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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第一场(1 / 2)



「定音没问题吗?那么最后大家一起合唱一次!」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重新排成圆弧形的一列。



坐在钢琴椅上的椿急忙翻开乐谱。在等待大家准备好前,她瞥了一眼三楼窗外的风景。



这是她来到东都大歌剧社之后第四次的合唱练习。然而这两个星期以来,她唯一开始习惯的地方,就是可以不迷路来到练习室。



椿紧张地等候合唱团长的示意。在没有拿指挥棒的手挥下的同时,她也按下琴键。



她已经好久没有怀著拚命的心情面对钢琴了,如果能够藉此唤起已经遗忘的东西……那就好了,可惜的是完全没有唤起。每次都好像在走钢索一样。



话说回来,面临崩坏的不只是钢琴伴奏,还有加入新生的合唱团。有许多一年级唱到一半不知道自己在唱哪里或走音,整体显得相当混乱。与其说是贵族宴会的访客,不如说是误闯隔壁婚礼会场而不知所措的人。



歌曲在支离破碎的状态下结束后,练习室陷入沉默。身为合唱团长的男社员眉头深锁好一阵子,然后突然握拳敲了一下手掌。



「好……大家都知道课题是什么吧?如果有人不知道,我会把今天的录音上传,自己去听吧。确认的重点放在音准和进歌的时间点。下次练习黑田会过来,你们得自己保护自己。」



「哇~」



「知道了!」



「谢谢~」



社员纷纷开始准备回去。在这当中,椿仍旧坐在钢琴前方,仰望著乐谱叹息。



「好、好难……」



「真的好难……」



趴在钢琴另一侧的是清河。



他虽然很认真参与练习,但他是第一次接触音乐,因此似乎遇到很多困难。抓音虽然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一旦和大家合唱,音准和进歌时间点都会跑掉。刚刚合唱时,他似乎也和弹琴的椿一样拚命地在困境中挣扎。



他盯著加注许多文字的合唱谱。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我还能唱,可是一加入其他声部就不行了。真希望可以捂住耳朵唱歌。」



「那样反而更难,会抓不到自己的音准。」



「咦?真的吗?」



「喂,要关门了。快点出来。」



听到拿钥匙的学长这么说,两人连忙停止交谈,拿起行李,跟著其他社员一起出去。



星期六练习结束时间是下午三点。不同于星期二的练习后,外面还很明亮。在假日的校园中走动的人,大概是来参加社团活动或做研究的。椿和清河并肩走在通往正门的路上。



「小椿,你刚刚说『不听其他声部,就会抓不到自己的音准』,这话怎么说?」



「嗯……演奏音乐的时候,其他的声音也很重要。比方说,唱歌时如果没有伴奏,就连进歌的音都搞不清楚了吧?就像那样,如果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因为没有基准,所以即使自己走音了也不会发觉。」



正式演出时,常会发生因为太紧张而抓不到音准的情况。这种时候几乎都会因为没有听进其他的声音,导致状况更加恶化。



「听到其他声部,就知道自己现在唱的是和谐或不和谐音。细微的音准差异可以像这样靠听声音来调整。」



「我、我办得到吗……」



「当然了。比方说,听钢琴独奏的时候,如果有弹错音,就会和其他声音产生不协调的冲突,很容易听出来吧?」



「我想……我应该听不出来。」



「咦?」



椿觉得这就像河里竖著木桩般明显,没想到竟然会很难听出来。话说回来,从小就沉浸在古典乐世界的椿和初学音乐的清河,在常识方面有所落差也是很正常的吧?



看其他新进社员的情况,似乎也都各自在苦战。椿犹豫著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些老生常谈。



「现在才刚刚开始,最重要的就是练习。对自己的音准产生信心之后,就会觉得有其他声部比较容易。」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要踏实练习才行。」



椿瞥了一眼手表。她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练习──她有一瞬间产生这样的念头,但又连忙摇头。她现在已经不是音乐大学的学生,没有必要不顾一切地忙于训练。



然而空出来的时间又该如何安排?



