就只限于鼓励自学的程度。冬季战的诀窍正是最受到轻视的领域之一吧。不论好坏,帝国军的目标都是本土防卫战……所以从未考虑过远征的情况。



「倘若不是有待过冬季的诺登,我们也不算是没有经验吧。」



「是说诺登吗?」



听到一脸错愕的格兰兹中尉这么说,谭雅想起来一件事。就算已渐渐散发出完全是资深人员的派头,格兰兹本人可是中途参加组的一人。



就算他相当于是军官学校的学弟,不过记得他那一届,应该是经历了战时的提前毕业。



「啊,是这样啊。记得贵官是在莱茵的合流组。这样一来,就没有在诺登受过培训吧。」



「是的。」对点头答话的格兰兹中尉来说,他最初的培训地点就是莱茵战线吧。如此一来,就算姑且在北洋飞过,也无法否认他的经验太偏颇了。



「这样一来,让在开战前后经历过诺登的人员对应,似乎会比较好呢。」



「没错,让有经验的人对应是最好的吧。」



毕竟是这种时候,谭雅决定把事情交给拜斯少校负责。



「拜斯少校,不好意思,就算要把机密费花光,也要想办法弄来防寒用具。我派格兰兹与维斯特曼两中尉辅佐你。」



还能顺便教育部下军官们的一石二鸟方案。



「是的!我就用航空魔导部队用品的名目,试著调度看看。」



「就交给你了。啊,对了。让各将校去确认,部下当中有没有冬季战经验或是极寒地带经验的兵员。如果有专职人员,我想让他们派上用场。这件事就连战斗群的其他部队,也要让他们彻底去询问清楚。」



「姑且来讲──」谭雅补充说道。



「现在有命令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去做俘虏的听取调查……不过会很困难吧。双方在资源与经验上,有著根本性的差异。因此,得期待靠手边的资源发挥创意了。」



「遵命。我立刻去做听取调查。」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日 帝都柏卢 参谋本部作战室



只要朝窗外看一眼,就会看到平稳的秋季景色。



虽说是晚秋,却是色彩缤纷的光景。是对一面抽著雪茄,一面吞云吐雾来说,还算是不错的秋季景色。



「……真想把柏卢的天气带到前线去呢。」



杰图亚毫无自觉地喃喃说出这句话。



秋季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的天空。



然而,只要将视线移为室内,就会看到脸色大变的作战参谋们,脸色苍白地粗暴怒吼著。



原因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吧。



那就是「雪」。



雪是如此洁白,而且残酷。



那一天在参谋本部里,参谋将校们就连白吐司的白都会感到恼火,塞进手边的咖啡里头。



洁白的平原。



啊,还真是幻想般的美丽景色啊。只要这不是自军展开部署的「战地」的话!



正因为如此,才会这样吧。



让杰图亚与身旁的友人,面临到得听著中坚参谋们怒吼的下场。



「降雪?你说降雪了!」



「去找气象班过来!」



脸色大变的参谋将校们,抱著公事包,以眼泛血丝的表情大吼大叫的是,时程表与行军计画的修正。



有关气象条件的预估出错,对地面部队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这对保留安全幅度,甚至假设会比「往年惯例」还要再早一点降雪的参谋本部来说,这场「史无前例的早冬」,意味著应该立足的基础崩溃了。



「虽说早有预期会难以避免冬季战。不过卢提鲁德夫,这实在是超乎预期吧。」



「是晴天霹雳啊。」



身旁的友人、坏朋友,或是这个作战室的主人,卢提鲁德夫中将愤恨的一句话。



这毫无疑问地述说了,因为「雪」这个单字,就像捅到蜂窝般喧腾起来的帝国军参谋本部的心境。



「毕竟就连装备都还没有备齐。杰图亚,能提前送冬季战装备过来吗?」



「我会紧急做出安排。在这几天内,就会开始送去给前线部队吧……不过得补上一句,只限铁路线能送到的范围。」



将雪茄塞进菸灰缸里,一脸疲惫地仰望天花板的杰图亚中将自己,也理解准备过冬的必要性。正因如此,为了防备最坏的情况,也有预期冬季战装备的「生产」,并且也做好准备。就算是生产线,也有紧急开始运作。不过,并没有预期到要在「现在这个瞬间」把东西送到前线。



在现在这个决定性的瞬间。



能送到前线的,就只有支撑攻势所不可欠缺的燃料与炮弹。还有包括杰图亚中将在内,所有战务都眼泛血丝准备的马匹与马匹用的粮秣。



挑战有限的运输能力的极限,能勉强维持大型攻势所必要的一切物资的国内铁路网的时刻表,早就以周为单位做好细密的调整。



要为了提供前线冬季战装备,立刻变更时刻表,另一方面还要维持住后勤路线,不让炮弹、粮食与其他消耗品中断?



