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 活着就是在恋爱。(1 / 2)



随着电车摇摇晃晃,我回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好久没有偷书失手了。



因为几天前在新手模式下玩黑白棋惨败,所以那天早上就决定好要偷什么书了。我原本打算偷像是黑白棋必胜法,或黑白棋理论之类的指南书。



平常我都会随便挑一些比较值得偷的书,像是图监或根本看不懂的英文原文书。偷这类书籍时只要随手拿起眼前看到的书本就好,不需要花时间,但那天我花了一些时间在找书上。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失手。



好不容易找到一本有个了不起的标题叫《正确的黑白棋取胜法》的书时,那个人也几乎在同时走了进来。那女人手上还紧握着吉他。



而且还满身大汗,赤着脚,又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禁有所戒备地心想「不会是来了个脑袋秀逗的家伙吧」。侧边的头皮像被拉扯似地在抽动,眼前也变得一片白。



吉他小姐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在店里走动,把坐在柜台里的阿伯也吓坏了。当然了,手中还是握着吉他。我仔细一看,发现她是每天下午都在车站前面唱歌的披头四大姊。嗳,因为以前恰巧听到走在前面的国中生这么叫她,所以我也跟着叫看看。不过,披头四大姊听起来怎么觉得有点毛毛的?



吉他小姐打算从我身后走过时,我不禁心想「她该不会拿起吉他横甩过来打我吧」,而有所戒备。可能是不爽看到我这样的反应吧,吉他小姐顶了我一句。一方面也是因为正准备偷东西而心虚,使得我无法忍受阿伯的注意目光,结果什么也没偷地逃跑了。那也就算了,最后我还不小心一路直奔回家。



比起比赛黑白棋时连续七次输给冷血无情的对手(机器),这件事更让我尝到苦涩滋味。我觉得好像有人在嘲笑我说「你就这么一点能耐而已」。日常生活中稍微被人从旁干涉,就会突然变得狼狈,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我知道是自己想太多才会有这种想法,但那天晚上在被窝里就是忍不住一直为这件事苦恼。



撞见吉他小姐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星期。失手后我就一直没有去那家书店,但现在差不多已经整理好心情。或许今天可以去书店看看。



桥的另一端有间生意兴隆的大型书店,客人的脚步已渐渐远离小书店。书店的白色外墙混杂着淡淡的柠檬色,墙角长出了蜘蛛网。书店旁的电线杆上贴了一张某某诊所的广告,但那家诊所早就已经关门大吉。如同那家诊所,这家书店也遭到时代淘汰了。大约十年前我还会来这里买书,但我不是买漫画,而是买绘本。那时候整间店的感觉还更热闹一些。书店生意变得萧条,又有人偷书,竟然还不会倒店,实在很不可思议。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电车抵达了终点站。电车里几乎没什么乘客,其他乘客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近电车行进方向的右侧车门。感觉车门打开的速度也特别慢。



跨过冷气和热气的界线站到月台上后,似乎全身瞬间被蒸熟了。我不禁联想到冬天时会出现在便利商店里的蒸馒头机。原本像是被好几双小孩子冰凉的手贴着一样、已经习惯冷气的肌肤,无法忍受酷热而喷出汗水来。



我把夏天制服的下摆拉出裤外后,站上手扶梯准备前往剪票口。手扶梯前面四阶的位置站了一个高个子老爷爷,我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掏着月票,一边发呆地注视着老爷爷的头。



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老爷爷。我想像不出老爷爷年轻时的模样,同样地脑中也描绘不出自己变老时的模样。不过,应该会变成像父亲或祖父那样吧?



走出剪票口后,我重新拿好单薄的书包。车站二楼有一家名产店,还有设在售票处隔壁的观光谘询所。河川是县内的重要观光资源,观光谘询所张贴出河川钓香鱼活动以及夏季烟火大会的海报。现在应该是观光谘詾所最忙碌的季节,却没看见有人前往谘詾。



我从名产店和观光谘询所中间穿过去,然后走下楼。走到一楼途中有一家书店,但我没有在那里偷过书。严格来说,是我偷不了。毕竟我没拥有什么特别的技巧。我露出羡慕的目光望着自动门后方看似凉快的空间,然后走过书店。



好像每走下一阶楼梯,热度就会加重一层。老实说,我觉得夏天的期间应该可以短一些。冬天只要衣服穿厚一些,就能够勉强度过,但夏天就算脱光光,还是一样热。



我从面包店、药妆店和摩斯汉堡前面走过去,一边闻着每家店不同的味道,一边走出车站外。外面的蝉开始叫了起来,像是老早在等着我走出去似的。



苍郁的树林包围下,我忍不住抬头确认是不是真的有蝉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我没看见任何东西遮盖住天空,只看见某处高度较低的天空有一抹积雨云。



天空一片蔚蓝,但不像秋天或冬天那般高远,感觉很沉重。



说到外面的生物,只感觉得到蝉的动静,让人觉得很奇妙。比起四周的人数,随处可见的树木上紧紧贴着的蝉数量似乎多上许多,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冷清清的车站前面有一个人在弹吉他唱歌。就是她,那个在书店遇到的吉他小姐。最近看见她的频率似乎变低了。我瞥了一眼后,看见个子娇小的吉他小姐正唱得起劲。



如果被吉他小姐记住长相,只是徒增麻烦而已,所以我没有特意停下脚步。我离开车站,在闪亮雕像的目送下,准备前往书店。书店的方向和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



考试也结束了,所以心情上很轻松,没什么急着要回家的理由。



我越过了斑马线,马路上车量很少,好像车子也被融化似的。虽然走在车站前画的闹区上,但只觉得街上好萧条。比起商家店面,看见铁门的比例怎么比较多啊?