「大概只能……预习课业了。」



「小椿,你接下来要预习?真辛苦。」



「另外我也在考虑要不要做肌力训练。」



「肌力训练?你在上什么课?」



「训练只是日常固定的练习。清河,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典型的大学生星期六下午都在做什么?椿为了得到一般常识而询问,清河则很乾脆地回答:



「我待会儿有临时兼差,要代替饲主去遛狗。」



「你真的什么都做……」



姑且不论繁忙的清河,勤于打工或许也是一般大学生的日常。椿正在想自己要不要也去打工,又想到今天凄惨的练习。



「我想要……好好练钢琴!」



「咦?你弹得已经够好了吧?」



「那样的演奏,简直就像拿长筷子勉强搅动正要成形的麻糬……」



「好像懂又好像不太懂……」



别的不说,光是乐谱的音符就很多了;即使抽去几个较复杂的音,仍旧无法弹好。



虽然没有再犯参观时那种初级错误,但偶尔到场的黑田看起来(好像)也对椿的伴奏有话想说。钢琴伴奏这么差劲,应该也会对社员造成困扰吧。



清河诧异地看著垂头丧气的椿。



「对了,你是住公寓吧?要怎么练钢琴?」



「这正是我烦恼的地方。」



椿趁著转到现在这所大学的机会搬到公寓,当然没有练习用的钢琴。她还在念音乐大学时可以借用练习室,但现在却连这点都办不到。



她只能使用从国中用到现在的试音用电子琴,然而这样无法充分练习。



「我在想,差不多应该去找可以借用的练习室或工作室。我的电子琴太小,只能一次弹单手。」



「啊,我知道有一个很适合的练习场。」



「练习场?」



「没错。我也想练习,就约明天星期天吧?」



「明天……好的。我没有特别的计画,顶多只有肌力训练而已。」



「小椿,你其实是运动社团出身的吧……」



清河有些傻眼地说完,又爽朗地补充一句:「对了,你跟我说话不需要那么正式喔!」







早晨的空气即使在四月也有些寒冷。



薄云覆盖的天空是白色的。幽静的公园中,池塘水面也很平静。鸟群还躲藏在栖身之处,树木的绿叶似乎也殷切盼望著阳光而仰望天空。



池塘上的石桥连结到通往车站的道路,因此不时可以看到身穿运动服的国高中生经过。虽然是星期天,不过大概也有社团活动吧。椿穿梭在这些学生与遛狗的人之间,绕著公园外围慢跑。



布料偏薄的运动服是高中时的学校运动服。她的体型从那时候就没有变化,只有运动鞋是最近新买的。椿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瞥了一眼手表。



「已经这么晚了……」



屏除杂念活动身体,脑中多余的东西感觉渐渐消失,就如同专注演奏的时候一般,前进中只意识到呼吸与心跳。不过也因此,时间过得特别快。



每天的慢跑与肌力训练,原本是为了唱歌而开始的。



国中时一开始是加奈美宣称「音乐演奏者的身体是资本」而开始慢跑,却只撑了一个月就放弃,反而是椿至今仍旧每周跑五次。没有跑的时期只有音乐大学退学前后的几个月而已。



不过在那几个月之后,她能够再度走到外面,应该也要归功于长期养成的习惯。这也要感谢给她契机的加奈美。



『那是当然的,我们是一直走在同一条路上的同志啊!』



椿想起从小结交的好友自信的声音,不禁笑了出来。然而她立刻想起现况,胸口涌起苦涩的滋味。



「我得传简讯给她才行……」



她从音乐大学辍学之后,加奈美传了好几则简讯,每一则都在鞭策鼓励她。面对坚强的加奈美,椿始终无法回信。就这样,不知何时她们之间的联络就中断了。



「她一定还在生气吧……」



加奈美就是那样的人,对自己和他人都抱持著燃烧的热情。



她就是怀著这股热情,一步步确实往上爬。



「可是我……」



椿开口喃喃自语,又立即恢复理智。



「咦……怎么搞的?」



她刚刚想要说什么?



