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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我自己的理由(1 / 2)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地下区D8



「怪虫坩埚冈兹盖尔」



踏入会场前,我回头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和我从远处第一次看见他时的印象相差甚远。坦白说,当我受那家伙请托解救那孩子后,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他。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事实证明我果然没错。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条长长的丝线,线与线复杂交缠,没那么容易厘清,不过有些线是无法或难以和其他线相交的。若聚集这些线织布,就会得到一块七零八落、并不美观、还没用过就破破烂烂的布。这块布,就是午餐时间。午餐时间有种魔法,能让各种游手好闲的人抱持某种幻想,认为自己能够留下,能安心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一定是个不会魔术的魔法师,否则那些天生以杀人为乐的人、除绘图外一无是处的人、黑道中人、丑得令人悲叹上天残酷的人、消极的荡妇、杀手、诈欺师、讨厌鬼、吊车尾,该如何才能聚在一起呢?



要解析那家伙的魔法个中奥秘并不困难。我是个习惯解析身边一切的人,因此我想我对那家伙的魔法,已有了相当程度的认识。这么多年来,我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听着他、感觉他的存在,而这一切告诉了我,那魔法就是他自己。只要他留在午餐时间的中心,魔法就会自动涌现。先不论大家作何感想,总之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唯独那家伙不明白。他压根儿不知道一旦自己离开,午餐时间就会瞬时分崩离析。



那家伙一点也没有想明白的意思。



只是让黑云裹在他身旁。



我和库拉尼都战战兢兢地观望着他,连罗肯和塔里艾洛也是。我们再怎么样,都不会像因败给那家伙就对他宣示忠诚的利契耶鲁那样单纯,我们一直害怕着路途受阻的一天。只要承受了什么,就得背负相应的重量。那家伙窄得像个女孩的肩膀必须扛下的负担,将在不知不觉间超出负荷,假如哪天又有个什么砸了下来,就会将他压垮,届时就得祈求老天保佑了。我们早已有所觉悟,毕竟他是我们选出的首领,那样的事真的发生了,也只好接受事实。「不就是那样吗?」若库拉尼这么说,连那个塔里艾洛也只能揪起他已经够扭曲的脸咂嘴,并回声「也对」同意吧。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到时候顶多能试着将他揍醒而已。



想必利契耶鲁会淡淡说声「我相信亚济安」。



罗肯则是会摸摸他头发稀疏的头,无奈地笑着说「哎,说不定只是我们想太多了」吧。



那段时间真是快乐。



那家伙、我、库拉尼、塔里艾洛和罗肯几乎每晚都在米开朗基罗喝到天亮,不久后多了个利契耶鲁。我们没有特别讨论什么,只是聊些空泛无谓的小事,为了说话而说话。说不定午餐时间的其他成员,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家伙曾经那么多话呢。和我们处得越久,他说的话也越多;组成午餐时间后,随着伙伴的增加,他也逐渐顾及形象而变得谨言,看得我们都在背地里偷笑。



「那垃圾最近好像学会摆架子了耶。」



「他一直都很努力呢。以他自己的方式。」



「那倒是。事实上,他做得也算不错吧。」



「嗯。」



「不是的话我就头痛了。可是,该怎么说呢——」



库拉尼摇摇装了威士忌的玻璃杯,不熟练地略提唇角。



「好像在看儿子长大一样。可能是我太鸡婆了,不过一看到他,我就忍不住会那么想。这是不是表示我上了年纪啦?」



那家伙第一次和人谈那孩子,找上的就是库拉尼。那天库拉尼来n-ebula找我,要我陪他聊聊,但去的不是米开朗基罗,而是从未进过的店。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就是,那个……怎么说呢。」



明明话题是他起的头,他竟自己支吾起来,真是难得。



「那家伙来找我谈了些事。就是……那个,恋爱谘询那种的。」



「恋爱……?」



「对。看样子,你是真的不知道呢。」



论惊讶我当然是惊讶,但一时难以领会,不觉得那真的发生了。我实在无法将那家伙和恋爱一词联结在一块儿。那家伙有时就像个孩子,有张俊俏的脸庞,乍看之下不易相处,其实不然。虽然他近乎完全地被动,也有几样过于没理由的好恶,但基本上待人亲切平等,让午餐时间内外都有女性——和男性倾慕于他,而且不少。然而,他却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或者说,他不明白那代表什么。我知道他厌恶「人偶」这个词,可是他真的就像个人偶,一个受众人呵护、疼爱的洋娃娃。