在那之后,我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在我已经快热昏头,鼻子开始乾到不行时,某个东西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在一栋老旧建筑物的对街处停了一台机车。那是一台车身泛黄,感觉已经骑了好几十年的本田小狼。机车受到日晒的状况就跟家里的超级任天堂卡匣一样。有着白色部位的物品受到日晒后,果然看来特别明显。本田小狼的货架上绑着一样怪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科学实验器具。我一直很想去考机车驾照,所以就算是一台老旧的机车,也会令我感到羡慕。今天干脆偷这台机车好了。



不像偷书,如果偷这么大的东西,我绝对会被逮到吧。而且,我还是无照驾驶。本田小狼就这样随便被停在大太阳底下,坐垫和车身烫得让人同情起要骑车的人。



就在我轻轻拍打机车时,一道身影穿过正对面的建筑物自动门走出来。对方是个女生,头上不知道用手帕还是三角巾绑住头发,然后在学生制服外面套着围裙。那女生手上拿着外送用的……那东西叫什么来着?外送箱吗?不管了,就先叫做外送箱好了。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那女生的制服和长相。先不说长相,那制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所以我很确定自己看过。那女生因为屋外的光线而皱起眉头时,发现我站在本田小狼旁,所以就这么一直皱着眉头注视着我。



我很少有机会在校外遇见同校的女同学,所以有些慌张失措。



这家伙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应该是隔壁班的女同学。她的名字好像是……



「呃……秋本?」



「北本。」



那女生用食指指向店家的招牌。啊!招牌上写着北本食堂。简单明了。北本手指的招牌已经褪色,像一块就快腐朽的木板。店外装渍也长得很像古时候的仓库,整体设计看起来像是走日式风格,或许应该说弥漫着时代遗留下来的氛围。



「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国中时好像同班过。」



北本一边用食指在空中点来点去,一边探出头看着我的脸。北本有一双大眼睛,五官长得像一只猫,被她这么一注视,我不禁紧张了起来,也自动别开了视线。



「我叫竹仲……高中也在你隔壁班。」



「是吗?对喔,你穿我们学校的制服。」



北本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这么说完后,走近我身边。「让开。」北本一边说道,一边推开我,然后手脚俐落地把外送箱放在本田小狼货架的怪东西上。装在机车后面的东西似乎是用来固定外送箱。



别说彼此认识了,我和北本几乎没有说过话,北本也显得很困惑的样子。她面向我时的脖子动作显得不自然。我也感到很不自在,很想赶快逃离这里,但就是无法顺利离开。微妙的气氛比夏天的热气更棘手。



「呃……有事吗?」



北本问道,微妙的困惑感使得她扭曲着脸颊。我搔了搔后脑勺,在四周寻找着能够逃开北本目光的理由。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从这种气氛和热气中逃离。



「没事。啊!……呃……你呢?要去办事情啊?」



「喔,嗯。要去外送,送到附近一个叫做商工会议所的地方。」



北本指向右转的方向。我对那地方没什么印象,所以随便点了点头。



「你在打工啊?还是这是你家?」



「对啊,这是我家。然后呢,我现在是在帮家里的忙,因为考试已经考完了。」



北本露出苦笑说道,然后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本田小狼的钥匙。钥匙底下吊着以亮色装饰的银色猫熊钥匙圈。母亲的行动电话也挂着类似这种东西的小熊造型吊饰,或许这类东西现在很受女生欢迎吧。



「你制服没换下来就在帮忙,是因为店里的生意好到没时间换衣服吗?」



「跟我一起工作的人说,穿这样会比较受客人欢迎。」



「原来如此。」



我瞥了一眼,但垂帘挡住了店内状况。从外面果然看不见店内,不知道里头是不是挤满了喜欢看制服女高中生的男生?我试着想像那空间后,脑中只浮现虽然冷气很冷,但店内热气满溢更胜于店外的状况,完全呈现出一个异空间。



店外贴了一张徵工读生的纸张,异空间就靠着这张纸与现实世界连接。



「那,竹仲你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来应征工读生的吧?」



「怎么可能?」



插入钥匙后,北本用掌心轻轻拍打车身说:



「你对这个有兴趣啊?」



「喔,是有一点啦。」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做出C的手势,强调自己真的只有一点点兴趣而已。热衷于某件事或对某件事感到强烈兴趣会显得很拙,这种价值观在我们同学之间广泛蔓延。



所以,我心想北本应该也是这种个性冷漠的人,才会这么回答。



「是喔。你有驾照吗?」



北本露出淡淡的笑意。原本看似有些难相处的北本缓和了嘴角,困惑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些许排解。那笑脸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感觉得出自己的肌肤并非因为外头的空气,而是其他原因而逐渐发烫。幸好我的皮肤晒得比较黑,所以不容易看出肤色变化。



「没有。但我有跟朋友聊到想要考驾照就是了~」



「这样喔……糟糕!外送来不及了。」



北本稍微做了一下鬼脸以取代说再见。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留住北本。北本骑上本田小狼,转动钥匙迅速做好出发的准备。她握住了把手。



北本连安全帽也没戴上,就这么将机车骑了出去。因为人口稀少,相对地街上的警察也会变少;罪犯或是危险人物也会变少。安闲气氛和人烟稀少之间只是一线之隔。



「……啊!」



看着骑着本田小狼远去的同学背影,我忽然想要搭一下话。老实说,我并不在意声音到底有没有办法传进对方耳中。不对,应该说对方没听见可能还比较不那么麻烦;尽管心中这样想,身体还是没有停下动作。



「喂!北本~」



啊!她回头了。声音好像顺利传到了。既然这样,那就问问看好了,反正北本家也刚好是做吃的生意。



「你会做猪排盖饭吗:?」



这个出现在BBS上的问题要拿来询问连长相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是有些突兀,但我依样画葫芦地问了北本。不知道是不是也对问题的内容感到意外,北本把头往后仰了一下。喂喂喂!你在骑车耶。