加奈美依旧持续努力,自己却辍学了──这是她充分认知的事实。只是刚刚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然而那个念头立刻消失,无法再想起来。它在椿的脑海中只浮现一瞬间,又立刻沉下去,就好像总是伫立在背后的预感──



「……好奇怪。」



椿心中残留著莫名的疙瘩,逐渐放慢步调开始走路。



行人逐渐增多。不知从何处传来小提琴的乐声,也许是有人在公园里练琴。椿听到这首曲子莞尔一笑。



「这是〈雷鸣与闪电〉。」



这首波卡舞曲和《蝙蝠》一样,由小约翰•史特劳斯作曲。



听了就让人感到兴奋的这首曲子常常会插入《蝙蝠》中演奏。椿以前观赏的公演中,也在宴会场景演奏这首曲子,穿著礼服的舞者配合音乐在舞台上奔跑。



「那次的舞台真的很棒……」



怀念而耀眼的记忆,让椿再度露出微笑。



逐渐接近的琴声不论是音质或运指流畅度,都显示出演奏者的技艺卓越。究竟是谁在这样的公园练习?椿产生兴趣,循著小提琴的声音前进。



不久之后,她在池畔的长椅上看到演奏的人影。这个人物似乎是个年轻男子,让椿感到更加好奇,走近一看──



她不禁全身僵直。



「嗯?」



对方察觉到停下脚步的椿,抬起了头。



这张严谨的脸孔很适合清晨紧绷的空气。微蹙的眉毛下方,一双流露知性的眼睛捕捉到椿的身影。



「你该不会是羽鸟?」



放下小提琴如此询问的,是椿参加的东都大歌剧社总监督黑田。对于椿来说,指挥不是「同一个社团的伙伴」,而始终是「比自己更高的指导者」,因此她转换态度端正姿势,鞠躬说:



「今日适逢吉日,敬祝黑田先生身体健康……」



「这是什么打招呼方式?你一大早就来跑步吗?」



「因为身体是资本……所以基本上每天都会训练。」



这时椿想起自己的打扮,不禁想要钻进地洞里。她原本以为不会遇到认识的人才穿成这样,没想到却偏偏碰上黑田。早知道她就穿正常一点的服装了。



相较之下,黑田穿著没有任何污点的白色衬衫,再加上俊秀的脸孔,拿起小提琴真的很有架势。谱架上摆的大概是〈雷鸣与闪电〉的乐谱影本。长椅上叠了几本用旧的教科书,或许他是在准备去念书的途中。椿端详著保养得很好的乐器。



「你在这种地方练习吗?」



「如果在家一直练,家人会抗议。」



他稍微露出苦笑,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困窘。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状况吧。椿差点不小心踏入他人的私领域,连忙改变话题。



「没想到你还会拉小提琴。我都不知道。」



「嗯,我原本是管弦乐团的人,从这次开始才被推为指挥。去年我是一年级,所以很普通地在台上拉小提琴。」



「咦……你跟我同年?」



椿原本从黑田超然的态度认定他是三年级,不禁张大眼睛。黑田听了也露出相似的反应。



「咦?羽鸟,你是一年级吧?你跟我同年?」



黑田猜想的可能性大概是重考或留级。



然而椿两者都不是。她原本犹豫要不要蒙混过去,但对方是今后要继续相处的社团指导者。她思索之后决定说出实话:



「其实我现在念的大学是第二所。之前我在……别的大学,可是念得不顺利,所以在升上二年级之前重新入学……」



「哦,这样啊。那就跟我同学年了。」



这个简洁的回应让椿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听到她大学中辍,对方会显出更不以为然的态度。



不过黑田如果知道椿是「逃离音乐」,或许会有不同的反应。椿觉得自己好像在骗他,感到有些愧疚,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黑田紧盯著椿的反应,然后像是想起来般继续说:



「虽然原本是同学年,不过你现在是真正的新生,如果有不知道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问吧。」



这句话大概是看穿了椿退缩的态度而说的。椿感到有些惊讶,但立刻低头说:



「谢谢……我会以学妹的身分努力的。」



「不过我也不会特别宽待你就是了。」



「请多多指教。」



话虽如此,目前为止她受到黑田的指点只有寥寥可数的几次。她觉得这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琴技还不到可以接受更多指点的程度。想到对方是在包容自己的实力不足,椿就感到很歉疚。



在自然形成的沉默中,黑田抬起拿著琴弓的手。



「羽鸟,你别一直站著,坐下来吧?」



「唔,不用了,我流满多汗的,还是在此……」



她的T恤湿答答地黏在背上,头发也一样,她不想要在这种状态下接近他人。黑田看到椿保持一公尺半的距离,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



「那也没关系,不过你不会累吗?」



「站著也是不间断的训练之一,请别在意。」



「原来如此。那么你接下来要进行一整天的肌力训练吗?」



「抱歉,我言过其实了。其实我差不多打算要结束了。」



黑田一脸正经地说话,让椿搞不懂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基本上,面对刚认识的新社员,黑田大概也找不到适当的话题吧?椿反省之后,决定自己提供话题。