「他不是开玩笑的吧?」



「会突然不知所措,总觉得在那个人面前做什么都很不对劲。」



「你在说什么?」



「那家伙是这么跟我说的。」



「……看来病得不轻呢。」



「我看他是不打算隐瞒,不过他也不会因此到处跟人说。大概是认为曝光就曝光,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觉得先告诉你会比较好。」



「为什么?」



「这个嘛……」



库拉尼将威士忌一口饮尽,歪着嘴说。



「我也不知道。」



「你这就叫鸡婆。」



「是吗?」



「是啊。」



「反正,我觉得他有那样的倾向是件好事。」



「要看对象吧?」



「你是怕他被坏人骗了吗?我不是不懂啦,可是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保护他啦?」



「你是说,他不是小孩了吗?」



「没错。」



「在我眼里,他还是跟小孩差不多。」



「而且是个很迟钝的小孩呢。」



「就是啊。」



「好了,别那么难过了,蓓蒂。」



库拉尼拍了我的背,不强也不弱,力道恰到好处,让我觉得莉莉亚的确逮到了一个好丈夫。



「我才没有难过呢。」



「没有就好。」



「为什么我要难过啊?」



库拉尼低笑着摸摸我的背,令我没来由地红了眼眶。我向库拉尼瞥了一眼,他也对我挤挤一只眼睛,简直拙得可以。能独占他怀抱的女人真是幸福,如果我不是魔术士,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一定早就爱上他了吧。但是不是魔术士的我就不会是我,这个假设毫无意义。



「那不是很好吗?」



另一天,罗肯找了我和库拉尼一起喝酒闲聊。



「我觉得那是好事。怎么说呢,他最近太常把『为了他人、为了伙伴』什么的挂在嘴边了。不过你们也知道,他是个再怎么累也不会抱怨的人,所以像这样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应该是必要的调剂吧?」



「以他那种个性,说不定他并不觉得那是为了自己呢。」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在想,他有可能是不太懂得怎么区别他人和自己。也就是没有确立所谓的自我,『这就是我』的界线非常模糊,午餐时间的伙伴对他而言就像自己的一部分那样。」



「那界线偶尔还会完全消失呢。」



「讲到消失,我就比较拿手了。要怎么说呢,要诀就是让自己不再立体,变成薄薄的一张纸。可是有意那么做和无意就会那么做之间,还是差很多的。」



「这我就不懂了,而且现在不是在说那个吧。总之,那家伙过去的人生很不健全,给人一种这边缺一点,那边少一块的感觉。」



「还都是不补不行的缺陷呢。」



「但那是急不得的,对吧。」



「而且只能由他自己来想办法填补。」



「我们几个旁人能帮他的,再怎么样都极为有限,能为他守下的也不多。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慢慢摸索,我们也是一样。至于受挫嘛,多半是免不了,不过有些事是在伤痛之后才能了解的。如果是他,说不定还不知道那些伤痛是什么感觉呢。」



「真是前途堪虑。」



「也能说是值得期待啊。」



「果然凡事还是正面思考比较好呢。」



是什么支撑笑着这么说的罗肯继续前进的,我当然知道。但我曾预料过罗肯会有失去支撑的一天吗,我曾思考过那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吗?



的确,那家伙只能以他自己的方式学习,说起来,我们都是这样前进,没有其他方法。他必须先了解伤痛是什么滋味,必须透过伤痛才能明白的事太多太多了。



然而,伤痛不需要大。



像跌倒而擦伤膝盖那样的轻小伤痛就够了。



若大到将身体顿时扯成两半,是来不及感受伤痛的。



想不到库拉尼就这么走了。



连罗肯也跟着消失了。



钢格、迪·沛多罗和柯林都是库拉尼的仰慕者,以各自不同的理由崇拜他。由于那家伙深受库拉尼喜爱——没错,库拉尼很疼那家伙,非常地疼,这多半也得到了莉莉亚的理解吧。正因如此,迪·沛多罗他们才认同那家伙是午餐时间的首领。



据说他们三个怪罪亚济安,并尽可能地责骂,但他完全不辩解,他们就索性离开了。在他们之前离开午餐时间的,也多半是和库拉尼渊源匪浅的人。



午餐时间面临崩溃,只差一点就要解体,这表示那家伙也几乎四分五裂。或许他还不明白,但现在,至少现在,他还不能离开午餐时间独自生活。午餐时间就是他自己,倘若午餐时间垮了,他也会跟着崩溃。