北本保持着彷佛被恶魔附身的少女在骑机车的姿势,开朗且直接地说:



「正在练习!」



北本用头部画出半圆形弧线,重新面向前方后,立刻右转并消失在建筑物背后。只剩北本骑远的机车声夹杂着蝉鸣从建筑物背后传了过来。



「还在练习,却那么有自信的样子。」



被独自留在原地后,我在北本食堂前面的道路上走来走去。以我现在情绪高昂的程度,裉本无法静静站着思考事情。我开始反刍起刚才与北本的亘动,一下子想到刚才应该可以更有技巧地说某句话,一下子又想到刚才应该可以表现出更机伶的态度,然后越想越觉得后悔。



每次只要和女生聊天聊得久一些,我就会像这样开起反省会。然后,我会联想到过去有过的种种反省点,而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从国中到现在,我简直一点成长都没有。



……尽管如此,最后我还是会摸着额头叹口气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只是和女生聊一下天而已,就忍不住偷笑,我这年纪的男生实在是太容易打发了。



在那之后,我没有去书店就直接回家,然后在床上躺到晚上。我也想到了北本,但净是想到一些很不具体、充满幻想的事情,这些念头不到几秒钟就会像废纸一样被我揉成一团抛到脑后。不过,北本在制服外面套着围裙的身影,却像光影烙印一样一直出现在我眼前,我忍不住吐槽自己说:「喂!你是爱上人家了喔?」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一边翻身,一边否定。与其说是有好感,我只是觉得对北本的印象改变了。以前只是属于背景之一的同学,变成像立体绘本一样突显出来。以前就算在学校的走廊上擦身而过,也不会察觉到北本,但现在会开始注意到她的存在,我对她的感兴趣程度就仅止于此。所以,不是什么坠入情网之类的状况。



基本上,高中生不会只喜欢一个女生。大多人应该都是喜欢好几个女生吧。



我们高中有五、六个女生只要听到有人对她们说「我想和你交朋友」或「请跟我交往」,就会立刻答应。我想大家都是这样吧,不可能只对一个人有好感。或许只有我比较特殊吧。



先不说这个,差不多该把北本的身影挥走了。我在眼前挥了挥手。像在赶蚊子似地挥了一会后,我宣告放弃,手臂无力地陷入床里。这时,天花板和电灯出现在眼前。有着如蛇般波浪纹路的天花板,加上两颗甜甜圈形状的电灯。在光线笼罩下,尘埃宛如有生命的生物般浮动着。尘埃看起来也像是肉眼看不见的生物所掉落的皮屑。



我把视线移向左手边。熟悉的房间光景在眼前延伸开来。有一台收不到节目讯号,几乎变成游戏专用机的电视机。电视架有收纳空间,里头放了国中时的教科书、笔记,还有作文集。这是因为我懒得拿去丢,所以才丢在电视桨里。



墙上挂着报社送的年历,一整年的日期都标示在那一张纸上。真不敢相信从一月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以上的时间。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半年前做了什么,又思考了什么,或许告诉我今年一展开,时间就突然飞到七月,我还比较能够接受事实。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为了从年历上无生命的日期别开视线,我又翻了一次身。翻到一半时,堆在书桌上的满山书本从眼角闪过。那些全是从各务原书店偷来的书。



凭我拿到的零用钱,绝对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买齐这么多本书。爸妈看见这些书,心中不会有疑问吗?不对,爸妈根本不会进来房间,所以当然不可能知道了。上了国中后,我自然而然地开始自己打扫房间。或许弟弟上国中后,母亲也不会再帮他打扫房间了吧。



小学四年级的弟弟来到房前叫我吃饭,于是我从床上坐起身子。可能是因为一直躺着,后脑勺像是吸了水一样沉重。我垂下头想忍住头痛时,沉重感转移到了额头。我垂下颈部让整颗头栽在床上。我做出跪着面向墙壁的姿势,发出朦胧的呻吟声。



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不知道北本还有没有在工作?虽然对于北本的成绩、大家对她的评价或全名等等,我一概不知,但我知道她是一个会在家里经营的食堂帮忙,遗骑着机车到处跑的围裙女高中生。得知这项资讯后,使得北本在我心中的存在变得特别。



希望明天上学后,我不要过度意识到北本的存在才好。我不喜欢这种注意别人的事情。而且北本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样子,我不想最后搞得自己白忙一场。



弟弟显得不耐烦地再敲了一次门。他似乎是在生气为了叫我,害他被差遣了两次。「马上来。」又给了一次和刚才一样含糊其词的回应后,这次我真的挺起了身子。因为一直压在毛巾被上,所以额头有些发痒。我搔了搔额头后,走出房间。肌肤再次感受到温度变化,就和在车站从电车走到月台上时的状况一样。糟透了!



我在走廊上拖拖拉拉地走着,准备前往厨房。爸妈和弟弟已经拿好筷子在等我。坐入餐桌,一家四口一起说「开动了」后,我默默地动着筷子和嘴巴。



母亲责怪弟弟最近太晚回家,并开始对弟弟的生活态度表示意见。父亲沉默不语地用筷子夹起炖煮的鱼板。我也听而不闻地吃着和鱼板一起炖煮的萄篛。



弟弟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边咀嚼饭粒,一边随意回答母亲。大家像演技超烂的演员一样坐在餐桌前,只有母亲一人话说个不停,一下子为家人担心东担心西,一下子又聊起八卦。



在这之中,母亲没有对我说任何一句话。



母亲是信任我?还是放弃了我?或是根本没兴趣?谁晓得答案啊!