「那个,请问你为什么会选择歌剧社呢?会拉小提琴的话,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社团吧?」



就如同会唱歌的人往往会选择进入合唱社,会弦乐器的人可以参加管弦乐社,另外也有许多小编制的弦乐社团。在这么多选项当中,他为什么会选歌剧社?听到椿的问题,黑田张大眼睛说:



「我从来没有被问过这种问题。」



「对、对不起。」



「不,没关系。我也觉得这是很正常的疑问。我只是因为第一次看现场歌剧舞台的时候,受到很大的冲击。」



他忽然露出微笑,看起来几乎像个纯真的少年。椿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不禁稍微屏住呼吸。



「尤其是管弦乐部分,充满戏剧张力……简单地说就是很帅。而且不只是这样……看到歌剧本身直接打动观众的心,也让我受到冲击。所有观众都像著迷一样盯著舞台。」



他的眼神似乎回想著怀念的景象。



椿也非常了解这样的感受,她也是被第一次看到的舞台改变了人生。纯白礼服的新娘唱的咏叹调让她泪流不止。



黑田大概也和当时的她一样,领略到歌剧营造出的强烈世界吧。



他有些腼腆地笑了。



「所以歌剧社邀我的时候,我也觉得不错……其实我原本打算在上大学之后,就要停止拉小提琴了。」



「咦……停止拉小提琴?」



刚才椿虽然只听到一小段演奏,也能感受到黑田有相当程度的实力。就连对弦乐器外行的椿也觉得很可惜。或者他是为了专心学业,而不得不做此选择呢?



看到椿脸上疑惑的神色,黑田苦笑说:



「我想要停止,却没办法停止。现在我很满意现状,觉得幸好当时能够受邀入社。」



黑田面带微笑,怀著复杂的感情凝视自己的小提琴。



思及过去的苦涩,以及展望未来的意志。



两者掺杂而变得深邃的神色,具有椿似懂非懂的情感。现在身为学长的他,果然还是走在她的前方吗?



椿不发一语,黑田又补充说:



「不过这只是闲话而已。更重要的是,你时间上没问题吗?不是还有很多训练要做?」



「不……我刚刚也说过,差不多要结束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在黑田心中搞不好会留下奇怪的印象。椿提起朋友的名字说:



「其实我和清河约了下午一点,他说要帮我打开社办的门。我也想要多练习钢琴……」



「钢琴?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黑田边说边准备拿出乐谱,椿连忙阻止他:



「不是的。我房间里没有钢琴,所以想要借用社办的电子琴。」



椿吐露想要练习伴奏时,清河告诉她「社办有很大的电子琴」。社办是校园内的教室,平常似乎都锁起来。对音准没自信的清河说「我也想练习」,因此答应要陪她一起去。



黑田听了相当惊讶地问:



「你没有钢琴吗?」



「对、对不起。」



「我不是在指责你。只是你每次来的时候都有事先练习,很明显是从小就在学古典乐吧?所以我以为你一定有电子钢琴之类的。」



「……我会尽可能早点想办法的。」



虽然这么说,但电子钢琴并不是想买就能立刻买下来的价格。不过如果要继续当伴奏,照目前的状况继续下去的确不妙。椿正在想要不要尝试人生第一次的打工,黑田以正经八百的表情对她说:



「你想要安排练习环境的态度值得钦佩,不过别太勉强,在这方面我不会严格要求。既然是素人上演歌剧,要说起不足的东西,那实在是说不完了。」



「可是……」



「更重要的是要享受乐趣。」



「享受乐趣?」



黑田虽然说得很自然,然而椿听在耳中却觉得无法理解。



从这几次的练习来看,黑田的确如他所自称的,是个严格的指挥。虽然面对新生较为收敛一些,但是他不容许丝毫的妥协,会一再要求重来。如果老是犯同样的错误,甚至还会毫不容情地斥责。



然而他这种作法反而是椿所熟悉的。指导者严厉是天经地义的。学习音乐的一大前提,就是即使辛苦也要全心全意地持续练习。也因此,对于「享受乐趣」这句话,她反而不知该如何理解。



看到椿面带困惑,黑田苦笑著说:



「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社团是爱好者聚集在一起的团体。羽鸟,你也不是主动想要受苦才进来的吧?应该是有正面理由才会选择入社。」



「那是……」



椿的脸颊微微泛红,她当然说不出「因为得到你的称赞很高兴」这种理由。黑田或许只是对参观者说说客套话,而且他也不是称赞椿的技术。



然而对椿来说,那句话比任何称赞都更打动她的内心。也因此她才想要再多接触一些黑田指挥的演奏,以及大家奏出的音乐。



椿用双手遮住变热的双颊。



「呃,我并不是想要受苦……不过,练习就是这样吧?」



为了实现完美的伴奏,必须经过严苛的练习,并不是说不想练就可以不练的。



黑田听到椿诧异的反问,却皱起眉头。



他默默地注视椿。对于理由不明的这个视线,椿感到很不自在。她重新检视自己,想要确认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个……高中运动服果然还是很奇怪吗?」



「高中运动服?」



「我失言了。请忘记吧。」



她又不必要地自掘坟墓了。明明是最需要保持端正态度的对象,可是椿每次遇到他,似乎都表现得一塌糊涂。



椿深深叹息。这时黑田开口问:



「羽鸟,你有好好吃饭吗?」



「啊?我、我有吃饭……」



「那么有好好睡觉吗?」



「我有睡觉。」



「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或想说的话?」



「……目前没有什么……」



这是对社员的抽考吗?椿边后退边等候接下来的问题,但黑田只是皱著眉头看著她。他继续检视著椿,然后开口问:



「羽鸟,你除了钢琴之外,还有学别的吧?」



「……咦?」



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椿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紧握手中的毛巾。过了几秒,她刻意抬起嘴角摆出笑脸。



「没有,我只是喜欢听音乐而已。」



「……是吗?」



黑田在点头前迟疑了片刻,不过椿也同样地在作答前犹豫。她可以说出重新入学的事,为什么关于唱歌就要撒谎呢?



黑田打开小提琴盒,开始收拾乐器。



「总之,你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慢慢来就行了。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再见。」



「啊,打扰了……谢谢你。」



椿像弹簧般鞠躬,然后向右转,拔腿奔跑。她感觉到背后黑田的视线,像逃亡般离开公园。







椿搭乘私铁,经过几站来到东都大。校门在星期天依旧和平常一样开放。



她进入校园内,在前往社团大楼途中买了宝特瓶饮料。她经过依旧可以听到乐团演奏的练习大楼,走向后方的建筑。



「呃,应该是一楼的……」



东都大歌剧社的社办在平常的练习室大楼隔壁。



椿打开手机,检视清河传给她的简讯,进入建筑里。或许是因为乾燥,笔直通往尽头的走廊上灰尘很多。椿压著脸上的口罩往前走,来到最后方的门,在没有任何招牌或标示的教室入口徘徊。



「真的是这里没错吗……」



如果走错社办怎么办?椿一边这么想一边敲门。



然而不论等多久都没有回应。她虽然感到犹豫,仍旧转动门把。



「那个,我是新社员羽鸟。请问有人吗……哇!」



椿打开门,看到无人的室内不禁哑口无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好几面巨大的板子。高度虽然和椿的身高差不多,宽度却有足足三公尺以上。这些板子叠在一起靠墙站立,占据一半以上的室内空间,仔细看好像都是手工制作的。椿目不转睛地盯著放在最上面的板子。



「这是……图画?」



淡粉红色的板子上画著挂在墙上的绘画,连同画框往旁边倾倒九十度。如果从远处观赏巧妙绘上阴影的这幅画,大概真的很像一幅画挂在那里。正当她钦佩地看得出神,有人从教室外叫她:



「小椿!在这里!」



「咦?」



声音从她进来的门的反方向传来。通往后院的大窗户外,清河正在挥手。他的褐发上绑了毛巾,身穿T恤与牛仔裤,看起来有点像街头艺术家。



明明是约在社办,他为什么会在外面?椿感到诧异,不过还是在他的招手之下穿过社办内的缝隙,打开窗户到外面。



在那里等她的是意想不到的景象。



「哇啊……」



两座网球场大的草坪上,铺著和她先前在社办看到的相同的巨大板子。总共四块板子似乎正在重新上色,从原本的淡粉红色涂成奶油色。



「咦?是羽鸟。」



拿著油漆刷的乐团首席滨崎站起来。



刚刚从社办没看见他,大概是因为他原本在死角的位置。在他附近,戴著口罩的理惠也朝这里挥手。周围另外还有五名左右的社员,聚在一起蹲在地上。



他们这副模样看起来颇为可疑。虽然可疑,但椿毫不在乎地走过去。



「午安……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在制作舞台大道具的立板。因为新社员加入,所以有足够的人手。」