我没想过给看似随时会崩溃的那家伙一个拥抱。



因为他已残破得令我害怕一抱就会真的挤碎他。



我当然不会将一切都归咎于他。



也许能说是他自作自受吧。



但这一切,那孩子有责任知道。



那孩子必须明白那家伙是在什么状况下,以怎样的心情,为那孩子做了什么事。如果他不想听,只要抛下他、从此当作没这个人就好了。若那家伙能听见他真心拒绝,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那家伙就是这种人。



不要再保持那种暧昧的态度了。那家伙的确需要受一点伤,但已经够了。我不希望他再受伤下去,我看不下去了。库拉尼,你一定会很讶异,觉得我保护过头了吧?可能是吧,说不定真是你想的那样。不行吗,有何不可?再怎么说,你都已经不在了,连罗肯也随你而去。塔里艾洛和利契耶鲁又靠不住,能帮他的不就只剩我一个而已吗?



不要哭,蓓蒂。



就算翻递全世界,会对我那么说的也只有你一个吧,库拉尼。但现在你已不存在于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



你走了以后,利契耶鲁酒量差,塔里艾洛不爱讲真心话没意思,我只能和罗肯一起喝。我是第一次喝成那样,两个人简直和成一滩烂泥,我大哭了一场,罗肯也流了几滴眼泪。能那样和我聊你的人只剩罗肯,不过他后来也离开了。即使我自己一个人无处发泄,但因此就要那家伙负责也太过分了。于是我只能让怨言留在心里空虚地回荡,谁也听不见。



可是蓓蒂,那家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是啊蓓蒂,他都能让我安心地走啦。



少跟我废话。



我才不想听你们说这些,那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午餐时间就像个摇篮。



那是他自己,也是他的摇篮。



那家伙不仅像个小孩,他根本就是个婴儿,在摇篮的摆荡中成长。



但不知不觉之间,他已能跨出摇篮,用自己的脚走自己的路了。



那家伙曾在那孩子的怀里哭泣吗?



他自力找出泪水的去处了吗。



不过,我可不喜欢只会说大话的笨小鬼喔。



那孩子会是如何呢?



蔷薇的玛利亚。



你是如何呢?



「有玩玩的价值。」



蓓蒂悄声低喃,眯起双眼。玛利亚罗斯没有别开视线,咬唇瞪眼地努力撑着。虽不知他自己知不知道,至少不会轻易退缩这点已经够有本事了。



「不好意思,我的确是太过保护他了。」



蓓蒂转向前方,踏入会场。



第四场决斗的会场和过去不同,一片漆黑,光线穿过开启的门扉打在地上,照出一片粗略削平的岩地。原该是这样的,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蓓蒂忍住不回头。



心不能乱。不能被这点小事影响。



如今眼前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抬起头来,能看见白云在蓝天中悠悠漂流。



还有眩目的阳光。



有风,绿草也随之摆荡。



同时有种味道,是草的味道。



脚下传来的,无疑是踏着草和泥土的触感。



脚边有蝗虫之类的昆虫跳过。



在高空中盘旋的是鹰吧,能听见笛音般的鸣声。



远处有着山影。



仿佛没有边际。



蓓蒂吸了一口清澄的空气,并试着吐出。



「真是厉害。」



她不得不如此赞叹,而她之所以刻意说出来,自然是为了让人听见。



他就坐在前方十美迪尔远的位置。



穿的是白底红点、类似连身工作服的服装,脖子上缠了条蓝底白点的围巾。虽堪称是奇装异服,却很适合他。



外表看似十岁左右的男孩,金黄的头发如棉花糖般蓬松,有双灵巧的绿色眼睛,两颊略红,嘴唇也似乎软绵绵地。直至目前,他还只是个服装有点怪异的少年。



「嗨。」



但笑咪咪地站起的他,头上却有着人类不该有的东西。



是角。



不是直竖,而是卷得有如海螺,和某种公羊的角很像。



他小步小步走来,并歪了歪头。



右手小指上挂着一个黑色圆环。是首饰。



「你就是参赛者吗?」



「没错。你就是『跳舞绵羊』吗?」



「对呀,会觉得饶舌的话就叫我库鲁欧吧,那是我的名字。」



「所以那不是魔法师的真名或假名吧。」



「嗯,库鲁欧的本名是库鲁欧·巴米切·昂达留斯喔。」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尽管那么叫吧,因为库鲁欧也叫自己库鲁欧呀。」