具体来讲,早在铁路课的将校们在杰图亚的战务局里,仰天飙出所知道的一切脏话,脸色惨白死盯著时刻表时,严重性就显而易见了。



不对,就算是这样,铁路课相对来讲还算好吧。



作战负责人们可是毫无预警地面临到,直到昨天都应该还有「数周」的缓冲时间,突然消失的事实。



作战参谋们的争论,火爆度是有增无减。



「中央气象台不是一直表示,平稳的秋季气候会持续下去……」



「不是误报还是暂时的异常气候吗!」



对于乐观推论的答覆,是让人无法否认地承认,不论是在什么时候,现实都是冷酷无情的证据吧。



「气象台那些家伙已经放弃了。不得不认为冬天的来临,已成为难以避免的既定事实。」



抱怨与叹息,还有将香菸压在菸灰缸上的短暂沉默。不论是谁,都难掩遗憾与焦躁的咬牙切齿起来,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痛寂静。



「……该死。时间到了。得撤兵了。」



这一句话,就作为火种让整个空间炸裂开来。



「前线已达到攻势极限了!必须尽快整理战线才行!」



「说什么蠢话!你是要在这种时候撤退吗!」



「应该要确保住纵深。如果能靠局部攻势整理战线,作折衷方案……」



说出这些话的人,全是参谋将校。他们是帝国的脊椎。



是受过彻底的教育训练,针对遂行军务达到最佳化,拥有知性的军事专家。而一旦是莱希的参谋将校,毫无疑问就连在同行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优秀。如此优秀的他们,如今不得不为了追求一个明确的结论,分成两派。



当然,一旦谈到作战、战略论,就该以多样性立场作为讨论前提,这是无须多言的事实。



「别开玩笑了!你是认真的吗?要去跟前线部队讲,你们不久后就到泥坑去玩泥巴吗?」



「那你是要去跟他们说,你们就在降雪之前,在那边发抖待命吗?为什么不想办法活用仅剩不多的缓冲时间啊!」



而不论是要求进攻的理论,还是要求退守的理论,就逻辑上来讲,都具备著一定的论据,所以争论才会变得极为激昂,语气变得愈来愈火爆。



「你是要进行在脆弱的补给线中,追加上天候这种不确定要素的赌博吗!」



「这是合理的计算!」



「哪合理了!」



在广大的东部正面,展开部署的帝国军所仰赖的后勤,是惊人的脆弱。这个事实,就算不是战务,只要是作战领域的人,都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针对后勤路线不断发起的零星袭击。



兵员的损耗与搬运炮弹、物资的负担,就像是个止不住血的伤口。更进一步的扩大战线,对如今早已经超出负荷的帝国军补给网来说,会是极大的负担吧。



这个问题要是没处理好,明明光是这点就足以致命了……既然没办法预知天候,除了中止作战外别无他法的意见,非常有道理。



「现在的话,就还有办法进军!只要在交通情况加速恶化之前终结战争,就算要提前过冬,也不会有任何阻碍!」



只不过,同时……「现在的话,也还有办法进军」。



「你说进军?你说要在欠缺冬季战装备,就连补给网的确保都让人怀疑的情势之下进军!你这家伙,是把全军的命运当成什么了!」



「现在要是不攻下来,时间可不会是我们的伙伴啊!想想联合王国与合州国的特殊历史关系吧!除了速战速决外!你倒是说还能怎么办啊!」



要求行动的一派所指出的问题,也是真理。对帝国,对他们的莱希来说,时间绝不可能会是伙伴。



逐渐衰弱的国力,蒙受重大损害的劳动人口。连作为穷极之策,让女性劳动者到工厂工作的决定,如今也已常态化。物资不足的情况也很严重。即使制定了配给制度,帝国的资源不足也严重呈现著危机状态。



「就算是这样,你是打算把全军消耗在看不见胜算的赌博上吗!要是不退的话,我军可是会溶解的!」



「事到如今,哪还能退啊!你是当还剩下几公里啊!」



「现在的话,现在的话就还能进军啊!你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我们明年不会被增强的敌军击破吗!不能错放这个战机!」