今天是平日,所以身为学生的我必须去上学。晚上睡觉,早上起床。就这么简单的常识而已,为什么会让我觉得心情如此沉重?虽然我明白就算今天是假日,我也只会待在房间里睡一整天,不会有什么生产力,但还是觉得要上课很辛苦。



想到期末考考卷已改好分数,也差不多快发回来,痛苦更是加深两倍,即使毫不关心儿子的生活态度,当生活态度转换成数字时,爸妈还是会有敏感的反应。不过,爸妈并不会对生活态度给予具体意见,训话也仅止于「要再多多努力一点喔」而已。



因为爸妈没有明确指出要我努力什么,所以书桌上才会堆了那么多本书。至少在爸妈还很热衷于我的教育的国中生时期,我根本没有偷书的习惯。



来到户外后,看见了久违的多云天空。雪白色云朵密集地排列在天空上的景色显得有些特别。不管是云朵的颜色还是气味,都没有要下雨的感觉,反而觉得云朵就像窗帘快被收起似地散开,即将让蓝空露出脸来。



今天我比平常早了一些时间出门,决定绕远路走到车站看看。我的两只脚自动走到了经过北本食堂的路。……你在期待什么啊?喂!别说出来嘛。



一个高中生如果知道同校的女同学住在距离算近的地方,又和自己在同一站搭车,却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才叫做有毛病。而且,我只是走过去而已,又没有邀北本一起上学。



就这样一边为自己的真心话设下好几道防线,一边走路后,我得到了徒劳感和汗水,还意外遇到了高中班导。经过拉下铁门的北本食堂前面时,别说是遇到北本,我连牵狗散步的人都没遇到,就这么来到人潮略显拥挤的车站。



在连接车站和街道的通道上,我看见披头四大姊一大早就热血沸腾地在唱歌。真难得会在早上看见披头四大姊,不对,应该说我是第一次在早上看见她吧?我一边斜眼望着披头四大姊,一边心想她怎么有那么多精力时,有人把零钱投进了她脚边的空罐里。只要仔细聆听,就会觉得披头四大姊的歌值得付出一百円吗?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停下脚步。



可是,人潮之中,大家推着前面的人往前进,所以我就是想要停下脚步也难。



后来,我搭上驶进一号线的快速电车。这时,我看见班导低调地站在车厢角落,而且还不小心跟他对上了视线。我总不能明显地别开视线,然后逃到其他车厢去,所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班导身旁。这就是所谓的纵向社会吗?



「早安。」



我向班导打招呼说道,还吃到嘴巴上的汗水味。白发斑斑的班导大方地点点头,然后揉了一下睡眼惺忪的眼睛。我站到班导身边后,将身体靠在座椅椅背的背面。我们这里是采用对坐座椅的乡下电车,所以没有握环。电车离开车站驶了出去。



车厢内像到处披着洗得湿答答,却没有洗净的衣物一样。为了用冷气吹乾这些衣物,车厢内发出特有的臭气和蒸气。



在电车上只闻得到给人这般印象的人体臭味,一点乐趣也没有。所以,我决定不再看车厢内,而把视线移向车门方向,打算欣赏车外风景。



「……喔?」



这时,我看见令人意外的画面。车门的玻璃上微微映出班导的身影,我发现班导毫无防备地放松着嘴角。班导平常总是一副缺乏干劲的模样紧闭着嘴唇,不知道在咀嚼什么东西的样子。我用斜眼确认班导确实面带微笑后,忍不住搭了话:



「您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呢。」



我带着半是巴结的心情说道,班导吓了一跳,用手捣住嘴巴,臭着脸点点头说:「嗯。」当他挪开手时,已经有所戒备地紧闭起嘴角。



「以前有个爱给我惹麻烦的国中学生。」



「……喔。」



意思是说,班导以前是国中老师罗?好像很少听见有国中老师变成高中老师,还是只有我不知道而已?



「她是一个只会为了怪异行径而努力的家伙。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班导眯起眼睛,似乎在风景尽头看见那段回忆。也就是说,班导看见以前的学生过得很好,所以很放心啊。嗯……我没有为人父母,也不是人师,有些喜悦应该是我不懂的吧。如果和弟弟在不同地方生活五年后再见面时,我也会因为看见弟弟过得很好而感到放心吗?不过,小四到国三这段时间是身心都会有剧烈变化的时期,我可能会认不出弟弟吧。五年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老师。」



「嗯?」



「您有时候会不会觉得以前的自己比现在成熟许多?」



我自己也掌握不到是什么原因让我最近这么烦恼,所以把这个疑问丢给了班导。理所当然地,班导露出不解的表情眯起眼睛,没有立刻回答我。



虽然我不是在期待得到好答案,但还是一直看着班导沉默不语、看起来很难相处的侧脸。班导最后似乎简单解读了我的问题,并夹杂着叹息声回答说:



「我也有过像你们这样的学生时代,也曾经为了无聊的事情怱喜忽忧。」



「……喔。」



「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有烦恼就要去保健室找老师商量。」



「喔,不用了……」



我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不知道怎么说明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意图。好烦喔。每次烦恼起这件事情时,总会这样。不管是在床上,还是上课中,都会变得很烦闷。



可恶!我到底要怎么发问才说明得了啊?