库鲁欧在蓓蒂面前三美迪尔处停下,左手食指点在下巴上,眼睛睁得圆圆地。



「嗯~……」



与其说是观察,那更像是好奇心旺盛的孩子看见未知事物而看个不停的眼神。



「是女生耶,而且还很年轻。」



「比你年轻得多了呢。」



「不可以跟库鲁欧比啦。库鲁欧都已经活了两百年以上了,能和库鲁欧比赛长寿的只有莫格或玛奇鲁塔而已。阿么李比库鲁欧还小,路维·布鲁就比较老了,古德王好像也差不多吧?说起来,剑圣摩塔卢德也很长寿呢。」



「你认识大姐吗?」



「你是指玛奇鲁塔吗?当然认识呀,只是不常见面,因为玛奇鲁塔很任性又很恐怖嘛。对了,你是玛奇鲁塔的弟子吧?」



「我叫蓓蒂。」



「蓓蒂呀,真是个好名字。不过那是假名吧?库鲁欧好想知道你的本名喔。」



「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真的吗?」



「真的。」



「好耶!」



库鲁欧乐得跳了起来,怎么看都是个活泼无邪的小孩。这是某种拟态吗,还是他性格就是如此?他是个活了两百年以上的魔术士,怎样都不奇怪。就连蓓蒂的师父玛奇鲁塔,也有豆蔻少女般天真烂漫的一面。然而,她同时也是阴险狡诈、残忍无情的魔女,一旦喜欢上某个人,就会溺爱到腻了为止,能得到玛奇鲁塔的爱,就等于拥有无上的幸福,但一旦失去,就会活生生坠入地狱。而且,玛奇鲁塔是明知而为,以恐惧为枷锁轻易地支配身边的人。



说穿了,魔术本来就是为统治世界而产生的技法。



如何支配世上万物、任意操控,就是这样单纯的想法催生了各种魔术。



现在,蓓蒂的五感已在库鲁欧支配之下。



这片草原只是幻觉。



即使真实得令人难以否定,但它确实是幻觉。



从踏入会场的那一刻起,蓓蒂就中了库鲁欧的术。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甚至是味觉,无论尝试阻断哪一种,其他的感觉都能清楚感到自己身在草原。阻断两种也没效,三种、四种都一样。魔术之中,有一支学派即是像这样朝混淆、欺骗人类感官特化,称作幻术。不过,只要知道它的基本概念是利用某种感官的性质支配其他感官,就不易遭到欺骗。那现在呢?不知道,没有头绪。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感觉,支配了蓓蒂。



是我疏忽了。



连咬牙悔恨的资格都没有的惨败。



可是,那又怎么样?



我不会因这点小事丧气。在师父身边时,我过的就是被推落谷底再拉回,再推落再拉回的日子。魔女为了打击弟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就此一蹶不振,不是当作垃圾丢弃就是杀了泄忿。紧咬牙根全力守住幸存者的位子,便是活到明天的最小保证。



一般认为,一级魔术士大多不善于教育。事实上,教出多数优秀弟子的魔术师或魔导师,的确不一定是高强的魔术士。



闪光魔女玛奇鲁塔恐怕是个特例。她积极地搜罗天资过人的孩子,再一个个筛选,留下的就特别照顾,几近过剩地热心指导。若达不到魔女的期待就会遭到严厉责难,绝不留情。



于是,其弟子大多会成为魔女的信众、追随者,成为她的仆役;立志追上、超越魔女的绝少数派,终将与魔女分道扬镳。尽管魔女深爱那些明知鲁莽却始终想反抗她的人,但她残酷的爱必将归着于破坏。



「嗯~那应该要怎么比呢……」



库鲁欧左手叉腰右手转着首饰,右脚跟不停点着左膝。



「老实说,库鲁欧也不是很想比,只是和路维有一点交情,不好意思拒绝他才帮忙的,因为这一点也不好玩,根本不可能有人赢得过库鲁欧嘛。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会赢了还要故意比一场,不是很无聊吗?蓓蒂,你不觉得吗?」



「路维·布鲁想要的大概不是过程,而是你赢了我们的结果吧。」



「可是库鲁欧对结果完全没兴趣耶。所以库鲁欧才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比赛内容让库鲁欧决定,路维也说好了。虽然库鲁欧之前想了很多,可是知道蓓蒂是玛奇鲁塔的弟子以后,库鲁欧现在又要重新想了。」