就宛如颈子遭到丝棉勒住一般,逐渐衰弱的国力。目前的情势,就算是如今仍自许精悍的帝国军,也难以断言没有受到战争长期化的影响。



特别是──一部分的将校,不得不提醒众人一个严重的现实。



「帝国军早就在东部逐渐溶解了!」



「此举很可能会让全军磨耗殆尽!我们不该轻视犹豫行动的成本!」



「你们是要用深陷恐惧的胆小鬼才会干出的自杀性突击让全军瓦解吗?这绝无可能!」



就在愈演愈烈的争论主角,中坚参谋们唇枪舌战的会议桌附近,站在相当于上座位置的办公桌旁,默默抽著雪茄的两名将官,伴随著叹息吐出烟雾。



就连将雪茄默默塞进菸灰缸里的动作都很相似的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不过,一个就像是感到很傻眼似的,对部下的丑态嗤之以鼻;另一个就像是毫无兴趣似的,打从一开始就充耳不闻。



这要说是当然,也确实是如此。早在听到「降雪」的瞬间,杰图亚中将与卢提鲁德夫中将就打定主意了。



作为副战务参谋长,杰图亚中将早就有定论了。所以在这里,即使已有结论,也仍然要求部下讨论……单纯只是为了让他们全员动脑的知性训练。



卢提鲁德夫中将也一样。身为作战负责人,他早已领悟到,现在不得不基于现实,更改对应策略。



正因为知道时间这个要素,所以双方当机立断。



在打定主意后,死马当活马医的把问题丢给中坚参谋们的结果,让杰图亚中将看得是不得不感慨起来。



「……百家争鸣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讨论热烈是不错,但不论是谁,现在都已没在讨论,变质成在主张意见。让人头痛的是,参谋们看来似乎是没注意到这件事。



「就算我们的答案不一定是正确答案,但他们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浪费时间争论有多么愚蠢啊。」



「哼,全是人事的错吧,让这种有半吊子小聪明的家伙们当上参谋将校。现在确实是无计可施。只能撤兵了。会在这种关键决定上迟疑,就算身为将校,也只能算是二流啊。」



「这尽管让人生气,却是不得已的事实吧。」



这就是会让人想长叹一声「真是够了」的情况吧。即使是精挑细选的选拔菁英,真没想到帝国军的参谋本部里,会有这么多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家伙,两人会一起感慨起来也不无道理。



只不过──或许该补充一点吧。



基于公平起见,必须得说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这两位中将,可是以对部下要求的最低水准,乃是全参谋本部之冠这件事恶名昭彰。



以拥有最高知性自豪的帝国军双杰。



恐怕毫不在意一般将校意见的他们,早就理解到这冬季带有的意思,甚至感慨起来了。



「冬天来得太早了。既然无法预测,我们就只能甘受无能的批判,进行对应了。」



「对了。」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稍微压低音量地向站在身旁的友人问出他的担忧。



「只不过,重新编制战线后的体制,仍旧是要以重新发动攻势为前提吗?」



问题,就只有一点。



在如今该讨论的「冬季过后」这个主题上,就连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人,都有著微妙的意见差异。



「……除此之外,帝国没有生路。必须要有让战争结束的方法。想靠漫长的交涉解决,特别是在战线僵持不下的状况下,希望很渺茫。」



「如有必要,我们应该也有办法建立长期持久的对策。」



「总体战理论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杰图亚中将说出他的意见。这是因为自己与部下所推行的,以大量损耗为前提的抑制损耗理论体制,就是如此地牢不可破。



让帝国建立起强韧的军需生产网与自给自足的经济。



因此,杰图亚中将可以断言。



「行动的自主权依旧掌握在我们手中,也没有必要画地自限。不用打从一开始就摒除长期持久战吧。」



「这就理论上来讲是很妥当。所以杰图亚,我不会否定这种看法。」



卢提鲁德夫中将抽著雪茄,隐约露出沉痛的表情。我懂的──他接著把话说下去。



「不过,就算是你也应该明白。帝国本土不论是好是坏,都只是能勉强自足。而且,这还是靠著以总体战为前提的控管,才勉强做到的。」



「我就订正一下卢提鲁德夫中将你的误解吧。是对维持所必要的最低限度来说没有问题。至少,就目前为止呢。」



「应该要加上一句,只限于军需品吧?」



「这我无法否定。光是要支撑住食品生产的下滑,就濒临极限了。就算炮弹生产量有飞跃性的提升……不过品质的低迷甚至是让人头痛。」



就将事实视为事实承认吧,杰图亚中将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帝国的农业产量,不仅严重缺乏作为主要劳动力的劳动人口,更致命的是,用来农耕的马匹也尽数遭到军队徵收。



而将补给所需要的马匹搜刮起来的单位,不是别人,正是战务自己。关于这对国内农业造成的打击,杰图亚自己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坦白说,比想像得还要严重。会落得要一直吃芜菁的下场,就某种意思上,算是自己等人的失策吧。