我们到了第二站,虽然电车停了下来,但答案没有乘着车外的风飞进来。基本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风吹动,只有车内冷气单方面地吹向车外。



如果一直抱持消化不良的情绪下去,只会累积压力,我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情,然后换一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情让我在意。这件事情和数字有关,应该会有简单明了的答案吧。



「说到怱喜怱忧,我的成绩还可以吗?」



班导负责的科目是英文。听到我的间题后,他露出像遇到外国人来问路似的苦涩表情说:



「……如果是在大学,应该会拿到C吧。」



C?我只是高中生,还不懂大学的计分标准。



不过,看见老师没有因为我而像刚才一样偷笑,我知道还是不要期待比较好。



「你英文考得怎样?」



「C。」



「嘻?」



我缺乏干劲地和好友一起移动着脚步,一边现学现卖地用班导那一招公布了考试成绩。



第二堂是多班合上的体育课,但游泳课程因为阴天和水温低于基准以下的理由中止了。结果,我们被迫跑操场当作是做暖身运动。鞋底缝隙塞满了泥土,跑起步来只觉得脚步声很沉重。



天上的云朵依旧没有改变模样,看起来就像把好几片吐司排在一起的感觉。肚子饿了。



很奇妙地,大家明明步伐不一地移动着脚步,啪咑啪咑响的脚步声却很统一。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奇就是了。因为大家都是龟速在前进,所以脚步声都很笨重。



每个人都是以比正常走路更慢的速度在跑步。即使追过前面的家伙,也不会有任何喜悦涌上心头。不过,姑且不论男生,追过女生的背影时,还是会有些心跳加速。这堂体育课是我们班和隔壁班同学合上的课,而且今天是男女生一起在操场上上课。嗯,就是那么一回事。



「问你喔,你暑假有没有什么计划?」



和我并肩跑步的好友以懒散的口吻问道。那语调听起来像是在期待得到「没有」的答案。



「干嘛?你要约我去参加夏季祭典啊?要不要我穿浴衣陪你去啊?」



好友很爽快地打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好痛。」我吐舌说道。



「你脖子痛喔?我刚刚就一直觉得你的脖子好像很僵硬。」



「落枕了。」



我随便敷衍说道。我的脖子有没有落枕似乎根本不重要,好友的兴趣立刻转移到其他地方。他注意着眼前的女生,目光明显集中在女生背部的胸罩肩带上。



直到追过一起跑步的两个女生那一刻,好友一直盯着右手边的女生背影看。至于我呢,因为不能回过头确认长相,所以一直挂心地想着我们追过去的女生会不会是北本,也一直受到彷佛心脏被揪住似的痛苦折磨,



「大家一起上体育课真好。可以看到胸罩肩带。」



「就是啊。」



虽然想要寻找北本的身影,但在害羞的自我意识干扰下,使得我没办法转头看向旁边。虽然我根本看不大到女生的背影,但因为不想被好友发现我的想法,所以点了点头附和。



有部分运动健将型的同学已经跑完操场五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等着我们跑完。大部分的同学都是以所谓的标准态度,也就是以冷漠眼光看待那些运动健将型的同学。



今天似乎要踢足球来取代游泳,然后只要分配好球场,男女生各自踢球就好。女生们发出了不满声音说脚会受伤或会伤到皮肤,但体育老师一直坐着没有理会她们。我也好想像老师一样坐着休息。



女生们还在像家里附近的家庭主妇们一样发着牢骚,但一个接着一个地移动到另一块球场。尽管知道北本就在里面,我还是不敢回头。



「唉……蠢毙了。」



我也太在意了吧。拜托,又不是国中生。此刻我应该为了英文考试的分数而沮丧才对。虽然分数比全班平均分数高了三分,但不表示未来就一路光明。



男生的球场上放了三颗球。因为是班际比赛,人数比较多,所以球的数量也变多了。的确,站在球场外望过去时,球场上就像呈现煮水饺状态的公立游泳池一样挤满了人。大家眼前都是一大片后脑勺,这样有可能踢得了足球吗?我觉得会变成一场传球和射球目标都会变成头部的射镖游戏。



部分运动健将型的同学开始踢起放在球场中央的球。球场中央随即陷入一场混战,我和好友站在球门旁边,维持站在这个与球场中央保持安全距离的位置不动。另外还有几个同学站在球门前不动,那副德性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懂怎么守门。他们真的好像标靶喔。



「喂!小白,去把球捡来!」



「歹势,我现在正忙着抠球门柱子的烤漆。」



我和好友互相嬉闹着消磨时间。在我们忙着玩耍时,三颗球也被踢过来又踢过去了好几次。我们这边的球门网好像晃动过几次,但站在球门前的无用守门员们动也没动一下。我不禁觉得我们每天的生活也是如此毫无意义。



我望向女生们的状况。尽管抱怨了一大堆,她们还是一边尖叫,一边踢着足球。虽然当中搞不好有人看见腿型比自己美或比自己长的腿,会忍不住踢对方几下,但对于这种一大群人互相竞争的画面,我决定视而不见。对了,最重要(?)的北本呢?



站在对面球场的北本和我们差不多。她一个人发愣地站在球门前,用眼睛追着球跑。北本和我之间应该差不多有三十公尺的距离吧。我是第一次意识到穿着体育服的北本而盯着她看,视线不自觉地就集中在她胸口的线条上。



哪个地方穿着制服时虽然不显眼,但穿着体育服时却能让人好好确认其自我主张。如果北本就这样转头看向这边,和我对上视线的话,我敢相信自己一定会爆发出比考试成绩更强烈的自我厌恶情绪。尽管如此,我还是移不开目光。虽然我的目光也自动移向了北本的脚和交叉在身后的手,但北本依旧是北本。即使少了制服、围裙或机车,北本还是没变。



我发现北本好像斜眼看向这边,赶紧以不会让人起疑的速度低下头。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样简直就是一个偷看北本的偷窥狂。



「也对啦,看女生踢足球比较有趣喔。」



好友从旁边采出头来,频频点着头。「哇啊!」「干嘛,你这吓到的样子也太没创意了吧?」「会吗?」因为我真的吓了一跳,所以为了掩饰情绪,刻意让身体往后仰。



「不过,从这么远的距离欣赏女生,也很那个喔。」



「哪个?」



「我是说看不清楚胸罩肩带的颜色。」



谁管你的「那个」啊,我还比较在意袜子上的毛球呢,



重要的是我心中的「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因为有了小小的契机,所以对方搞不好也很在意我的存在,最后可能会顺利交往下去;我的妄想加期待情绪逐渐高涨,也就是得了自我意识过剩病。