「你之前没听说过我们的事吗?」



「是库鲁欧故意不问的,因为先知道就不好玩了嘛。其实知道对手是玛奇鲁塔的弟子以后,库鲁欧就开始有点兴趣了,库鲁欧完全没想过会遇到玛奇鲁塔的弟子呢。库鲁欧啊——」



库鲁欧突然眯眼歪唇地说,



「最讨厌玛奇鲁塔了,那个婊子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他的眼神有如薄刃,但不是摩德洛里刀,是一把剃刀,既锋锐又冰寒,不会轻易放过目标。虽然明知他不是小孩,没什么好惊讶的,但那种眼神出现在那外表上仍极度地不谐调。话说回来,他是能与闪光魔女匹敌的魔术士,拥有另一面或更多面也不奇怪。



「可是,库鲁欧不会这样就讨厌蓓蒂喔。」



库鲁欧表情一变,又是满面笑容。



「以后会怎样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库鲁欧会喜欢蓓蒂,也可能会讨厌,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做决定的人是库鲁欧,全部都是喔,库鲁欧的事要库鲁欧自己决定。蓓蒂,你可以陪库鲁欧玩一下吗?」



「嗯,乐意之至。」



「那就来玩精神战争吧。」



「好哇。」



「库鲁欧和蓓蒂当主将,只要主将被打倒或投降就算输。不可以两三下投降喔,那就不好玩了。」



「我知道了。」



「要开始罗?」



下个瞬间,蓓蒂的意识急远坠落,进入无意识层共有集积领域。



人类的精神就像一艘小船,漂流在巨大的暗黑之海上,而这领域就位于深海之中。由此向上一望,能看见遥远处有着无数闪烁的光点,那一个个都是人的精神,能潜入这片海洋的魔术士,是有可能接近那些光辉,但要进入人类的精神绝非易事。人类与生俱来的心理屏障极为坚固,魔术士必须学习以自身意志开闭心理屏障的方法,因为在暗黑之海底下涡旋的伟大源流,就是魔力本身。



人类的心理屏障乍看之下没有缝隙,事实上是充满无数的微小孔穴,从伟大源流扩散至暗黑之海的魔力就是透过这些小孔进入人的精神,因此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程度的魔力。魔力将随着每一次使用而消耗,所以魔术士需要大量魔力,为此需开放心理屏障,从伟大源流汲取魔力。由于吸收无法控制的过量魔力将招来毁灭,每个魔术士都必须明白自己的极限。而极限的高低,便是魔术师的资质之一。此外,使用魔术也需要非支付不可的代价,原来坚固的心理屏障将逐渐削弱,最后完全消失。



未学习相关知识或受过训练的人,别说是进入,就连无意识层共有集积领域都感觉不到。然而越是惯于使用这个领域,就越是让自己的精神暴露在危险之中。



对方同样是魔术士。即使这领域内的距离和现实世界的距离不一定成比例,但仍保有相对关系。必须以复杂算式破解其关系,同时找出对手的精神光辉,将之消灭。这对一般的魔术士而言几乎只是空谈,对于一定实力者,就不是不可能的了。至于如何直接攻击、防卫对手精神的方法,则取决于魔术士本身的喜好。当然,蓓蒂已有过相当的经验。她曾和魔女作过无数次演习,并尝尽苦头。



但她从来没赢过。



一次也没有。



而且不是能力不足的程度,简直是不堪一击。



在这无意识层共有集积领域中,是耍不了什么小把戏的,必须费心拟定策略。即使能拖延时间,到最后仍是强者得胜。「强」的定义很简单,创造攻性意识体和防卫意识体需要耗用魔力,魔力越多自然越有利。只要脑袋不是太差,能进行物量战的一方即是压倒性地强势。