「预期进行长期战,跟希望进行长期战是不同的概念吧。就我们的立场来讲,是认为应该要以能活用我们强项的作战层级来打破局面。」



「卢提鲁德夫,我也不否定这种看法。但就算是你也应该明白吧?这太过孤注一掷了。」



「只能恨不得不拿国家大事来赌的自己,怎么会这么无能了。」



喃喃说出的一句话。



是与他总是充满霸气的语调,相差非常多的示弱话语。既然会颤抖著声音回话,那打从一开始就来找我商量不就好了。



「……嗯,如有必要,就跟我说一声吧。不过必须先从准备应付这位冬将军开始呢。」



「是呀,该死的冬将军。」



时程表完全错乱了。



无法期待依照原定的军事计画展开攻势。因此,东方战线说好听点,会暂时处于稳定状态一段时间吧。说难听点……就是会给予联邦军重新编制的缓冲时间。尽管非常遗憾,但也没办法干涉自然现象。



因此,没办法对过冬后的作战提出有效推论的现况,实在是让人心急不已。更进一步来讲,也还不清楚会被迫在冬季承受到多少损耗。



要在这种不明朗的状况下构想战略……简直是前所未闻。尽管就连手头上的资源会变得怎样都不清楚了,却还不得不去预测未来的发展。



只不过──杰图亚中将就在这里,对自己的一项见解做出修正。



是存在著无数不确定的变数吧。不过,如果能让其中一项变数获得确定,那就专注在这项变数上也不坏。



「既然如此,就无论如何都要把那项提案送进最高统帅会议了。」



在提古雷查夫中校提醒之下,所想到的「自治计画」。



狠狠使唤著同行的雷鲁根上校,循著累得半死的他帮忙安排的门路,甘愿承受著巨额资金与重大风险所进行的政治工作,正逐渐获得成果。



也有感受到明确的触感与反应。



「是你之前提的自治计画吗?我是赞同计画的有效性啦……」



「是层递法喔,卢提鲁德夫。」



「听好。」就像是在解说公理似的,杰图亚中将指出一个单纯的事实。



「比起跟敌国相邻,还不如与跟敌国不友好的国家相邻。」



「这是当然。」



「如果是中立的邻国,就更好了。」



「有道理吧。」



「既然如此──」杰图亚中将就像是在打著坏主意似的,说出最后一句话。



「对莱希来说最好的国家,就是与我国有著共同利害关系的友好邻国。」



「你是打算当产婆吧?」



居然做这么奇特的事……朝著如此笑起的友人,杰图亚中将也回以笑容。



他肯定没照过镜子吧。



他自己,不,是我们都摆出一副相当邪恶的表情吧。忽然间,脑海中闪过这种想法。不过,这又怎样呢?



「如有必要,就必须得做。热水已准备好了。也找得到取名人吧。洗礼式也安排妥当。之后,只要本国肯认这个孩子,我们的负担也会减轻一些。」



「你觉得刚出生的幼儿,能在我们的阵营里独当一面地活跃?」



卢提鲁德夫就像是觉得这很蠢似的打算一笑置之,不过杰图亚很就快制止了他的气焰。



「听好,我的朋友。就连幼女都能在战争中派上用场。就算是婴儿、幼儿,也会有用途的吧。『至少,毫无疑问能用来挡子弹』。」



「『这是最差劲的理由呢』。」



「你说得没错。我是有自觉到,这真是应当唾弃的想法。」



「不过呢……」杰图亚接著说下去。



「我得善尽身为善良个人与邪恶组织人的义务。我能获得容许的行为,不对,我们参谋将校能获得容许的行为,就只有对义务的牺牲奉献。」



打从那一天,我任官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向祖国、向莱希献上我的剑。要从危害祖国与帝室的一切敌人手中,防卫住祖国。



既然如此,如有必要,祖国也如此要求的话──



身为参谋将校,要我变得有多邪恶都行吧。



杰图亚中将甚至开始散发起悲壮的决心,不过在看到豪迈地付之一笑的朋友身影后,瞬间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有说错吗?」



「不,就理论上来讲确实没错。不过呀,有一件事,你似乎是有了非常有趣的误解呢。」



「误解?」



「我亲爱的参谋本部的参谋将校,到底是为何而出名的呢?」



咧嘴笑起的友人,扬起的也是毫无笑意的笑容。而如此让人认同的话语,也很罕见吧。



「肯定不会是善良的人格。」



「就坦白说吧。我们应该是要以乖僻、强横与狡猾闻名吧?」



「哈……哈哈哈哈,确实就跟你说的一样。」



什么嘛,早就是这样了啊。



「不论是哪个家伙,毫无疑问都是摆出常识人表情的非常识人。既然如此,就将该做的事情贯彻到底吧。」



盖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盖上了。



经由我们参谋将校的手,地狱唤来了地狱。



混帐东西。



还真是能坦率认同的未来预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