根据我的猜测,男人一旦得了这种病,病症就会严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你又发作了啊。除非接受休克疗法,否则没办法抑制这种病喔。你也该学乖了吧。要养成习惯把对于人际关系的执着或希望这类东西,趁着洗手时也一起用水冲走。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被虚构的医生教训一顿后,一股想揍人的冲动涌上来。



「让我揍一下。」



于是,我试着拜托旁边的好友。



「你忘了啊,足球禁止动手喔。」



好友随便回答了我。在那之后,我抱着头受不了自己地说:「吼!」



我就是头脑这么单纯,黑白棋比赛才赢不了吧。



「……我忘记是什么内容了。上次看过的那本书有写到一些象征高中生的表现。」



我向前跑了几步。脚步声听起来比在操场上跑步的乌龟们轻盈一些。



「喂!怎么了?」



每天早上想到今天也要好好努力的时候……



每次打算要去某处而移动脚步的时候……



「还有,每次呼吸的时候,都在恋爱。好像是这样没错吧。」



竞赛之中,一颗球滚到了脚边,我使出全力把球踢出去。



我一边望着一群家伙像鲤鱼在抢水面上的饲料般冲向球的方向,一边搔了搔鼻头。



不过,我没有那么认真就是了。



星期六,下星期就要开始放暑假,所以没有什么必须认真去做的事情。空调的送风声听起来,彷佛是痛苦又无聊的时间在空中交错的声音。



我昨天晚上也找不到事情可做,所以十点左右就已沉沉睡去,那时间弟弟可能都还没睡觉呢。早上六点,我流了满身大汗醒来。看来我好像睡得很痛苦的样子。



假日就算早上六点起一个大早,其他家人也还在睡觉。话说回来,就算大家都起床了,也只会打个招呼以维持我们是一家人的形象,不会多交谈什么。爸妈已经知道我的考试成绩,也说了「要再多多努力一点喔」的教训话语。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听到这句话了。下次就是第五次,刚好可以改变一下说法,搞不好会变成「要再多多、多多努力一点喔」。



所以呢,我一大早就闲得没事做。可能是因为没有很累,所以也睡不成回笼觉。我不得已只好启动电脑,玩黑白棋消磨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星期没偷成那本黑白棋的书,今天的比赛结果同样是惨不忍睹。机器这东西不知变通,只知道胜负,不会学习待人之道。比赛输了时我偶尔会变心去玩接龙或新接龙,但很快又会回去玩黑白棋。



就这样无益地消磨时间到十一点多,我离开房间朝厨房走去时,闻到磨姜末的味道,猜出母亲正在准备凉素面当午餐。为了逃避吃素面,我对母亲说:「中午我会在外面吃饭。」我讨厌吃素面。母亲只回答一声「好」,手边还是一直忙着调配凉素面的酱汁。比起被母亲叫住,然后缠住我不让我出门,现在这样的态度让人轻松多了。不过,走在因湿气而变得黏答答的走廊上时,我不禁后悔地心想「说要去外面吃饭,可能有些失算」。



如果是「特地」要去凉快的地方,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是外出到会被阳光直射的户外,这就说不过去了吧?我不禁担心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热坏了。明明已经热坏了脑袋,却还因为热坏脑袋而决定要去外头感受热气,这简直是恶性循环嘛。



我一边唠叨地责怪自己的决定,一边穿上海滩鞋。走出屋外的那一刻,眼睛立刻遭到照射过来的光线攻击。眼皮根部痛得像被人用手指压住了一样。



不管去哪里都好,总之先找个有屋顶的地方进去吧。找个地方让自己凉快一点。……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闭着一只眼睛在路上走着。怎么这样就走到北本食堂前呢?明明还有书店或其他很多选择啊。海滩鞋夹得趾头发疼,不知为何这也让我难以忍受。吐出的气息带着焦躁的味道。



「我一定有什么问题。」



这一定也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而且,我的发色是黑色,更容易吸光。还有一个原因。或许是因为看了那则猪排盖饭怎样又怎样的话题,才会在意起食堂的存在。



来到垂帘和自动门前,我先停下脚步,以夸张的动作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下定决心穿过自动门。叮铃叮铃,听到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声响,我不禁慌张了起来。



不过,风铃声就像一种前兆,告诉我风的温度即将有大变化。当冷气房的冷风碰触到湿黏的肌肤后,我觉得肌肤表面像是积了一层雪。那感觉就像棋盘上代表酷暑的黑棋一颗接着一颗被翻成代表冷气的白棋,与其说感到舒适,爽快感更胜一筹。



「欢迎光……临。」



回过头发现客人的身影后,北本的招呼声变得没有干劲。尽管如此,她脸上还是保持着营业用的笑容。店内客人挺多的,只剩下两个空位而已。北本为我带路到靠近厨房的两人桌。理所当然地,北本今天没有穿制服。她穿着短袖衬衫,外面再套上围裙。我看见肌肤如白瓷般细致的胳膊。



「你今天怎么会来?」



坐上座位后,北本端了茶过来,以一副感到怀疑的模样说道。也对啦,看见不大熟识,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同学突然现身,当然会表现出这种态度。连我自己也还在摸索应该用什么方式与北本接触。



「没有啦,因为我自己不会做午饭。所以打算到外画吃,想说来这里吃一次看看。」



我一副没什么特别事情的模样,说出在脑中练习过好几遍的说词……我是说我自以为装得很成功啦。虽然没有说谎,但不小心变成像是在找藉口的语调。北本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啊?我担心地悄悄偷看她的表情。北本只含糊地附和了一声:「是喔。」