就像莎菲妮亚那样。



莎菲妮亚能够运用极为庞大的魔力,但如此夸张的天赋,反而使她容易使用过多魔力,影响效益。不过她的力量仍在增长当中,实在可怕。



魔女甚至不曾和莎菲妮亚做过演习。



因为莎菲妮亚已有了可能性。



趋近于零但不为零的可能性。



像我就没有。



我打败大姐的可能性就是零。



大姐就是明知如此,才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我,打得我体无完肤。



「七百七十七桑特莫×七百七十七桑特莫×七百七十七桑特莫可以吗?」



暗黑之海中传来声响。



极远之处有个模糊的人影。



尽管那人影已模糊得不成人形,但不会错的。



是库鲁欧。



「好的,请便。」



「那库鲁欧要定出范围罗。」



转眼间,暗黑之海中出现了界线,将蓓蒂和库鲁欧围在边长七七七桑特莫的正立方体中。若换算成现实世界中人们所使用的单位,一桑特莫约等于三十二,三美迪尔。在无意识层共有集积领域的演习时常用的界线范围有一一一桑特莫立方境界、三三三桑特莫立方境界、五五五桑特莫立方境界等,蓓蒂尚未体验过七七七桑特莫立方境界。



好大。



甚至感觉不到边际。



库路欧逐渐远去,很快就不见踪影。



蓓蒂也全速后退向立方境界的边界,移动距离约三百桑特莫,所需时间约为二百赛格蒙。蓓蒂的自意识体此时身上什么也没有,在现实世界就是全裸的状态。一般而言,在无意识层共有集积领域只会用上攻性意识体或防卫意识体,不会让等同施术者分身的自意识体潜入暗黑之海,但蓓蒂已有过实战经验,不会慌乱。相较之下,自意识体的耐力最低,却有最高的速度和机动。而魔术士彼此速度没有差异,即为每赛格蒙约一,五桑特莫,也就是一,五St/Sg,这也是所有意识体的最高速。感觉上,一赛格蒙几乎等于一秒,一秒移动将近五十美迪尔,约等于时速一八〇切尔美迪尔。速度快至如此自然难以控制,若不加强防御,简直自寻死路。



「装备碧蓝之铠,反应性攻性意识体『阿拉尼斯』×8,散布。」



碧蓝的轻薄铠甲瞬即包覆蓓蒂的自意识体,而八具围绕意识体般出现的蜂形小型攻性意识体「阿拉尼斯」不仅能随意操控,也会自动攻击接近的敌对意识体。



蓓蒂将保护脆弱的自意识体所用的装甲压在最小限度,将大部分防御交由阿拉尼斯进行,尽可能地降低对机动力的影响。即使速度因此降到一·三st/Sg,但仍有提升防御的必要。



「深渊独角兽之枪,上手。」



自意识体右手随即握了把深蓝色的骑兵枪,如此速度已降至一·一St/Sg,不会再降了。接下来只需要尽可能运用每一分魔力布阵而已。



「防卫意识体『多鲁特纳·卡尔提』×6×6,散布。攻性意识体『邦榭』×4×4×3,散布。攻性意识体『亚格拉夏』×4×8×3,散布。」



四十八具飞行甲虫似的「多鲁特那·卡尔提」在最前端列成一面墙,其后是九十六具形如飞鸟、喙如尖枪的「邦榭」,最后是九十六具装备矛与盾的士兵「亚格拉夏」围成球形,蓓蒂的自意识体就在其中心。



普通的魔术士光是看到这个阵容就会吓得投降了吧,但对方是「跳舞绵羊」。蓓蒂有个预感——对方的布阵将远远凌驾于自己,而问题就在于差距。自己的力量到底和对手差了多少?



好久没这种感觉了。完全无从猜起。



我想我并不害怕。



只是静不下来。



我能赢吗?



可以的,有机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要抓紧。



对手是大人物,我没没无闻。若不是路维·布鲁找上他,他绝对对我不屑一顾。不过,他不会因此就大意疏忽吧,我不认为他是如此简单的对手。库鲁欧对我一无所知,这个事实,是我唯一的武器。可是,如果他只是装出来的……?



「准备好了吗?」



回荡在暗黑之海中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等不及饼干出炉而不停问「还没吗?还没吗?」的孩子。



「库鲁欧已经都准备好了哟,蓓蒂你呢?」



「我也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



「数到一开始喔?」



五。



四。



三。



二。



一。



「走吧。」



蓓蒂驱使含自意识体在内的所有意识体一起前进。



各意识体的最高速由低到高依序是甲虫型的多鲁特那·卡尔提〇·七St/Sg、士兵型的亚格拉夏〇·八St/Sg、鸟型的邦榭〇·九St/Sg、武装过后的自意识体一·一St/Sg,而反应性攻性意识体阿拉尼斯一·三St/Sg,机动力相当地高,但分散战力不是明智之举。为统一步调,僻蒂的阵容迁就最慢的多鲁特那·卡尔提,以〇·七St/Sg前往库鲁欧军应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