「大道具?」



听他这么说,板子上的确画了房间的墙壁。



椿原本以为放在社办的板子宽度很长,不过那似乎是要竖起来使用的。椿目不转睛地盯著有自己身高两倍以上的板子。



「好厉害……我第一次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大道具。」



「那真是太好了。其实这所大学也有满多剧团性质的社团。我们的演出会更换场景,所以需要很多像这种容易移动的大道具。这次的第一、二幕使用相同的板子,不过第三幕是牢房,所以需要制作的数量满多的。」



他们聚集在草坪上,似乎正从排列在一起的油漆罐中,摸索著该如何调出最适合的颜色。附近还有一本画了设计图的簿子。椿问过滨崎之后,捡起那本簿子。



《蝙蝠》以十九世纪后半的奥地利为舞台,共有三幕。



第一幕是以主角──银行家艾森斯坦──的屋子为舞台。



故事情节是喜剧。艾森斯坦因为揍了官员而被判坐牢,边和律师争论边回家。另一方面,他的妻子罗莎琳德正受到昔日恋人阿菲列德的追求。毫不知情的艾森斯坦在好友法克的邀请下,为了在坐牢前忘掉不愉快,瞒著妻子参加贵族的宴会。



第二幕就是这场宴会的会场。这是年轻的俄国贵族欧罗夫斯基公爵举办的宴会。使用假名的艾森斯坦喝了香槟,度过愉快的一晚。他在那里见到以假面遮脸的妻子,却没有认出来,还试图对她求爱,被她逃走了。



在酒醒的次日早晨,艾森斯坦来到第三幕的监狱之后得知事实真相──而且还是在所有剧中人物面前。



簿子上以速写画出包含家具在内的这三幕舞台。看到连立板配置都考量到的设计图,椿很自然地为之感动。



「好厉害!社上有美术系的社员做这些吗?」



「不是,是我做的。」



「竟然是滨崎……」



「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乐团首席也要兼做大道具。我是在进了这个社团之后才学的。」



「好厉害。」



虽然对话变得有些蠢,但除此之外椿也想不到其他形容词。放在社办的板子上画的装饰画也非常逼真。这样下去,他或许可以从事店内壁画或道地的拟真艺术。



椿想到这里,才想到滨崎也是优秀的理组学生。理学院三年级听说课业非常繁重,却能够担任乐团首席与大道具,如果不是双胞胎就是超人吧?椿不禁拿来跟自己比较。



「怎么说呢……看到大家就会觉得,更突显出自己的笨拙了……」



「是滨崎特别厉害。还有黑田也是。」



理惠蹲在草坪上笑著说。她今天把头发盘起来,修长的紧身牛仔裤上已经到处沾上油漆痕迹。



「不过制作大道具的工作量很大,所以没办法全部都由一个人完成。滨崎在板子上用铅笔画底稿,我们再从上方依照指示上色。这次是画图,不过之前上演《阿伊达》的时候,要一直在墙壁上抄写埃及文字的圣书体,感觉就像变成埃及人了。」



「那真是……不知该说辛苦还是有趣。」



要在这么大面积的板子上写满圣书体,感觉是漫无止境的工作。



然而即使工作量这么大,画舞台立板的工作仍旧令人兴奋。椿一直盯著油漆罐,清河便问:



「小椿,你也要做做看吗?」



「咦……可、可以吗?」



「嗯,我们随时都欢迎参加者。这个社团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很多社员都要忙别的事情。所以基本上,就是有空的人在方便的时间做自己能做的事。」



滨崎边说边环顾周围的几个人,现在聚集在这里的社员应该就是「有空的人」吧。椿战战兢兢地回答:



「呃,那么,如果不会造成困扰,我也……」



「应该是我们问你会不会造成困扰吧?」



「我在高中的时候,美术成绩只有二(注2:美术成绩只有二 日本学校成绩单上采五阶段评分,以「五」最高,「二」是非常低的成绩。)。」



「好,我会下达详细的指示,你就照指示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