在那之后,北本收起和同学说话的轻松语气,改以营业用的态度说:



「请问您要什么餐点呢?」



「我还没决定好。」我慌张地拿起垫在调味料和筷子底下的菜单。



「那您决定好餐点后,我再过来。」



北本发出「叩」的一声放下茶杯。茶杯里冒着热气。现在是夏天耶,应该可以准备冰茶吧?不然自来水也可以啊。难得我们是住在水质评价高的地区,怎么有道理不直接喝水呢?我心中这么想着,一边把茶杯凑近嘴边。彷佛将夏天空气液化的温度,在干渴的舌头和喉咙里蔓延开来。这实在不算是得到滋润,而是一种被热度埋起来的感觉。



「啊!决定餐点之前……」



原本打算回到厨房去的北本,用力踩踏鞋跟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



「……咳!竹仲。」



「嗯?」



听见北本这么正式地叫我名字,我惊讶地瞪大双眼,然后赶紧啜饮一口热茶来掩饰惊讶的情绪。



「上次上体育课时,你在偷看我胸部对不对?」



嘴里的热茶喷了出来,在桌面上画出像北海道地图的形状。喉咙和鼻子深处仿佛被灼伤似地发烫。不对,我是真的被热茶烫伤了。而且,我的嘴巴还像用水枪喷水般喷出热茶,所以肌肉都僵硬了起来。好痛喔。在不同涵义上,我听到让人痛达心扉的话语。我几乎在无意识下拍打着桌子,宣告自己已放弃挣扎。



「这种事情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我劝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在我深陷痛苦之中时,北本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然后以轻快的脚步离去。随着与北本拉开距离,其他客人也对我失去兴趣,各自回到了桌上的世界。然而,十多岁少年那敏感的羞耻心早就被切成千万碎片,化成熊熊烈火了。



北本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拿着抹布走回来擦桌子,我一边拚命用手挡住不让绿茶残渣从鼻孔流出来,一边看着北本。这天我打从心底悲叹地想着干脆像青蛙或蚯蚓一样在外面被晒成乾算了,然后用力闭上眼睛恨不得把眼球压破。



身高比班上女同学的平均身高高了一些,头发像用墨水染出来似地乌黑,并且用三角巾绑起来。五官当中,眼睛很大,鼻子塌了一些,我个人觉得很像猫脸。



不管是服装或脸上都显得自然朴素,还驼着背在店里忙得团团转。我在桌上托起腮,发愣地望着同学工作的模样。望着望着,不禁有种奇妙的感觉。虽然我们还是学生,但北本已经融入了社会,而且还会骑机车。理应和我同年的北本对于高中生以外的世界有所了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她吸引吗?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北本故作姿态地把手臂挡在胸前,然后走近我身边。这什么姿势



啊?好像电影里的中世纪骑士会摆出来的不自然姿势。好想哭喔。我也用菜单挡住了脸。贴近脸边的菜单散发出油炸味。



还是回家算了。就算再不愿意,我也已经没什么东西好失去了。我的羞耻心已经宣告阵亡。



「你决定要点什么了吗?」



为什么在指责完那种事情后,这家伙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向我说话?



我也意气用事地假装没事,从菜单上抬起头一边指着菜单,一边询问北本。我加重舌根的力道,免得舌头不听话地抖动。



「我问你,这当中你会做哪些?」



「这个和这个,勉强还可以。」



北本毫不迟疑地指了火腿蛋和生菜沙拉。这两道料理感觉上连我都做得出来。从北本身上感受到对于大人的憧憬变淡了。也对啦,北本不可能什么都会。



「……有什么推荐的吗?」



「猪排盖饭和乌龙面很受好评。」



「那我要猪排盖饭。」



听完点菜后,北本朝厨房走去。可能是衬衫的质地比体育服来得厚,目送北本的背影离去时,没能够确认到胸罩肩带的颜色。对于会为了这种事情感到失望的自己,我真的很失望。



「不过……」



猪排盖饭啊。BBS上的讨论也是,我最近是不是和猪排盖饭特别有缘啊?应该没有吧?



「静哥,猪排盖饭一份。」



「收到~」



北本向厨房里的男生点了菜。除了北本之外,只有那个男生和疑似北本母亲的欧巴桑在工作。



在那之后,北本拿着茶壶开始到处为其他桌的客人倒茶。喷出热茶后,北本重新帮我倒过茶,所以现在又是接近十分满的状态。我吹着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试图把热茶吹凉一些好赶紧喝下肚。



被称为静哥的高个子温柔男在厨房里一边擦汗,一边勤快地烹调料理。温柔男看起来差不多大我五岁,感觉像是大学生。他的体格细瘦,气质和女高中生会喜欢的男生类型有些相似。也就是说,脸蛋够俊俏。北本会叫他「静哥」,应该就表示不是北本的亲哥哥。不知道他和北本是什么关系喔?纯粹只是员工吗?



「你那么渴啊?」



看见我茶杯里的热茶少了一半,北本单手拿着茶壶站到桌子旁。北本没有问我还要不要热茶,就直接拿起茶杯加茶。



急急忙忙喝下肚的绿茶在胃里摇来晃去,说实话,我根本不想再喝茶了。



「外面实在太热了,身体里的水分和身体本身好像在比赛看谁先蒸发一样。」



不过,我没有阻止北本倒茶。随着倒茶声传来,我静静看着黄绿色水面慢慢上升。



「就是啊。真的很想叫客人夏天不要叫外送。」



北本露出感到厌烦的表情吐吐舌头,放下了茶杯。北本不是表现出对客人,而是表现出对同学的态度,让我觉得心里痒痒的。应该说这家伙是个性大刺刺呢……还是她不在意很多事情?感觉上好像是多亏我喷出热茶,反而让彼此的言行变得轻松一些。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吗?虽然看人胸部不是什么不幸的事……



把茶壶放上吧台后,北本就这么在空位上坐了下来。她把两只手臂叠在吧台上,上半身倚在上面,对着厨房里的男生说话:



「静哥,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帮我想过了吗?」  



北本探出身子说道,那语调和体育课练习足球时杵在球门角落不动的身影完全搭不起来。烹调中的男生——静哥抬起汁水淋漓的头。



我很自然地竖起耳朵聆听两人的对话。



「问题?」



「啊!等等,先擦一下汗。」



北本离开座位绕到厨房去,然后动作俐落地用手帕帮静哥擦汗。注视着北本充满喜色的侧脸,让我有所领悟。



本以为和北本拉近了距离,现在又拉远了。在透视图法下,北本的身影越变越小,别开视线后也难以在眼前描绘出她的完整轮廓。



「……原来如此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当然了,静哥长得这么帅,这算是很自然的发展。



被称为静哥的男生先说一句:「啊!我想起来了。」然后晃动着肩膀。他缓和了嘴角,双颊也变了样,明明是变化很普通的笑脸,却散发出独特的氛围。北本拿着手帕退后一步,倾着头说:



「咦?有什么好笑的吗?」



「我女朋友也经常问我这种问题。是不是你们女生都这样啊?」



啊!他有女朋友啊。也对啦,长得那么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看北本也没有显得特别沮丧的样子,这可能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吧。



不过,北本到底问了什么问题啊?从两人的对话中,还是掌握不到问题的内容。



「我每次都没有好好回答,所以这次很认真地思考了一整夜。」



「答案是什么?」



北本猛地探出头问道。看见北本的激动反应,静哥一边苦笑,一边回答说:



「所谓喜欢,它本身就是一个理由。」



听到这句简直就像在告白的话语,我和北本同时红了脸。我会脸红是因为觉得怎么有人能够说出这么难为情的台词。至于北本,谁知道她为什么脸红,我又不是她。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珍惜对方。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在一起。光是这样的理由无法成立吗?」



在端正的笑容搭配下,静哥接着说道。这次的台词也一样,比起他本人,四周的人更觉得难为情。北本也僵住了身子,但可能是发现静哥的话语是以问句结尾,所以慌张地握紧拳头提起劲,然后回答说:



「可以成立!」



「真的吗?希望真的是这样。」



明明是自己先说出口的想法静哥却一副没什么自信的模样笑笑。北本则是以一声「谢谢」,感谢静哥提供解答。北本连耳根子都红了。



某种程度上,听得出来北本提出的问题与「喜欢」两个字有关。虽然我根本算是在偷听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也累积了难以言喻的情感,忍不住用手心使力按住脸颊。



厨房里的欧巴桑叮咛北本不要一直聊天。这时,明明才绕过一圈不久,北本又拿起茶壶在店里走动。我再怎么厉害,也喝不下再多热茶了,所以只是静静观察着北本的举动。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抬不起头来。



在那之后,我望着其他客人一边斜眼看着杂志,一边吃乌龙面的光景。等待着猪排盖饭送来时,我突然想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去那家书店了。偷书贼远离脚步后,不知道那家书店昀生意有没有变好一些?



我闭起眼睛挣扎着回家前要不要顺道去书店看看。今天没有带包包,要偷书恐怕会有困难。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偷书呢?第一次偷书时,我到底是抱了何种心情和动机呢?我还记得第一次偷书是在国中三年级的时候。



不过,当时的记忆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我甚至还会怀疑起是否真的发生过这段记忆。我从什么时候变成了高中生,什么时候又曾经是国中生呢?



「久等了。」



北本端来了味噌汤、猪排盖饭和帐单,动作俐落地放上桌。「卫生筷在那边。」北本指着装在桌上筷筒里的筷子说道,然后准备离去。



「啊!等一下。」



我一边扯开筷子,一边叫住北本。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我会说什么,北本回过头把忘了给我的萝卜乾放上桌,然后顺便拿起帐单说:



「要加点什么吗?」



「没有,我是说等你工作结束也没关系……」



「嗯?」



「可不可以让我坐一下机车?」



「啊!我的意思是说我一个人坐。」



「你不是没有驾照吗?」



「……是没有啦。」



那你要怎么骑机车?北本的想法全写在脸上。在北本这种表情注视下,我不禁觉得她更显成熟。同时也深刻感受到自己还很幼稚。我低下头,搔了搔脸颊。



趁着食堂的午休时间,北本让我坐了机车。因为原本是抱着对方不可能答应的心态下提出请求,所以请求被接受后的感觉就像在作梦一样。愿望一旦成真,就会觉得很不真实。



我们最后决定由持有驾照的北本驾驶机车,我这个额外多出来的乘客则要坐在货架上。我一边接过北本丢来的安全帽,一边在风铃目送下走出店外。厨房里的欧巴桑虽然沉默寡言,但看见我要和她女儿出门,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本田小狼今天也停在对街上。食堂的停车场只停了脚踏车而已,干嘛不把机车停到停车场呢?不过,看见机车都已经日晒到变色的程度,或许从以前就有什么原因而坚持停在对街吧。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跨上椅垫后,北本一边调整安全帽的扣带,一边问道。我本来打算说出那家书店的店名,但后来觉得和北本一起去可能不大妥当而改变了想法。毕竟凡事总有万一。



万一在女同学面前被人举发是个小偷,那状况可是惨不忍睹啊。



「没有。」



「OK。那我就随便绕一下。坐上来吧。」



北本的指令和说话速度都来得很快。我慌慌张张地戴上安全帽,坐上货架。货架上用来固定外送箱的工具已被卸下。第一次乘坐机车货架的感觉很窄。